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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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召見徐軼後過了幾天,才放出了消息,派禦史唐天隨慕王調查江南餓浮遍地的實情。
裴詩淮在外麵浪的時候得知了這個消息。他心事重重地回到王府,徐軼候他多時。
書房裏為他留了燈,裴詩淮突然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自己就像一個被人牽著線的風箏。
徐軼見他進來,一句多餘的客套話都沒有,開門見山地說:“父皇命我為欽差,去查南邊的災情。”
裴詩淮也單刀直入地接:“我聽說了,王爺要去江南。”
相顧無言,徐軼說:“蘇杭很漂亮,你也跟著。”
裴詩淮點了點頭,進門之前他在門外徘徊了一會兒,做足了心理建設來見徐軼,把衣領疊的高高的,談到正事兒時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全飛走了,他神情忽而變得嚴肅:“皇上讓王爺接這一攤子事兒,是死馬當活馬醫。江南官場魚龍混雜,和朝中各股勢力的糾纏也很深,這趟渾水,沒人願意淌。”
話聽著紮人,皆是肺腑之言,徐軼看著裴詩淮的眼睛,燭火在他眼裏跳躍,熠熠發亮,“我少不經事,經年在沙場征戰,父皇不是信任我,而是走投無路才找了我。”
“王爺現在羽翼未滿,不宜鋒芒太露。”裴詩淮頓了頓,繼續分析道:“殷王和洛王明知把這件事幹好了能討皇上歡心,但他們不接,幹好了得罪一大批人,幹不好還可能往自己身體裏插刀子。”
無論怎麽看,徐軼這隻小白兔都不該把這事攬下來。
徐軼並非不懂其中利害,他思索再三才做了決定,他直視著裴詩淮的眼睛,眼裏沒有畏懼,也沒有不安,“從上次太後設局開始,我已經被卷進來了。”
裴詩淮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張了張口,又把話咽了回去,他從徐軼眼裏看到了別的東西,正悄然滋長。
裴詩淮從懷裏掏出一包桂花糕,遞給徐軼,“王爺現在白紙一張,當玩好了,想必皇上對你沒抱太大期望,問心無愧便可,禦史大人也是一個得力幫手。”
徐軼終於知道裴詩淮身上的桂花香是哪兒來的了,他接過裴詩淮的點心,香氣彌漫在整個書房,夜色溫溫柔柔,是桂花味兒的。
“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明天出發。”
徐軼臨走前給蕭雪巍寫了一封書信,打點好府裏的事務,和皇上太後道別後帶著楊飛和裴詩淮出發南下。他走的匆忙,消息傳出來之後沒等眾皇子反應,殷王和洛王還在觀望,徐軼已經踏上了南下的路。
麵對未知的一切,徐軼走的前一晚,盛平裏太多人沒睡好覺。
出發的當天,金風送爽,大雁南飛,唐天和他們仨在城門匯合,唐天長相標致,濃眉方臉,身形板正,莊嚴正氣從臉上每條溝壑中冒出來,向徐軼簡單問好後和裴詩淮三個人一起上了馬車,楊飛負責馭馬。
唐天話不多,坐下來也板板正正,不苟言笑,裴詩淮剛把腿抬起來想翹個二郎腿,看了一眼肅然的徐軼,又看了一眼端正的唐天,默默把腿放了回去。
路途遙遠,車輛顛簸,沒想到唐大人看著身強力壯,實則是一朵嬌花,沒走一會兒,頭暈眼花,上吐下瀉。
雖說楊飛駕起馬車來粗礦豪放,但他想哪怕拉個姑娘應該反應也沒這麽大,一時束手無策,徐軼拍了拍他,從馬車裏拿出治暈車的藥給了唐天,讓唐大人就水服下。
唐天暈的昏天黑地,服藥後徐軼在外麵陪他散了散心,人在身體虛弱的時候情感極其豐富,唐大人感激涕零,再三稱讚徐軼。
“沒想到王爺如此心細,還會在馬車上備暈車的藥。”
徐軼隻當是份內事:“唐大人客氣了。車馬勞頓,有備無患,不足掛齒。”
唐天欲言又止,轉而望著遠處說:“傳聞中慕王冷酷無情,殘忍暴戾,殺人不眨眼,依下官今日所見,王爺反而像個頗有涵養的公子哥,或是準備考取功名的讀書人。”
裴詩淮和楊飛跟在後麵,裴詩淮豎起耳朵聽完大佬們的談話後扭頭逗楊飛:“看來我們王爺在外的名聲的確不怎麽好啊。大家都把一隻小白兔當成了大灰狼,嘖嘖嘖。”
楊飛白了他一眼,意思是誰和你我們?
裴詩淮不在意,笑了笑,服了暈車藥後唐天感覺舒服了很多,幾個人重新上路,楊飛趕路趕得異常小心,車輪被路邊的石頭絆一下,他的心肝脾肺跟著抖一抖。
到了有人煙的地方,楊飛找驛站休息,小州縣裏雖不如都城繁華熱鬧,也別有一番風土人情,裴詩淮一下馬車,如同脫韁的野馬,一眨眼的功夫便跑沒影兒了。
他上街左轉轉,右看看,淨往人多的地方湊,楊飛找不到他,徐軼費了半天勁把他從人群裏提溜出來,麵色稍有不悅。
“你是想自己一個人行動嗎?”
裴詩淮忙搖頭:“不不不,我要跟著王爺吃飯。”
徐軼把他往回帶:“那你亂跑什麽?”
裴詩淮給徐軼順毛:“我四處打聽打聽,在別人的地盤上不得小心一點不是?”
徐軼走得飛快,裴詩淮跟著一路小跑,徐軼問:“你觀察打聽到什麽了?”
徐軼一點氣都不喘,裴詩淮走得上氣不接下氣,他追著徐軼說:“這裏盛產黃梨,王爺你饞不饞,保證給你弄到最好的。”
徐軼忽然停了一下,裴詩淮乖乖在他身後跟著,咚一聲撞到了徐軼的後腦勺,疼的他齜牙咧嘴,如果不是想蹭徐軼的飯,他早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他們在外麵吃的簡陋,和普通百姓沒什麽區別,唯一讓裴詩淮滿意的是不用自己掏錢。
裴詩淮安撫了一下自己高挺的鼻梁,徐軼嚴肅冷漠的一張臉轉過來的時候,他立馬也嚴肅起來,臉上的肌肉瞬間凝固,開始說人話,談正事:“王爺,驛站附近有人盯著我們,要不要考慮住客棧。”
徐軼沒說什麽,轉過身繼續往前走,把裴詩淮領回去之後,唐天和楊飛已經等候很久了,唐大人安分守己,眼裏揉不得沙子,看裴詩淮實在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這人天性貪玩浪蕩,鬼點子多,不守規矩,唐天看著不爽,板著臉多說了幾句:“以後下了車別亂跑,我們可沒有功夫找你。”
徐軼溫和地迎上唐天的冷臉:“唐大人,他受我之托打聽這邊的風俗,不礙事。”
“嗯。”唐天應了一聲,邀徐軼往前走,裴詩淮微微愣怔了一下,楊飛湊在他耳邊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回神:“王爺一直都很護犢的。”
裴詩淮抿嘴笑了笑,徐軼讓楊飛找了家客棧,之前他們一直住驛站,越臨近目的地,眼線和耳目越多,有了幾天的緩衝時間,上麵的指令紛紛傳過來了。
晚上睡得香甜,他們一人一間房,飯菜直接讓人送進了屋裏,一身的疲憊埋在軟床裏,一天在長夜裏滑過去。
徐軼趕路心切,在照顧唐大人身體的前提下,一路向前狂奔,四個人又困又乏,隨著時間推移,馬車外的景色愈發青蔥迷人,從北往南,溫度慢升,空氣中的水汽也愈發濕潤,當地人的口音逐漸變得軟糯,他們快到目的地了。
然而越往南走,這片土地卻似乎越來越百孔千瘡。
這集中體現在他們日常的夥食上,先前盡管不吃大魚大肉,但能保證四菜一湯,現在要想保證先前的夥食質量,得花大價錢。店家給的飯量也大不如從前,按之前的菜點常常吃不飽。
這日他們住了一家客棧,客棧的生意冷冷清清,民以食為天,天塌了哪裏都看著蕭條。
老板娘看他們是外地人,熱情地贈了他們四碗米粥,盡管店家上菜的盤子裏稀稀疏疏,米粥也填飽了人的肚子。
老板娘是個話嘮,看店裏人少,他們又是外來的,和四個人扯了半天,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和天災,這裏不是災情的中心,受災情影響不大,但免不了受牽連,災情開始時很多人低價賣了糧食,沒想到暴雨久下不停,後來隨著穀物的價格水漲船高,家裏卻沒了餘糧,自己吃都不夠。
老板娘介紹完當地,又好奇地打量他們,“公子們穿得這麽貴氣,你們是從哪裏來的?”
徐軼默不作聲,楊飛覦著徐軼的臉色也一聲不吭,唐大人摸著胡子打了個嗝,楊飛在桌子底下踹了裴詩淮一腳,裴詩淮盯了他一眼後想都沒想,立馬扭頭朝老板娘笑眯眯地說:“從北邊來南邊投靠親戚的,快到地方了。”
裴詩淮答得模糊,老板娘知趣地不再問,讓小二領他們去了樓上的客房。
吃飽喝足之後,一天的舟車勞頓唯有靠舒適的一覺來緩解,四人進了房間,安頓好行李,簡單洗漱過後二話沒說,倒在了床上。
到了三更,夜深人靜,萬籟俱寂,走廊盡頭的房間傳來了呼聲,徐軼在睡夢中皺了皺眉,瞬間被驚醒。
他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徐軼悄然扭過了頭,趁著淡淡的月色,他看見房間裏有一個人,正翻動他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