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被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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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宮受賄一事驚動朝野,各個王府一時間全噤了聲,暗地裏偷偷摸摸的運籌帷幄。

    太子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坐立不安,芒刺在背,然而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自從出事後,平日裏和他關係曖昧的官員火速同他做了切割,不落井下石已經看了往日情分的麵子。

    雪片般的書信送出去一封又一封,得到熱切回應的少之又少,沒人願意趟這渾水,鮮有願意出頭的還不受安孝帝待見。

    裴詩淮進出東宮,特殊時期,謹慎小心,他觀察著太子的舉動,太子整日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卻從未召喚自己,也沒給慕王府傳信。

    朝廷水深,太子沒想把徐軼牽扯進來。

    而等他回到慕王府,偶爾會看見楊飛熱情的眼神,盯的他發毛。

    他知道熱情的不是楊飛,而是楊飛後麵的徐軼。

    徐軼的心也係著東宮。慕王雖然看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在府裏蹲,但窗外的風雨一絲不落地進了他的眼耳裏。

    東宮沒給慕王府送信,唯一可能傳達太子口信的人隻剩下裴詩淮。

    然而太子沒有找裴詩淮,徐軼也沒有找裴詩淮。

    太子知道自己現在處境艱難,不想把徐軼拖下水。

    何況當前安孝帝對徐軼的感情複雜,態度模糊,除了蕭雪巍,徐軼在朝中再無依靠,他自身難保。

    徐軼同樣深知自己被眾人盯著,貿然求情是一起下泥潭,明哲保身是識大體。這件事是太子失理,誰都不能明著幫他說話。

    日子這樣焦灼著,又往前走了幾日。

    裴詩淮照往常一樣給徐皓當伴讀,皇長孫看裴詩淮如同看爛泥扶不上牆,隻把他當陪玩。東宮裏每日陰陰沉沉,他的心情隨之陰鬱,學累了招呼裴詩淮:“你去幫我把風箏放起來。”

    裴詩淮看了看外麵的天氣,沒風,他的心情倒是不錯,頓了頓:“除了放風箏,我還會變戲法,你想看嗎?”

    熊孩子頗有興致地看著他。

    於是裴詩淮把自己在民間學的那些三教九流的本事搬上了台麵,極其接地氣,把徐皓看得一愣一愣,皇宮裏的孩子沒見過大千世界裏花裏胡哨的東西,看什麽都覺得新奇。

    從此以後,侍讀成了專業的陪玩。

    每當徐皓讀書的時候,裴詩淮在一旁翻閱宮裏的典籍,偶爾和宮女太監搜刮點八卦聽著解悶,他似乎對深宮中的事情格外感興趣,天天不務正業,如果不是因為他是個合格的陪玩,徐皓早聯係親爹把他換了。

    裴詩淮給徐皓帶了陀螺、九連環、竹蜻蜓、泥人、彈弓還有毽子,給徐皓講外麵的花花世界,農民如何耕種,商人如何牟利,稱斤少兩的手段跟花兒一樣,徐皓一邊覺得此人實在太不學無術,一邊又透過他看外麵的世界。

    在皇長孫眼裏,裴詩淮不是一無是處,隻是貌似本領有點跑偏……

    裴詩淮樂意給他講這些,熊孩子除了性格不好,別的方麵是別人家的孩子,勤學苦讀,嚴於律己,至於驕縱都是被慣的,被下人們寵壞了。

    他和小崽子終於實現了友好共處,徐皓除了在學術方麵對他實在建立不起好感和信心之外,樂意和他打聽民間的風俗人情,裴詩淮整日不學無術、吃喝玩樂的人設在小朋友心裏立的如山一般高。

    徐皓別別扭扭地任由裴詩淮在自己身邊待了一天又一天,終於自然地在他麵前坦露心跡:“原來你們有這麽多好玩的東西,皇宮外麵的孩子可真幸福。”

    裴詩淮扶了扶額:“宮外的人哪有宮裏的人幸福,你知道很多小孩子每天隻能吃窩頭和鹹菜,甚至連肚子都填不飽嗎?”

    徐皓難以理解,他隻有在聽太傅講學或者參加皇家典禮不能隨心所欲提前離場的時候才體驗過餓的感覺,不痛不癢回憶起來並不抓心撓肺,他圓溜溜的眼珠盯著裴詩淮,天真無邪地問:“他們的父母為什麽不能讓他們吃飽飯?”

    裴詩淮罕見的嚴肅了幾分,感慨道:“活著不易,世道維艱,普通小民日日早出晚歸,勉強夠維生,若逢天災,收成不好,家裏根本揭不開鍋,天下多的是窮困潦倒不厭糟糠的人,興亡都是百姓苦。”

    徐皓一動不動地看著裴詩淮,像看一尊雕像。

    那個訕皮訕臉的混混忽然像變了個人似的,陌生起來。

    裴詩淮一回神,也察覺自己偏離了人設,咳了一聲,睨了小崽子一眼,繼續說:“除此以外,還有因為瘟疫被隔離在城外的人,東西無所食,生病了無所治,染上惡疾隻能聽天由命,說不準哪天一命嗚呼。”

    徐皓貌似懂了,又似沒懂,“我能為他們做什麽嗎?”

    裴詩淮愣了一下,“你是皇家的人,做好學問,學好本領,將來庇佑百姓。”他看著小小年紀的徐皓,忽然覺得有些擔子太沉,壓在身上實在太重,不忍心地說道:“唔,你現在好好讀書就行。”

    徐皓打斷了他:“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怎麽能隻讀書!我想讓所有的孩子都像我一樣有飯吃,衣食無憂。”

    “孟子可沒說過這句話吧?”裴詩淮笑了笑,抬手想要摸摸他的頭,忽而發現四周盯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齊齊緊張起來,他忙縮回了手,宮中行走如履薄冰,不能放肆不能過失,不能情動不能失態,不然一步走錯就是萬丈深淵。

    他恢複嬉皮笑臉的本性,開始挑逗小崽子,笑眯眯地說:“小小年紀便開始憂國憂民,長大了可怎麽辦,棘手的事多如牛毛。”

    徐皓白了他一眼,沒給他好眼色。

    裴詩淮識相的不再言語,剛好到了離開的點兒,今天他沒有選擇回去鹹魚躺,而是找謝源去長街上溜達透氣。

    謝源接了他抄書的活兒後,眼底的黑眼圈越發深重,以為他家少主又要給他派活兒,做好領了任務便回府的準備,誰知裴詩淮和他逛起了長街。

    謝源小心翼翼地試探:“皇長孫沒再讓你抄書?”

    裴詩淮放鬆地伸了個懶腰:“搞定了,以後不用抄書了。”

    謝源疑惑不解的盯著他看,裴詩淮解釋:“小孩子哄哄就好了,又不像大人那麽難搞。”

    他吐槽著,腦子裏忽然冒出徐軼那張難搞的臉,撇嘴,搖頭。

    謝源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整個人短暫的精神過後又很快萎靡,裴詩淮心裏過意不去,謝源為他熬了不少夜,便要把他放回去睡覺。

    謝源拒絕了幾次沒再堅持,兩個人短暫的聊了聊當前的形勢,他先走一步回去補眠,叮囑裴詩淮不要在外麵亂逛,多加小心。

    這條街裴詩淮無比熟悉,他讓謝源安心,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定不會有問題。

    打臉來得太快,謝源剛走,他一拐進街口便被三個壯漢攔住了。

    見鬼,晦氣,倒黴。

    裴詩淮內心的真實寫照。

    他辨認了半天,認出三人是賭坊的兄弟,為首的人曾經是自己的手下敗將,他從對方手裏賺了點銀子,不多。

    裴詩淮發家致富的秘訣全憑運氣,贏也隻贏那麽一點,被幾個大漢氣勢洶洶的找上門來,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大哥,什麽意思啊?”裴詩淮討好性地發問。

    “別油嘴滑舌,還錢。”為首的胖哥不耐煩地答。

    裴詩淮漫不經心地望了望四周,這裏雖說不在繁華地段,起碼不偏僻,然而竟是個死角,尤其在傍晚,偶爾才會有人經過。

    他心裏涼了一大截。

    “公平競爭,願賭服輸,談何還錢。”裴詩淮繼續打量四周,可惜周遭依舊冷清。

    胖哥貌似和裴詩淮打過很多次交道,並不想和他打嘴炮浪費口水,直截了當的給了左右一個眼神,霸氣說道:“上。”

    裴詩淮的三腳貓功夫在絕對的力量麵前潰不成軍,任憑他大喊大叫,對方早已把他空空的錢包摸了個遍,在沒有任何收獲時氣急敗壞,開始拳打腳踢。

    “在王府混你還沒錢?你不是說你是慕王麵前的紅人嗎?”

    “兄弟們停停停,有話好好說!“裴詩淮點背兒遇見哥仨,猝不及防左躲右閃,肚子又挨了一拳,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他無比後悔把謝源先放回去,先前老莊主允許他混入盛平的條件之一是身邊有謝源守著。

    索性隻挨了幾下揍,意識還清醒,裴詩淮準備豁出去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在他想服軟先說幾句好話穩住哥幾個時,忽然聽見了骨頭嘎嘣錯位的聲音。

    裴詩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骨折了?可是為什麽不疼??

    緊接著,裴詩淮被人鬆開跌坐在地上,慘叫聲劃過耳際,三個混混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撂倒,躺在地上嗷嗷亂叫。

    裴詩淮一度以為謝源回來救主了,此時晚雲漫天,霞光飛濺,眼前的青石板路上鋪了一層潤潤的金光,他抬頭,看見站在眼前的人正低頭俯視自己。

    裴詩淮的心咯噔一聲,似乎跳的更快了,比方才還緊張。

    竟然是徐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