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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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好得差不多之後,裴詩淮的生活恢複了正常,他本來便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幾日沒見熊孩子,還有點想他。
裴詩淮去了東宮,太後的壽辰在明日,前一天所有府裏都風風火火的為各自主子做準備,東宮也是一樣。
徐皓看見裴詩淮分外欣喜,他端著一副責備且嚴肅的麵孔質問裴詩淮:“你這幾天為什麽沒來?”
裴詩淮賠笑順毛:“最近慕王府裏事情多,可惜小的不能變成兩個人。”
徐皓似乎有點吃醋:“你讓慕王叔把你讓給我不就好了。”
裴詩淮乍一聽搖頭:“千萬不能在太子和慕王麵前提這事,知道嗎?”
他心裏犯怵,小崽子一提,徐軼這個渣男肯定答應,到時候進退兩難的是他。
徐皓悶悶不樂地答應,裴詩淮不在的這段日子裏,他的學業水平突飛猛進,裴詩淮欣慰不已,但他今天身體狀態不好,陪徐軼做完功課便申請回去。
徐皓不是完全沒有眼力見,和裴詩淮待的時間長了,也學會了一點察言觀色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他看裴詩淮臉色不好,爽快地把他放了回去。
裴詩淮臨回去前去書房向太子問好,他還帶了徐軼交待他的口信,其實隻是簡單的寒暄和客套。
拜見完太子後裴詩淮回府,偶然瞥見一個侍女匆匆忙忙穿過前庭,從太子和太子妃房間裏出來的時候走的太急,不小心撞了他。
“嘶。”裴詩淮身上還有傷,他疼得嗷了一聲,但也不忘扶了侍女一下,侍女全程低著頭,一句話不說,撞到裴詩淮身上之後立馬掙紮著離開,像是在躲什麽。
她驚慌失措的走遠,裴詩淮對她沒什麽印象,但他在東宮裏還從來沒有見過侍女如此莽撞,躲帥哥的姑娘稀貴,裴詩淮忍不住多看了侍女好幾眼,又看了看太子和太子妃的房間,繼續緩緩往前走了幾步。
裴詩淮走到了門口,再跨一個門檻,他便出了東宮,太子此時正在書房練習明天的賀詞,他隱隱還能看見書房裏半開的窗戶。
裴詩淮猶豫了片刻,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回府之後,裴詩淮剛回屋,飽兄便通知他一個噩耗:王爺在書房等你。
裴詩淮自以為他絕對算一個病號,且是因為徐軼受的傷,徐軼竟然還讓他去書房打掃,簡直天理難容!
但裴詩淮仍舊恭恭敬敬去了書房,他進門後徐軼瞥了他一眼,繼而很快低下了頭。
裴詩淮拿起布子擦拭書架,著實有些腰酸背痛,而徐軼如同沒事人一樣翻著書頁,裴詩淮轉過了身。
徐軼看書的模樣分外乖巧,裴詩淮歎了一口氣,或許這是當奴才的命,為主子出生入死是分內的事,階層間的鴻溝難以跨越,如同天塹。
裴詩淮正準備轉身,徐軼忽然問:“你想要什麽?”
裴詩淮:“?”
徐軼沒有抬頭:“你替我擋了一劍,想要什麽?”
“哦。”裴詩淮應了一聲,看來徐軼也不是一隻純種白眼狼,他忙開口:“王爺上次幫我的時候扣了我的月錢,讓我為王爺白白打工,這次扯平了,之前的事都一筆勾銷吧?”
徐軼點了點頭:“你還要什麽?”
“沒別的了。”裴詩淮說,男子漢大丈夫應氣量大一點,不扣扣搜搜的糾結一城一池。他知道不管他提什麽要求,徐軼會盡全力滿足他,但他偏不提,他就要讓徐軼內疚。
徐軼得意的在心裏打著小算盤,沒再說話,裴詩淮轉過去繼續擺弄書架,半晌後徐軼忽然問:“你今天去東宮,太子怎麽樣?”
裴詩淮想起白天的所見所聞,心裏百感交集,手一抬不小心將一個花瓶打了下去,掉在地上哐當一聲,碎了一地。
裴詩淮看著滿地狼藉,微低下頭:“我已經把王爺讓我傳達的話悉數轉告給了太子。”說完他彎下腰趕緊收拾花瓶,徐軼把家仆喊了進來,讓家仆收拾碎片,他問裴詩淮:“你知道你打碎的是什麽花瓶嗎?”
裴詩淮搖了搖頭。
徐軼:“前朝皇室的白金瓷。”
裴詩淮瞬間清醒了。
前朝皇室的白金瓷,無比珍貴,市麵上極其罕見,在黑市被炒出了天價。
裴詩淮的眼睛瞪圓了,他意識到自己闖了一個闖不起的禍。
他如履薄冰地看著徐軼,徐軼的臉色並不糟糕,一切如常,隻聽他說:“按市場價算,你不吃不喝領一百年月錢,也買不到這個花瓶。”
裴詩淮麵如土色,他似乎看見徐軼露出了他這輩子見過的第一個笑,那笑意很淺淡,宛若轉瞬即逝的流星,一劃而過。
“你得在這兒待一輩子了。”
莫名其妙把自己一輩子交待給這兒的裴詩淮腦子懵懵的,他直勾勾地盯著徐軼,一言不發。他的一輩子,可不是徐軼說了算,是他自己說了算。
徐軼看著他,裴詩淮忽然彎了彎唇,臭不要臉地說:“王爺,我比這件瓷器可寶貝多了。”
徐軼隻當他是空氣。
到了太後壽誕當天,百官進獻壽禮,在宮中舉辦了壽宴,太後極力主張將此次壽辰辦得節儉,沒有大型慶典,也沒有勞民傷財,隻吃一頓宴席。
裴詩淮今日仍去了東宮,然而他白跑一趟,皇長孫給太後賀壽去了。
近日身體困乏,裴詩淮意識到自己仍需時間靜養,調整身心,他輕歎一口氣,原路返回,宮裏今日熱鬧,但熱鬧的都是他的仇人。
出了東宮,裴詩淮環顧四周,他看到昨日匆匆忙忙撞了自己的侍女正鬼鬼祟祟的和一個外府的家仆竊竊私語。
裴詩淮一邊看著他們一邊往前走,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裏,忍不住又看了幾眼,直到家仆拍了拍侍女的肩膀,倉惶離開。
裴詩淮怔了怔,抬頭看了看日頭,壽宴快開始了。
宮中,壽宴開始之前,安孝帝先給太後祝壽並獻禮,緊接著是幾個皇子,以太子為首。
隻見太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徐軼看見他額頭冒著虛汗,不由多看了幾眼。
太子一直體虛,今日進宮之前便感身體不適,神思恍惚,堅持進了宮,參加完冗長的典禮之後,他越發撐不住了。
腦袋昏昏沉沉,雙腿仿佛灌了鉛,全身如同泡在水裏一樣提不起來,甚至出現了幻覺。
大殿上安安靜靜時,他仿佛看見幾十個舞女在他眼前亂舞,讓他更加煩亂。
忽然他聽到父皇喊他的聲音。
太子顫顫巍巍站了起來,他開口道:“今天是皇祖母壽辰,祝皇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祝我大徐國運昌盛,海晏河清。”
耳邊隱隱傳來父皇和皇祖母肯定的聲音,他擺手示意福山把壽禮搬上來,手卻如何都抬不起來。
其實他的手已經抬了起來,在半空中待了半天,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安孝帝皺起了眉頭,疑惑地看著,福山及時解圍,朝殿下喊了一聲:“呈太子的壽禮。”
兩個小太監抬上來一個小箱子,太子的意識隱約回來了一些,他繼續說:“父皇,兒臣……”
話說到一半,意識忽然沒了,他不知道自己站在哪裏,也不知道一會兒要幹什麽。
他仿佛進入了幻境,眼前忽然出現了好多兒時的畫麵。
他看見自己的母後端莊地坐在殿上,趕忙跌跌撞撞地走過去,他一路走,一路摔跤,走到安孝帝跟前,忽然跪了下來,抱著安孝帝的腿喊母後。
安孝帝大為震驚,老態龍鍾的臉上皺紋橫生,不由咳了一聲,皇子們大失驚色,老皇帝穩了穩心神,平靜地說:“你在幹什麽?”
“母後,母後……”太子抱著安孝帝的腿不鬆開,一旁的太後開始發問:“太子,你在喊誰?”
太子抬頭看她一眼,並不搭理,反而說了一句:“下去。”
“放肆!”太後看不下去了,她怒發衝冠,望向福山,語氣沉沉地說:“福山,先把太子請回去!”
“是。”福山先應了太後,但並不吩咐人動手,隨即看向安孝帝。
大殿之上寂靜無聲,無人言語,但人人都探頭探腦地朝前望,安孝帝緩緩伸出一隻布滿褶皺的手,抬起來輕輕放在太子頭上安撫。
他臉上沒什麽神色,雙目中顯露著混著精明的混濁,他輕輕朝福山點了點頭,福山即刻讓人把太子拉了下去。
太子鬧著抱著安孝帝的腿不鬆開,嘴裏嘟嘟囔囔,侍衛們不敢下重手,大殿裏亂成了一鍋粥,安孝帝往椅背上一靠,氣若遊絲地吩咐道:“拉下去。”
有了聖上的口令,太子很快被人拖了下去,殿內重新恢複了安靜,壽宴喜慶的氣氛卻消散的幹幹淨淨。
經過太子這一鬧,無人敢說話,安孝帝臉色僵硬,單手撚著佛珠,下麵的人一個個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隔了一會兒,他忽然發話:“睿王,輪到你了,你給皇祖母準備了什麽賀禮?”
二皇子猝不及防被點,忙站起來恭恭敬敬地說了一通壽詞,獻上了壽禮,盡管他看上去整天輕輕閑閑,日日摸魚養老,但以後的日子要想過得舒坦,還得上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皇子和百官們陸續賀壽送禮結束之後,開始了吃席,一片沉沉死氣。太後的這個壽誕過得並不舒坦,安孝帝同樣沒吃幾口,所有人都明白,太子的事很快會像春日的楊絮一般飛遍全城。
回府後裴詩淮躺在院子裏樹下的石頭上吃著零嘴,看著民間的無聊話本。看了幾頁後發現真的無聊,等徐軼一行人回來,他扔下話本直接攬了一個隨從的肩,打探消息。
他總預感有事發生,果然,真出事了。
沒有人關心太子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大家隻關心太子鬧了這一出,安孝帝會怎麽處置。
在之前的風波中天子的偏心有目共睹,這次太子捅了這麽大的簍子,人人都在看戲。
徐軼回府之後一直待在房間裏沒有出來,裴詩淮不寧的心神在半夜仍沒有停歇,晚上風起,窗外的風聲響了半夜,盛平迎來一場冰涼的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