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裂腦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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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煙順著眼底餘光流逝,指縫前的火光星星滅滅的,呼出來的到底是煙還是霧,誰也分不清。

    樓道前吸煙的男人歎了一口氣。

    俯首間,朝天幕中唯一一顆遠星遙望,很久才眨一次眼,不知道在和星星交流著什麽。

    〔b1區,b2區,b4區……〕

    〔或許應該瞞著軍區朝大洋洲發射一個探勘器。〕

    〔如何擺脫巡更器的監視?還有鐵幕的陰謀羅網。〕

    〔純淨水、彈藥、肥皂、化學藥劑、跳蚤市場……〕

    〔……〕

    超過一百件行事曆在腦中過濾,每天如此,這種月下狂想,持續了五年,最後,全化為一句:

    “我好想你。”

    黑夜重現寂寞。

    就在這時,深紫的天空中,忽然出現一隻右手。

    周閻瞥了一眼,眸光漸深,下一秒,解開領口的扣子,擺出一副上位者的談判姿勢。

    隻見,以夜空為背景,這隻眼熟的右手擺做典型的意大利式撮手手勢,形式一個小鴨嘴狀,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我覺得我們該好好談一談。”

    一聲歎息。

    周閻將肩膀放下廊架,語調生硬幹冷的駁回:

    “type(典型),我說過很多次,第一,不要拿身體做奇怪的事。包括奇怪的動作。”

    用左手捏住了鴨嘴,將這隻不聽話的右手殘忍的扯下了星空背景。

    但自言自語還在空氣中繼續:

    “你打算替政府免費打工還債到猴年馬月?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就為了造這些破機器!完全是浪費時間,一事無成!”

    “第二,休息時間不吵架。”

    “我才是一家之主!”

    鴨子嘴一聲大吼:

    “我見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我一直掙錢養家,我一直配合你的每一個要求,我甚至自願成為你的下手,來到這座烏煙瘴氣的城市,還把外界主動權全都交給了你!”

    “proto(原型),你還要讓我怎麽做!?說一句話你都不願意聽?”

    詭異的一幕正在這個昏暗的樓道廊台前上演,遙遙看去,仿佛周閻是在自己跟自己拌嘴打架。

    但放眼整個孬子城,卻是一件極其習以為常的小事。

    這座城,就像一杯迷霓雞尾酒,混種著純度100%的精神分裂、95%多重人格、以及,nf值超標的達達,稍加搖一搖,那一刻,整個天空下,都是沉醉的迷香。

    精靈與孤寂的靈魂在夜空中舞蹈,永遠做最真實的自己,迸發一千萬個創思泡沫,終究回歸烈酒的醉夢。

    孤獨。

    永遠的孤獨。

    掙脫了左手的轄製,重新掌握了主動權,可以看出,右手處於極度壓抑的狀態。

    “要怎樣你才肯聽我說話?這樣嗎?還是這樣?”

    視線中,鴨子嘴變成了孔雀,又變成小犬,猶如一個老父親正在苦口婆心的逗得叛逆孩子的關注:

    “proto,我知道你很聰明,但太自傲不是件好事。”

    “五年,五年已經夠久了,還記得我們的祖訓嗎!‘一匹獵馬,一杆槍,不打無準備之仗。’,我現在勒令你,放棄現世的工作,逃去森林!這不是選擇題!”

    右眼中燃燒著憤怒,左眼印刻屬於星空的平靜,抬起左手,吸了一口香煙:

    “第三,不做損人不利己的事。”

    “小涅是個好孩子。”

    話音剛落。

    “……”

    狂徒陷入鴉雀無聲。

    “說實話,我一點都不喜歡小孩。”

    瀟灑的望向夜空,訴說著絕世的清醒:

    “當初,小涅也是你一意孤行救下的,既然撿都回來了就要負責到底,type,有求必應,這才是你的本心,不是嗎?而且,尊老愛幼不也是祖訓。”

    “總之,孩子都是無辜的。”

    現實總是令人清醒。

    “type,我答應你,會考慮離開城市的事宜,其實我一直有在考慮,但現在,最後這段時間,請別讓一個無辜的孩子難過,好嗎?我知道我們的願望是相同的。”

    奇怪的爭執聲沒再響起。

    熄滅了煙火,轉身,準備重回離索。

    就在這時,森寒的環境裏,周閻突然注意到一絲異常。

    極靜的夜。

    遠天的高牆與黑暗融為一體。

    筒子樓的遠處,斷樓殘骸間,有斷斷續續的車燈亮起。

    夜色中,格外顯眼。

    紅藍在無聲交替,如同薄霧間航船上的捕蛾燈,時時刻刻閃爍著危險的信號。

    周閻瞬間神經繃緊。

    過去的五年裏,他雖然受到24小時執法監督,但這些大兵們從未親自找上門。

    〔不會是之前那個老色鬼報警了吧!〕

    這一刻,意識到不妙。

    迅速衝入屋內,拉開桌下暗格,取出把輕阻槍,熟練的挌上彈夾。

    朝少年方向望去,目光如豹貓般凜然

    “躲進房間。”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

    周閻踏上玄關,開門。

    當屋內的光線滲透到黑夜外,那一瞬,周閻的眸光有微微的鬆動。

    “看來你還記得我。”

    身穿軍服的銀發男子微微一笑。

    “五年前,一直是我親自押送你。”

    “你為何會來。”

    周閻棕紅色的眼眸裏寫滿了警惕。

    此刻,站在周閻身前的人,正是五年前,自從他被“挖”出高汙染生物實驗室中後,包括醫院蘇醒、全民審判、流放地球……全程陪護在側的公職人員。

    也是周閻在新世紀,認識的第一人。

    上北界軍區區長——斯洛芬。

    可以說,有關周閻的每一份文件簽署、每一次運輸路線規劃、甚至是每一份押送菜單,都是斯洛芬親自經手的。

    斯洛芬把他從地獄裏挖出來。

    斯洛芬把他帶到了另一個地獄。

    牙根處的顫栗。

    周閻忌憚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給他的感覺,不是一分半毫的森冷,而且完全沒有人性。

    純純正正的一個假人。

    打理得如雲綢般整齊的銀發,就連睫毛也是一片銀白,淡藍色的眼睛,或許基因裏有歐羅巴的血統。

    今日的斯洛芬沒穿那套周閻熟悉的太空警服,而是一身利落、充滿機能感的墨色軍衣。

    說實話,在周閻平生清醒的二十四個年頭裏,他從未見過這麽美麗的人。

    但周閻知道,眼前看見的一切都是假象,這個人,除了一顆大腦是真實的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後天構造的。

    挺拔的鼻翼,豐滿的唇翼,暗泛著機械的光華。

    精致到每一個皮囊。

    每一處細節都是定製的,就連微笑起來也是一種凝固的纖華美感。

    斯洛芬是地球上,唯一一個人體機械改造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七的人類!

    月亮一般的男子。

    是殺人儀器,是血色指針,是帝國凶光。

    按理說,這支駐守地球的執行軍隊,理應是一群遠離政治中心的偏遠貧乏編製,幹得都是又苦又累的無期工作,而且還得每天麵對一群社會淘汰者。

    比監獄獄警還不如。

    但事實上,斯洛芬的軍隊壟斷了一切。

    整整七個大區的一切資源,交通,與通訊。

    而他本身也已經三百歲高齡,在五十年前正式退休後,被特派到地球上來,成為七區統領,有條不紊的打理著一切。

    隻是,其淪落地球的真實原因,一切報道與論壇從未言提。

    所以,嚴格意義上說,斯洛芬就是邊緣城一手遮天的土皇帝,他用一生奉行藍色契卡主義1。

    他的管理原則,就三條。

    1他就是一切法律。

    2規則從不說第二遍。

    3唯有他不想管的,沒有管不了的。

    周閻是親眼見過斯洛芬“管理”邊緣城的。

    當初,周閻剛被丟掉孬子城不久,斯洛芬生雖說交代過他是重要的□□,但一些原住民仍舊想刁難他,不僅私下劫扣了社區單元配發的物資糧票,還幾百人圍堵在周閻途徑的道路前,想來一場等級追殺遊戲。

    於是,斯洛芬就撥冗移駕,出麵威懾了一下。

    中心廣場至今還是一片洗不去的血汙。

    高靴著地,鐮刀拖心。

    從此,這種聲音,成為他一生的陰霾。

    “五年不見,生活還好嗎?”

    “你有什麽事?”周閻沒有任何攀談的興致,他可不相信這個男人是過來做“家訪”的。

    這時,這個精美的男人拍了拍周閻的肩膀

    “走吧,進屋說些體己話。”

    周閻沉默了兩秒,最終還是讓開了身形。

    實力麵前,沒有談資。

    周閻相信,隻要眼前這個男人願意,動動手指就能分分鍾炸毀整棟樓房,甚至讓整個上城區灰飛煙滅。

    兩米高的挺拔身軀在走進門框的那一刻,微微低了下頭。

    一雙軍靴直接踩在少年下午剛打掃幹淨的地板上,但沒有留下一絲鞋印,仿佛比纖塵不染的白雪更要幹淨。

    斯洛芬如同來到自己家般自然的往沙發上的一坐,茶幾間,一雙長腿顯得有些無處安放。

    這時,他抬眸朝著玄關處的青年回望,對青年手上的危險武器置若罔聞

    “還記得五年前,我最後一次叮囑你的話嗎?”

    周閻當然記得,一個字不差!——

    〔想活下去,就不要依靠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沉迷於眼前的和平,不要說出殘酷的真相,隻需拚命掙紮。〕

    “所以。”

    “芬裏爾,趕快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