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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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的霓虹交相輝映,身處頂層的套間雖然已經熄燈,但也足夠亮堂,十米之內都能看清人臉。

    大軟床中央仰臥著可憐兮兮的斷腰人士,其實按道理說,這類患者應該睡在較硬的床上,否則腰子無法支撐。

    但苗六溪不以為然,反正自己閑著沒事都會骨折,那為什麽不把該爽的先爽了。

    打個比方,就像今日不慎失竊的那本珍品《霸道女仆愛上我》,裏麵的男主就很識時務。那男主一頭白發如雪,聖潔到基本看不出頭皮屑,五官又標致得跟刀削一樣,美嗎?美,他還坐擁上千億家產,隨隨便便小指一翹就能搞一套房,強嗎?強,可那又有什麽用呢?最終還不是被小女仆給上了。

    這樣一個又美又強又慘的人都能勇敢麵對生活享受當下,那苗六溪,還有什麽想不開的呢。

    所以她扒扒衣服睡了。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的遭遇實在倒黴,搞得她現在錢與小說皆失。

    “該死的小偷,下回見到先打掉你三顆門牙。”閉眼前的最後掙紮。

    窗外下起了零星小雨,室內緩緩透進清涼。

    苗六溪腰骨雖斷,但一點也不影響四肢發揮,被子該掀的掀該踢的踢,整個上身就掛著件米白色小吊帶。

    這時候突然襲來勁風,苗六溪額前的小須須飄了兩下,緊接著一件外套精準地撲到了她身上。

    外套是苗六溪自己的,而扔外套那隻手,卻是遠處靠邊站的那隻骷髏的。

    它全身嚴嚴穿著深黑色的連帽披風,從外表上看去,長得很像傳說中的邪惡勢力。

    骷髏骨節修長,白皙玉潤,左手食指上戴著一枚銀色指環。

    它抬手輕微轉動指環,那東西類似於人類語言的開關,可視線對準苗六溪時,又呆滯了很久,它脖子微微一動,隻說了短短四個字:“好久不見。”

    非常優質的青叔音,聲控人聽到都能石更那種。

    胥氏醫院負八層,往生室。

    胥巳早就等在這了,他現在無聊得很,自己跟自己下棋。

    過了大概十多分鍾,身後的石門被緩緩打開,穿著黑色披風的骷髏走了進來。

    “舅舅,”胥巳起身禮貌稱呼對方,“您今天沒事吧?身上摔裂了沒?”

    “你說呢。”青叔音似乎對男的很冷淡。

    “沒事,她是女孩子,舅舅不吃虧。”

    他舅沒興趣廢話,坐上來看了一眼棋局,僅放置一枚棋子,就把這大外甥的白棋給圍死了。

    他轉動指環,氣質傲得不可方物,“說過多少次,凡事都要細心,看你下的這是什麽棋。”

    胥巳:“……可是舅舅,我這是,五子棋啊。”

    他舅:“。”

    好大甥怕他麵子掛不住,急忙幹笑幾聲,然後拍拍手掌,燈起聲落,原本暗得誰也瞅不見誰的室內瞬間打開了光亮。

    一棵壯碩的人形大樹矗立在二人身側不遠處,樹枝上還掛著好幾串金燦燦的小彩燈。

    隻是可惜,這麽壯觀的一棵樹,竟是已經枯萎了,黑褐色的樹腰低垂支撐著,像是被活活曬死的農夫。

    不過這棵樹的出現並沒有引起二位的關注,它顯然不是主角。

    胥巳起身走到了另一處更加隱蔽的地方。

    靈牌,古時為供奉死者而設立的靈牌。

    成千上萬塊靈牌布滿了整片石牆,似如茂密的藤蔓。

    而石牆的下方,最為居中的位置,赫然豎立著另外一塊靈牌。

    ——骷族君主,賀樓生。

    胥巳在靈牌後方蹲下來,窸窸窣窣地不知在摸些什麽鬼,良久後終於是把一個中型瓷罐抱了出來。

    那瓷罐看起來精致得很,足有七八歲兒童的大腿那般高,碧藍的底紋配上繁雜雕花,高貴,氣質,花裏胡哨,一般骨灰盒都不敢這麽搞。

    胥巳將瓷罐帶到一張石床旁擱穩,很豪邁地揭開了蓋子,這就像是古代的勇士打仗前還不忘先喝上一壇。

    “舅舅,來!”勇士朝骷髏招了招手。

    骷髏慢悠悠走來,路上順便摘下自己的指環,隨後將它往那瓷罐口裏一放,“哐當”一聲,指環掉落,卻像是觸到了什麽開關,大片大片的白霧立即從裏麵湧了出來,化作一副人身。

    男人的身體安然躺在石床中央,整間往生室頓時更涼了起來。

    這是一副毫無生命體征的軀體,他看起來不過才二十七八歲,膚白冠玉,相貌清冷,脖頸間還掛著一根銀色的項鏈。

    骷髏沒了指環無法說話,站在一旁的胥巳見到那個男人的麵容之後,也是短暫沉默。

    胥巳:“當年我將您的肉身與容貌帶了出來,如今您與它已經磨合千年,恭喜舅舅,終於可以維持人形態十二個小時了。”

    所以,站在胥巳身旁的這副骷髏,與躺在石床中央的這個身體,他們都是出自同一個人。

    骷族君主,賀樓生。

    賀樓生:“之前給苗六溪治療的時候,她手機裏有一個正在保持通話的人,胥巳,我不希望以後還會出現這種情況。”

    賀樓生化為人形態之後,脖子上那根鎖骨鏈就成了他的“傳聲器”。

    人形時的聲音會更加好聽一些,但或許是因為他骷族君主的身份,說話的語氣總會給人一種壓迫感,大老板聽了都想跪的那種。

    “舅舅,我都幫您打聽清楚了,那人就是她的專治醫生,不是什麽壞東西,他更不可能通過電話就揣測您的身份。再說了,現在整個骷族…也就隻剩我倆了,您別總把聰明用來懷疑人啊。”

    “可有些人就是不值得信任,”賀樓生眼神淡漠盯著胥巳,並朝他伸出右手,“拿出來。”

    “什麽啊?”

    “你當著我的麵拿她的錢,要不要臉。”

    “……”

    大外甥委屈,大外甥想哭。

    他這舅舅的性子,千年來真是一成不變。

    苗六溪前身曆經九世,每一世都會被賀樓生小心翼翼捧在手上。不過捧也隻能在暗中偷偷地捧,因為那時他的肉身維持時間很短,先是幾秒、幾分,再是幾時,直到現在也隻能維持十二個小時。

    而苗六溪世世身患骨折,全身上下脆得要死,屬於一掰就斷一嚇就涼那種。

    骷族人一到二十八歲就會化骨為骷,所以賀樓生每次上前跟她打招呼刷存在感的時候,都能給人嚇個半死,幾場來回下來即便骨頭不斷,但心髒肯定要完。

    後來他就再不出現,隻在暗中默默守護。

    古時候有人說他是俠義者、護花使,而從近現代起,就變成了跟蹤狂、老癡漢。

    癡不癡漢的不知道哈,反正胥巳就是覺得舅舅偏心,憑什麽呀,親外甥和苗六溪憑什麽就不能有金錢往來了嘛,那頂級豪華的醫療套間,講道理一晚八萬也不虧啊。

    但他沒敢逼逼,他隻能默默從屁兜裏將銀行卡拿出來。

    “我還不想要呢,這裏麵也就才兩萬多,還不夠吃一頓飯。”胥巳小聲逼逼。

    賀樓生反倒一副好看之色,“那既然這樣,你明天往裏麵打個三十萬進去,讓她多吃幾頓,意下如何。”

    “……意下不如何。”胥巳小聲逼逼。

    賀樓生重新坐下,淡定喝了一口涼茶,“傷筋動骨一百天,讓她住院一百天。”

    “不至於吧?”

    一百天啊,舅舅你是打算跟她膩到兩看生厭嗎。

    “還有,胥巳,”賀樓生很快又恢複嚴肅,並且每說兩個字就要大聲吼一下,“以後能不能不要安裝聲控燈?都是些什麽鬼東西!”

    是了,現場的狀況就是這樣,一旦沒人說話場麵恢複平靜,室內的那些燈光就開始自動關閉,直到下一個聲音出現再短暫開啟。

    一閃一閃亮晶晶。

    但那些小玩意兒都是胥巳在逛街時,看到十元店門口掛著“最後三天清倉大甩賣”這樣的標語,自我鬥爭了很久才買下來的,不僅浪漫還節電。

    多好看啊,舅舅怎麽能說都是鬼東西?這就是老直男嗎?

    哦,怪不得默默追了苗六溪九世都沒追到手,原來是審美不達標。

    “對了……”賀樓生臨走前似乎又想到了些什麽。

    胥巳內心逼逼:嚶,舅舅你好囉嗦。

    賀樓生:“不許再下五子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