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江有月
字數:8885 加入書籤
經阿椿提醒,商蕪才開始恐慌。
不是她反應遲鈍,是她壓根沒覺得這些鳥有多可怕。
第一次金鳥來襲,姬汜很容易就給它們一把炸成煙花。
第二次見到這些鳥,它們也沒傷害她。
是沒傷害她吧?
商蕪的記憶出現一瞬間錯亂。
還是……沒來得及傷害她?
金翅雀烏泱泱一片,遮天蔽日,一聲鳥啼都聽不見。
她和阿椿喘著氣狂奔。
草坡離營地不遠,商蕪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體內孽火微動,腳底生風,她從來沒跑這麽快過。
阿吉躺在營地木柵欄邊的草垛上,正和旁邊的魔人插科打諢,看見商蕪和阿椿一路跑回來,跳下草垛。
“你們從哪回來啊?怎麽跑成這樣?”
商蕪喘著氣指向身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阿椿叫:“快去叫大家出來迎戰!”
“怎麽了?”
高處瞭望台有魔人高喊:“是金翅雀!金翅雀大軍來了!”
一時間營地帳篷門都被同時撩起,眾魔隻見天空陽日遮蔽,數不清的金翅雀如蝗蟲過境。
阿吉拉著她們躲到草垛後,揚手支起金剛罩,一並將三人都攏住。
他難得露出正經表情。
“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有這麽多金翅雀?”
商蕪阿椿齊齊搖頭。
阿椿說:“我去叫黃鵠將軍。”
“將軍今早上去了金元城。”
“奚琴大人呢?”
阿椿話音將落,隻聽見半空中金翅雀忽作尖聲高啼。
風吹開青衫下擺,奚琴一抖劍,青鋒劍上糖葫蘆一樣串起來的金翅雀滾落在地。
腸穿肚裂,好不淒慘。
“迎戰!”奚琴朗聲。
隻聽說神仙打架,沒想到妖魔打架竟是這樣。
商蕪整一個大開眼界。
魔族按金木水火土五行修,法器各不同,術法也不同。
金用雷,木點石,土震地,水火互不容。
魔軍帳篷前那片空地上現在的場景用幾個詞來形容就是,噴水放火飛沙走石昏天暗地。
看起來比馬戲班子還熱鬧,而最大的敵人就是那幫金翅雀。
商蕪再次認識到魔尊的牛逼。
他們這麽多魔人打一幫鳥,魔尊一個頂他們一群!
金翅雀的陣型不斷變換,時而成龍卷風,時而鋪開成密網,外力攻擊極強。
趁大家打得不可開交,商蕪貓腰偷偷往營地裏鑽。
她身份尷尬又幫不上忙,還是進去躲一躲比較好。
她撕下一大塊裙擺綁在頭上,頂著風沙往營地裏走,走了老半天,發現還在原地打轉。
抬腳,落腳,抬腳,落腳。
她被定住了。
商蕪收回腿。她感覺到身後一道視線注視。
在回頭之前她已經汗毛倒立。
那道視線黏在她的背脊上。
她之前聽說過一個故事,走夜路過橋的時候,聽見身後有人叫你的名字,千萬不要回頭。
一回頭就會被橋下水鬼拖下去。
不要回頭。
“商五。”身後一個聲音叫她。
商蕪緊緊閉眼。
等等,她又不叫商五。
商蕪睜眼。眼前多了一道黑色身影。
一個……很帥的水鬼。
剛才就是他在看她。
可她又不認識他!
水鬼接近她。
“跟我走。”
“?”
商蕪像看神經病一樣。
“是你定住我的?”
“……”
“放開我!”
“休想。”
這傻逼腦子有泡吧!
商蕪怒視他,水鬼話不多說,攔腰將她扛起。
商蕪:!!!
扛著走了兩步,水鬼步子一停,似乎意識到這麽從魔兵陣營搶妖太明目張膽。
他抱著商蕪掂了掂,將她往空中一拋。
——商蕪變成一隻小雀落在他手心。
他滿意,抬指戳戳她圓鼓鼓的肚皮。
商蕪暴跳如雷。
“嘰嘰!”
再戳。
“嘰嘰嘰嘰!!!”
“嗬。”水鬼笑得芝蘭玉樹豐神俊朗。
商蕪隻想跳起來艸他大爺!
魔兵陣營裏的鳥妖失蹤了,一開始沒有魔發現。
金翅雀的車輪戰持續了一天一夜。
隻能一直反攻,隻要一停下來,金翅雀的鐵翅就會不停拍上你,伴隨尖嘴打樁機一般啄肉。
一天一夜下來,連防護最好的阿吉身上衣服都被撕成了一絲一縷的破布條子。
殺傷力一般,侮辱性極強。
黃鵠一回來看見的就是這個場景。
一眾魔人累得四仰八叉各自倒在地上,沒一個人身上有件完整的衣裳。
“發生什麽了?”她問。
“妖族不知道發什麽瘋,突然派了好多波金翅雀過來。”
阿吉半靠在草垛上,偏頭吐了口沙子。
黃鵠巡視一圈:“奚琴呢?”
當啷一聲,隻聽一聲咒罵:“該死的妖族!”
奚琴在營地找了圈,氣得把劍摔了。
“怎麽回事?”
黃鵠走過去,奚琴幾十年難得一見的狼狽,葫蘆烏木簪掉了,頭發半散著,青色衣衫也被撕開幾個大洞。
他咬牙:“商蕪不見了。”
黃鵠暗忖:“會否是她將金翅雀引來?”
“不會。”
奚琴否定得太快太堅決,黃鵠問:“你怎知她不會?”
奚琴理應不是會輕信異族之人,他輕易將一隻妖帶回營地時,黃鵠心底已然起疑。
奚琴說:“她與尊上情誼匪淺。”
黃鵠眯起眼。
她並不相信。
“你可見她額間蓮痕?”奚琴說,“尊上已將銀蓮種在她心口。”
“……”
黃鵠懷疑的表情崩了。
不止黃鵠驚呆了,連同身後那幫偷聽八卦的魔人也驚呆了。
眾魔麵麵相覷。
將這段對話簡單翻譯一下。
也就是說,他們魔尊找了個妖怪當老婆,而且魔尊老婆還被人偷了!
商蕪並不知道她在眾魔人心中地位突然拔到了正經魔尊夫人的位置。
現在的她,隻是一隻弱小無助的小鳥。
她撲騰翅膀在桌子上跳來跳去,跳了半天,也跳不出圓桌的範圍。
旁邊榻上半躺著一人,黑衣黑發,衣邊以鳥雀紋飾,長發微曲輕垂額前。
那人正閑適品茗,左手小拇指上勾著一條若有似無的紅線,紅線另一端便係在那隻黑雀腿上。
商蕪吸氣,叉腰,抖抖鳥腿。
眼看著那仙鶴般的黑衣美人撚起果盤裏一粒葡萄,好生將皮撕開,正待送進嘴裏,商蕪鉚足勁往房頂上一衝。
南江月左手一時抖,到嘴邊的葡萄滾落在地。
“嘰嘰嘰嘰!”商蕪叉腰大笑。
“很好。”南江月笑得仙氣飄飄。
他擦擦手,扔開擦手巾,踩著鞋,走到桌前,兩指捏起鳥翅。
“嘰嘰嘰!嘰嘰嘰!”
商蕪撲騰鳥腿,被迫來到半空中與他對視。
墨綠色的眼珠裏滿是戲謔,南江月鳳眼輕眯,溫柔似世仇:“商五,很好。”
他鬆手,黑雀淩空墜落。
“嘰嘰!嘰嘰!”
商蕪用生命掙紮。
掙紮幾秒,嘿!她飛起來了!
她仿佛一隻大撲棱蛾子,努力扇動翅膀,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南江月麵無表情。
商蕪已有必死的決心。
她他媽的要跟這傻逼決一死戰!
黑雀一頭撞向那對漂亮的綠眼珠子,不出意料,又被抓住了。
南江月簡直給她這自取滅亡的行徑氣笑了,捏著她的翅膀回到軟塌上,對著她一陣愛撫。
商蕪一身鳥毛都快立起來了!
瞪著綠豆眼珠子,她不再掙紮,她躺得很安詳。
變態,都是變態。
這個世界沒一個好東西。
能幹過一個變態的隻有另一個變態。
她隻恨自己不夠變態!商蕪暗暗咬牙。
突然間,她對那位變態祖宗升起了一絲絲想念。
姬汜,至少,不會,不由分說把她變成一隻鳥。
她默默在心裏跟他道歉。
以前她隻討厭他不把她當人對待,這下好了,她直接被剝奪人身權利。
尊上!我真的好想念你!
黑雀的綠豆眼泛起一絲朦朧淚光。
南江月大為不悅:“你在想誰?”
見了鬼了怎麽一個兩個都能聽到她的心聲。
商蕪一個小鳥蹬腿,從他手心蹦躂起來。
“你管我!”她尖聲。
吼完驚訝鳥翅捂嘴,她竟然能說話了!
南江月笑得溫柔如月月流如水:“我的鳥,心裏隻能有我一個。”
商蕪被他的自信笑容嚇到毛骨悚然。
“我不是你的鳥!”
“你是。”
“你放屁!”
南江月又要掐她翅膀,商蕪提前一步預料到,縱身一躍飛到旁邊花盆上。
南江月怒而揮袖,她在花盆邊上骨碌碌滾了一圈毫發無損,圓形體型的優勢在此時體現得淋漓盡致!
“商五,”南江月一張俊臉都要氣抽搐了,“你奉勸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試探我的底線。”
“首先,”商蕪站在花盆邊緣,鳥翅指指點點,“我不認識你。”
“嗬。”南江月冷笑。
“其次,我奉勸你最好馬上把我放了!”
商蕪鼓成一隻河豚。
“不然你就完蛋了!”
南江月不知怎麽就被逗樂了,霎時氣消,又擺出那副調笑的表情。
“嘖,怎麽個完蛋法,煩請五公主賜教。”
“你還知道我是五公主。”
“我當然知道你是五公主,”南江月不緊不慢,“五公主可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
南江月眉頭一撇:“這話可真真將我傷了個徹底。”
商蕪白眼快翻得背過氣去了。
神經病神經病神經病。
不要跟神經病一般見識。
“我姓南江,單名月字。”
“嗬。”輪到商蕪冷笑。
“是五公主……”南江月忽輕笑一聲,“尚未過門的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