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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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來被安排的裴詩淮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獨自靜了半天,被飽兄用一根雞腿哄活,繼而恢複本性,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浪得一時算一時。

    他大為震撼,太子和徐軼一個敢提,一個敢答應,可皇長孫未必看得上他,讓他教文章詩書,指點書法,到時候他杵在一旁怕不是要當吉祥物和出氣筒。

    盛平熱鬧的酒館裏,謝源訂了個包間,點了上好的陳釀。別看裴詩淮一副能吃能喝狼吞虎咽的樣子,其實嘴很挑,畢竟家裏的金山銀山不是荒山。

    裴詩淮心滿意足的小酌幾口,把自己要去給皇長孫當侍讀的事情告訴了謝源。

    謝源大吃一驚,反應不好不壞,一杯酒喝幹淨後說:“富貴險中求。”

    這句話聽著便危險,裴詩淮握著酒杯仔細盯著裏麵的透明液體:“你說我這種水貨該怎麽給皇長孫當伴讀?”

    主意謝源不出,他隻希望裴詩淮保住自己的小命:“不要相信任何人,在宮裏就能活下去。”

    裴詩淮從二樓包間看著昔日繁華的西街,近來人流縮減,小商小販少了一半,他回過神敷衍謝源:“隻要腦袋在,什麽都好說。”

    謝源:“朝中的水深的很,現在恰逢亂世,江山多事,時局艱難,內憂外患,虎狼環伺,少主隻要保全好自己就可以了。”

    謝源說了半天,看裴詩淮無動於衷,繼而解釋:“我不是打擊你完成大業,隻是提醒你多保重。”

    裴詩淮轉頭笑了一下,他沒放在心上,悠悠地說:“現在朝廷的水還不夠渾,得再亂一點才好,渾水才能摸魚。”

    謝源擰起了眉頭,他比裴詩淮年長很多,眼前的年輕男人盡管看著稚嫩,眼裏卻露著一簇穩沉老練的光,他問:“你還想怎麽亂?”

    裴詩淮喝了一口酒,緩緩開口:“東宮現在有主,等裏麵的人搬出來,外麵的人不得擠破腦袋想進去?”

    謝源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得滿城風雨,我們要對太子動手嗎?怎麽拱火?”

    裴詩淮搖了搖頭,“皇上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不用我們動手,水很快渾起來。這件事,有人比我們急。”

    謝源沒再聊此話題,朝中的爾虞我詐今歇明起,腦袋在褲腰帶上掛著的人,每一步都得走穩妥,他沉默半晌,順著裴詩淮的視線問:“最近街上怎麽人少了?”

    “城外有瘟疫,疫情好之前,不放人進來,你知道的,街上擺攤的小商販一般家在城外。”裴詩淮抬眼看了看日頭,陽光正濃正烈,城中家家戶戶開火做飯,城外不知是一番什麽風景。

    “對了——”裴詩淮突然想起一件事,叮囑謝源:“徐軼在調查我,他對我不放心,你在將軍府同樣要小心。”

    謝源點了點頭,麵色凝重,欲言又止。

    飯點,徐軼日常賦閑在書房看書,楊飛敲門給他把飯菜送進來時,徐軼已經把書架上所有的卷宗翻完了。

    西北荒漠沒這麽多典籍,盛平的書卻浩如煙海。

    “王爺,先吃飯吧。”楊飛把飯菜放在桌子上,瞥到他曾經搜集的紙頁已經被徐軼翻過不止一次,忍不住碎嘴:“王爺,真的要讓裴詩淮去給皇長孫當伴讀嗎?”

    徐軼翻出裴詩淮幹幹淨淨的個人履曆,“皇兄要我有不給的道理嗎?”

    吃飽喝足之後裴詩淮回府,走到王府後門找了麵矮牆,靠自己三腳貓的功夫一躍而起,扒拉著牆角摸索了半天,顫顫巍巍翻身而過,不料看見楊飛環著雙臂在下麵望他,一不留神摔了下去。

    “哎呦。”裴詩淮疼得嘶叫出聲,“楊將軍,你在這裏幹嘛啊?”

    楊飛哼了一聲:“抓賊呢,沒想到抓住了你。”

    裴詩淮拍拍屁股掙紮著站了起來:“我哪兒是賊,你嚇我一跳。”

    “你不是賊你翻牆不走門?”

    “後門你不是讓人關了嗎?”

    “前門不能走嗎?”

    “前門站了一排人,每次進出像進出牢房,再說了,王爺武功那麽高強,待在王府我得提升提升自己的本領,練練功夫。”

    裴詩淮巧舌如簧,作勢活動著腰身,楊飛懶得和他浪費口舌,直男最煩這種人,這人總有歪門邪理,他例行巡查過後走人,回頭立馬安排人手往牆沿鋪了一排紮手的碎渣。

    裴詩淮罵罵咧咧地瘸著腿往回走,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裏,忽然翻開了剛剛從牆縫裏找到的紙條。

    紙條上隻有短短一句話,他看過之後,即刻找火把紙燒了,正午陽光灼灼,盛平浸潤在金燦燦的陽光裏,隔絕了城外所有的悲苦,欣欣向榮。

    鑒於裴詩淮腿腳不靈便了幾天,他一直沒有出去浪,賦閑在王府,美名其曰為伴讀做準備。徐軼也是深居簡出的主,兩個人平時幾乎不打照麵,井水不犯河水,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直到太子傳喚,裴詩淮終於有了活兒幹。

    皇長孫徐皓孩子心性,平時貪玩了些,下人們都寵著,養得極其驕縱,看見裴詩淮自然沒甩他好臉色,裴詩淮全當沒看見。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裴詩淮當之前發生的事不存在,一天他都盡量順著徐皓的脾氣,徐皓讓他往東,他絕不往西,徐皓念了半天之乎者也沒過腦子,他全當不知道乖巧當陪讀。

    熊孩子貪玩歸貪玩,天資聰穎,鬧了一陣脾氣過後安靜下來讀書做學問,倒不用旁人催,氣定神閑地完成了一天的學習任務,裴詩淮幫他把書整理好:“皇長孫學完了?”

    徐皓哼了一聲,不屑一顧。這裏是他的地盤,他不喜歡讀書的時候身邊有人,完全把裴詩淮當空氣。

    徐皓學累了,停下來,“聽說你當年是進士?你身上哪裏有讀書人該有的樣子?”

    裴詩淮躬了躬身,自嘲:“腹有詩書氣自華,可惜我肚子裏全是彎彎繞繞上不得台麵。”

    徐皓又哼了一聲:“太傅教導過我,讀書以明理,以致知,以修身,以養德,以史為鑒,繼往開來。你的進士,是讀了多少書考上的?”

    裴詩淮眼角漾出一絲細細彎彎的紋路,這句話,是他曾經在考卷上寫過的。他說:“臣乃吳下阿蒙,願皇長孫日後能以此為戒,孜孜不倦,將來定大有可為。”

    徐皓一來瞧不上這個伴讀,二來對那天在慕王府的事心存芥蒂,他轉了轉圓溜溜的眼珠,心裏動起了歪心思,吩咐道:“你去抄書吧,長長肚子裏的學問。”

    之前太傅每次罰他,都讓他去抄書,這是一件非常枯燥無聊且耗人心神的事情,徐皓為此吃盡了苦頭,裴詩淮喜動不喜靜,這既算對他的懲罰,也給他分個活兒幹,別成天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礙眼。

    看裴詩淮的素養,讓他教自己做學問搞不好能把自己帶溝裏去。

    裴詩淮欣然聽命,小崽子下手果然狠,這個懲罰要了他半條小命。

    他領命回到慕王府,平時在東宮一動不動抄書,回到府裏後還要加班加點的謄一點,頭懸梁錐刺股,倒是有個讀書人的樣子。

    徐軼從不過問他給皇長孫當侍讀的事情,留給他的忠告隻有守禮法、知分寸,即不闖禍就行。

    這個要求實在不算高。

    裴詩淮也不在徐軼麵前主動刷存在感,他本來被徐軼盯上,巴不得徐軼忘了他,從不找徐軼匯報,他忙的昏天黑地,把自己熬出了兩個黑眼圈。

    然而他抄了兩天,便給謝源派活兒了,謝源擅長模仿人字跡,幫他抄書毫不費力。

    徐皓給他分完活兒後,眼睛和耳根子都清淨了,在讀書方麵他很刻苦,隨太子,不用人催,除了偶爾整一下裴詩淮解悶兒,其餘時間他倆相安無事。

    裴詩淮毫不在意,小崽子盡管驕縱,看在他爹的麵子上對自己還算客氣,怕他告狀。而他心安理得的渾水摸魚,一邊讓謝源幫自己抄書,一邊熟悉宮裏的事情。

    這邊小崽子不讓學術混混安穩度日,另一邊朝堂上的風雲翻湧成海,幾乎在一夜之間,上疏批判太子貪腐的奏折堆在安孝帝的寢宮裏,快壓塌了案幾。

    裴詩淮一語成讖,太子被揭發貪贓納賄,一時深陷泥潭。

    有人等不及了。

    戶部侍郎趙啟平遭到彈劾,貪汙,賄賂東宮,鐵證如山,盡管紙片般的折子全都指向趙啟平,但風波裏的另一位當事人難以避免被拉下水,一時間,東宮裏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裴詩淮照舊定期去給徐皓當伴讀,東宮裏的氣氛沉悶壓抑,太子和太子妃天天吵的雞飛狗跳。

    禮是太子妃收的。

    趙啟平是太子妃的大侄子,為人剛直,在朝廷中一直沒什麽存在感,說他一塵不染兩袖清風,倒沒幹淨到那步田地,但矮子裏拔高個,稱得上為官清廉。太子妃冤枉不已,趙啟平送到東宮的禮是親戚間對長輩的孝敬,怎麽成了收受賄賂?

    但百官不這麽想,霎時對趙啟平的指控如潮水一般層層疊疊湧進安孝帝耳朵裏,水淹的確是東宮。

    太子焦頭爛額無從辯解,太子妃每日鬱鬱寡歡以淚洗麵,裴詩淮卻難得的,能靜下心來抄書了。

    抄書不是技術活兒,但也挺好,磨人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