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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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州是此次疫情的核心地區,進了江南道之後,徐軼便有意無意的加快了趕路的進度,連日的奔波消耗著人的心神,幾經周折和輾轉,他們終於到了江州地區。

    江州地區秀麗富饒,山明水秀,煙波浩渺。越往南走,景色越好,水汽越豐盛,百姓們的生活卻眼看著越來越捉襟見肘。

    徐軼和楊飛沒去過南邊,除了在都城盛平,便是在大漠孤煙、黃沙莽莽的西北,風吹起來能把人揚了,第一次南下,盡管一直在趕路,仍見識到了大好河山的風情。

    裴詩淮形容楊飛的反應像土狗,被楊飛追著揍了一路。

    他們日前歇腳的地方叫林縣,看起來沒太受天災的影響,物價卻飆漲了起來,酒樓客棧裏的簡陋吃食趕得上盛平的價錢了,裴詩淮暗罵一聲沒天理,扭頭心安理得的花起了徐軼的銀子。

    這裏的飲食味道清淡,徐軼喝湯間隙問裴詩淮:“你小時候在江南長大嗎?”

    裴詩淮看著是個雜食動物,不講究,其實嘴巴挑的很,日日同吃同住,徐軼觀察他觀察了好多天,發現裴詩淮倒也不是來者不拒和愛敗家,幾日沒吃好下巴都尖了一點。

    “對,不過我科舉之後幾乎再沒回來,距離現在好多年了。”裴詩淮抬頭。

    徐軼:“家裏人呢?”

    裴詩淮:“都去世了,父親這邊兄弟少,沒什麽親人,送走老一輩的,沒任何牽掛了。”

    徐軼封了口,他之前查過裴詩淮的祖宗八代,世代農民,父母經商,做點小本生意,後來身亡,裴詩淮便長居在盛平。

    唐大人聽聞,對裴詩淮起了三分惻隱之心,勸誡他:“年輕人穩重一點,你好歹是個進士,王爺器重你,以後……以後穩紮穩打,日子也能過的不錯。”

    裴詩淮客套地寒暄了兩句,他看了一眼徐軼,唐天停頓的那幾秒功夫,不是為了他裴詩淮,而是為了徐軼。

    唐大人克己奉公,剛正不阿,在朝中不結黨營私,不選邊站隊,安孝帝才能安心把他派到這裏,但同時他很清楚,將來的皇位多半和慕王沒什麽關係,慕王麾下的人除非換主,不然很難飛黃騰達。

    唐大人尚且知道安慰安慰人,徐軼把自己挑起來的話輕飄飄撂在半空,索性裴詩淮心大,悠悠咽下去一口湯後朝徐軼彎了彎眼睛。聽到酒樓對麵的當鋪有動靜,立馬想去湊熱鬧。

    當鋪門前起了紛爭,男人和女人的聲音此起彼伏,裴詩淮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等唐天老頭喝完最後一口湯,擦完嘴角的米粒,慢悠悠站了起來,他的屁股才離開了凳子。

    純粹是賣徐軼麵子。

    當鋪的爭吵聲越來越大,連平日不搭理八卦的楊飛好奇心都起來了,他們站在人群後排,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位年輕的公子在當鋪當了一個鐲子,後來想把鐲子贖回來的時候拒不承認當鋪老板給他的鐲子是他當初典當的那一個,由此吵了起來。

    老板說他開店這麽多年勤勤懇懇,一直誠信經營,從來沒有欺客瞞客,拽的二五八萬的年輕男子則一口咬定老板私吞了他的鐲子,賴著讓人賠錢。

    楊飛看了半天,看得一頭霧水,雖然他不想搭理裴詩淮,但看了兩圈,陪他說話解悶兒的人隻有裴詩淮,他問:“你說誰在說謊?”

    裴詩淮吃飽犯困,偏頭有氣無力地說:“你急什麽,再等等壞人說不定自己站出來。”

    楊飛後悔把裴詩淮當解悶兒對象了,裴詩淮這人還是不說話的好,閉著嘴風度翩翩一表人才,五官清秀人模人樣,一張嘴原形畢露準沒好話。

    眼看著人圍的越來越多,老板想息事寧人,他苦著臉問:“白公子,你要怎麽樣才肯罷休啊!”

    白公子看對方鬆口了,嘩啦一聲合上手裏的扇子,朝老板招了招手,輕聲貼在他耳邊說:“我看上了你這家店的位置,你低價賣給我,然後重新開一個店麵。”

    說著,白公子給老板伸手比劃了個數。

    老板一聽,立馬急了:“我們家世代都在這裏開店,這店絕對不賣,而且這麽好的地段,怎麽才值這麽幾個子兒!”

    四麵議論聲起,討伐聲不絕於耳,白公子回頭一望,心裏略慌,從懷裏掏出一張紙,豪橫地說:“你簽不簽字?不簽咱們衙門見。”

    老板霎時為難了,他心裏清楚眼前的人和衙門的關係,進退兩難。

    正義感爆棚的楊飛隨即怒火攻心,輕聲問徐軼:“王爺,這是強買強賣,管不管?”

    徐軼捏了捏眉心,一路走來,閑事倒也管過幾件,他望著前方出神,還沒答複楊飛,一個精瘦、皮膚黝黑的男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奪過男子手中的紙撕成了碎片。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有人這麽搶東西?”

    他的聲音渾厚有力,浸透著一股肅然之氣,白公子回頭,噴他:“你算什麽東西,敢來指責老子,老子又不是不給錢,說好了給錢買。”

    男人嗬嗬一笑:“花那麽點錢買和搶有什麽區別?小兄弟讀過書嗎?這點道理還要我教你?”

    白公子氣得怒發衝冠:“你是誰?報上名號?”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趙德新。你覺得老板調換了你的鐲子,大可以去官府告狀,而不是在這裏用下流的手段逼人簽字畫押。”

    周圍響起一片叫好聲,年輕男子再有底氣,終究寡不敵眾,不敢在這麽多“刁民”麵前撒歡放肆,他氣得嘴都歪了,放了句狠話後帶著兩個小弟氣呼呼離開,老板連忙向趙德新道謝,趙德新扶住他,“老伯沒事,有事了可以找官府。”

    老板支支吾吾半天,隻說了幾句感謝的話,隨後他遣散眾人,趙德新騎馬揚長而去,一場鬧劇就此停歇。

    人群緩慢散去,對趙德新的稱讚不絕於耳,裴詩淮盯著趙德新遠去的身影看了許久,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徐軼也盯著裴詩淮看,楊飛見狀,替自家王爺問出了口,伸手在裴詩淮眼前晃了晃:“你看個男人看這麽久?”

    裴詩淮:“……”

    裴詩淮無語:“誰看人了?”

    楊飛:“那你看什麽?”

    裴詩淮:“馬。”

    楊飛:“……”

    裴詩淮掰過楊飛的身子,逼他看馬:“你看趙德新的馬,多瘦啊。”

    楊飛陰著臉點頭,在林縣短暫停留之後,他們快馬加鞭的奔赴重災區沛縣,據稱,沛縣滿地都是吃不飽飯的人,哀鴻遍野。

    進了沛縣,令一行人感到奇怪的是,饑荒並沒有預想中嚴重,放眼望去,百姓按部就班的生活,並沒有因為饑餓停轉。

    入住一家客棧以後,他們坐在大堂吃飯,小二倒來了熱水,唐天順勢拉住小二問:“今年不是鬧饑荒嗎?”

    小二手一哆嗦,笑著反問:“幾位客官是外地來的吧?”

    唐天笑,摸了摸胡子:“回家探親,途徑此地。”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利索地說:“今年不順,恰逢天災,糧食受損嚴重,但承蒙天恩,朝廷發銀,大人們四處籌糧,這才度過了難關。”

    唐天沒再言語,看了一眼徐軼,徐軼點了幾個菜,菜價不貴,店裏冷冷清清,徐軼坐在窗旁,細嚼慢咽地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小二站在一旁候著,畢恭畢敬,徐軼回頭,說:“結賬。”

    裴詩淮吃飽喝足之後伸了個懶腰出門溜達,天氣晴朗熱烈,街上陰陰鬱鬱,客棧對麵的小女孩雙手抓著一個熱乎乎的饅頭,狼吞虎咽。

    裴詩淮怕她噎著,勸道:“丫頭,慢點吃。”

    臉上像花貓一樣的小女孩瞪了裴詩淮一眼,把饅頭往自己懷裏藏了藏,扭頭跑了。

    裴詩淮看著小女孩的背影,靠在門口曬太陽,吃完飯後幾個人又在街上轉了轉,晚上回了客棧。

    到了晚上,裴詩淮的噩夢來了,他和徐軼待在一間房間裏,徐軼沒有睡意,他早早躺到床上不合適。

    徐軼看他坐立不安,吩咐他:“去開門。”

    裴詩淮打開了門,沒多久唐天和楊飛來了。

    徐軼似乎料到了他們會來,讓裴詩淮提前備好了茶水。

    唐大人看裴詩淮,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不至於說看了晦氣,但就是心裏堵得慌,但裴詩淮這人不記仇,永遠對他笑臉相迎,路上撞見了總是恭恭敬敬。

    “唐大人您請。”

    伸手不打笑臉人,唐天進來還沒落座便說:“王爺,我覺得這裏有貓膩。”

    徐軼請他坐下:“唐大人此話怎講?”

    唐天臉上有隱隱的鬱色:“我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盡管沒有證據,但沛縣的百姓仿佛在給我們表演,他們過得很好,實則不然,家家戶戶依然填不飽肚子。”

    楊飛:“我也覺得不對勁,這個縣城裏死氣沉沉,不正常。”

    徐軼最後把視線投在裴詩淮身上,裴詩淮站在徐軼身後,隻說了一句話:“百密必有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