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通天神教(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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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升氣流中,圓柱狀的巢穴化作一個蟠龍巨卷,歐若拉取出了迫擊炮,借著炮彈發射的後坐力,渡到巢穴的邊緣。
舉起尖刀朝岩壁穿刺。
奈何速度太快,磕碰出道道火花,卻依舊在慣性中一步步崩落,不僅沒產生半分減速,反而疼得歐若拉整個手臂幾乎要脫臼。
“不好!”
下一秒看見一隻龐然大物的巨人蛛朝她的方向飛來。
眼看就要被碾死,歐若拉用盡渾身力氣朝反方向蹦去,那一刻,她竟然落到了蜘蛛的背上。
風暴之中,她與蜘蛛同步運轉起來:
“……”
低眸時,看見腳下巨人蛛那無法閉闔的八個眼睛珠,正在老實巴交的、含情脈脈的望向自己。
歐若拉猛一陣聲抽氣,知道自己沒時間在這裏糾結墨跡了,下一刻,大吼道:
“喂,大家夥,我們商量一下,你的屁股現在還能吐絲嗎?你把你的絲網噴射到對麵的岩壁上去,好嗎?”
歐若拉知道自己在進行著無用的對話。
說話間,他們就飛升了上百米高度,轉眼間來到這座巢穴的盡頭,即將與打堆的黑蜘蛛發生連環相撞!
最後一個拐點的盡頭,砰!的一巨聲。
她被炸碎的蜘蛛屍塊濺得滿身藍血,天哪,心情糟糕透了,體驗感差到極致,下輩子再也不跑到遊戲裏頭作死了。
歐若拉碎碎念起來。
一天之內經曆四季輪回、生死疏途、從發達社會掉落到原始蠻族的最低端,甩掉臉上厚重的血漿,歐若拉爆發社交悍匪的潛力。
已經顧不得什麽淑女形象,罵罵咧咧的解下發帶,係在自己的額頭,劉海整個爆炸,終於視野無遮。
滅絕師太登場。
咕噥著抬眸,朝這處隱蔽洞巢望去,下一秒遁入安靜。
這個地方似乎是蜘蛛的孵卵溫室,懸壁處隻開了一個小小的入口,但走進去一瞧,卻別有洞天。
整座溫室形如陶窯,天頂上,懸掛著漫若星鬥的吊卵,密集中滲透著一種壓倒眾生的生命撼力。
不僅如此,葫蘆般的吊卵之間,一道道絢麗多彩的絲布相互交錯,華美的紮染花紋中央,鑲嵌著各式各樣的瑪瑙琥珀。
是蜘蛛國的藝術瑰寶。
腳踩在蓬鬆的地毯上,柔弱的腳感,宛若來到雲端的蹦蹦床。
身體隨著每一個步伐,發生輕微的晃蕩,一種倦意與疲憊感席卷大腦。
少女拍拍自己的臉。
紛繁複雜的紅色蛛絲綢帶上,係掛著一串串璀璨的鎏金法器,以及蝶羽製作的護身符。
時不時發出清脆的叮當響。
宛若世間最華美的育嬰房。
朝這間溫室的中央走去,
就在這時,她的頭頂上空突然傳來一陣裂帛破碎的脆響。
再眨眼,一個黑色的立影從高空降到她的身前,通紅的眸光,以及絨毛遍布的麵孔,紅色綢布卷裹著全身。
依稀間看出一分的眼熟。
下一刻,歐若拉就當場認出了這位蛛化人!
正是此前從神女造像上一躍而下的那對女性情侶!!!
再一抬眸,越來越多的蛛化人破卵而出,跳躍到數十米落差的地麵平地,將歐若拉瘦小的身軀團團包圍。
鬼母蜘蛛得知自己的手下被風暴所困,於是調出了未完全孵化的半蛛人,企圖依靠這些傀儡尋找蟲王的下落。
歐若拉實屬誤撞槍口了。
“蜘蛛人……”
情侶們都變成了蜘蛛人?……
望見這一幕,比起害怕,提前免疫的歐若拉倒是頓時參悟了一切前因後果。
鬼母利用了人類的愛!利用了人類“生死相依”的構造!把這些通過愛之測試的勇敢人類,全都做成了世界上最誓死效忠的死奴!
鬼母竊取了愛人間至死不渝的忠心,以及舍生忘死的情懷,勢必要讓所有人都愛著自己!
這一刻,一種忿恨!一種難平!爆發出胸脯。
任憑指摘。
鬼母!!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從人類那裏偷走了什麽東西!多麽獨一無二的寶貴財富!
但即刻間,麵對踱步走來的半蛛人,歐若拉又一次陷入了逡巡難前。
她不能殺人呀!當得知了孿生世界所有蜘蛛都是由人類玩家化成的真相,尤其是知道麵前這些玩家還未徹底異化之後:
“大家!清醒!睜開眼看看四周!這裏沒有你們深愛之人,快醒醒!醒醒!”
眼看齜牙咧嘴的蛛化人就朝她席來,但今日,就算是有人拿刀架著她的脖子,她也絕不會選擇殺人放火!
歐若拉被一種於心不忍的孤獨籠罩。
〔該怎麽做?怎樣才能喚醒大家?〕
〔怎樣才能擺脫困頓?〕
瘋狂躲閃間,已經被逼到巢穴的盡頭:
“怎麽辦……”
“我該怎麽辦!?……”
她真的有能力救人嗎?向她這種就連自己都無法自保的戰五渣,或許下一秒就會和這群玩家一樣,變成蜘蛛,再去不斷的殘害其他無辜新人。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這時候一個半蛛人鋒利的勾爪拉扯到她的手背,鮮血流出,頓時激化了在場所有孵化到一半的蛛化人!
暴斂的饑餓基因蘇醒。
一時之間瘋湧無數,群魔搶食,一張張蒼白而毛骨悚然的嘴臉,就要貼在歐若拉的皮膚:
“啊!——”
少女已經走投無路!
“膽小鬼!!!是膽小鬼!!!”
絕望之際,想起了黑狼的話語。
“蜘蛛都是膽小鬼!所以……所以……”
正因是膽小鬼,所以才要奪走別人的東西!
朝著洞穴對麵的出口猛開炮,狂風貫入的瞬間,借助腳下柔軟的蹦蹦床猛的跳起,一個標準的三段跳,踩在一個玩家的臉上,一躍而起!
“正因是膽小鬼,所以才要偷走戀人的勇氣!”
“正因是膽小鬼,所以才要躲在最安全的規則裏!!”
歐若拉抱住溫室最高處、唯一一顆沒有孵化的卵袋!那一刻,平穩落地。
蜘蛛的世界,自古存在這樣的規矩:後代,理應受到最好的照料。
於是,蜘蛛媽媽在□□時吃掉蜘蛛爸爸,然後,孵出小蜘蛛以後,又被自己的孩子吃掉。
很偉大的犧牲精神,也是駭沐一國僵死的循環。
“我找到你了!鬼母!你這個膽小鬼!你這個膽小鬼!你這個膽小鬼!!”
歐若拉一連說了三次,下一刻,用鋒利的刀刃撕扯開這枚卵袋,卻因卵袋中的場景而再度噤聲:
“你這個壞蛋!自私鬼!傻逼!快停止這一切!放走這些……”
隻看見,一雙憂鬱而幽紅的大眼眸,雪白如絲綢般的長發圍繞全身,精致的衣著,保守的裝束,宛若一個俄羅斯娃娃,又似一隻得了白化症的小兔子。
可愛??至極!?歐若拉有些反胃。
沒想到……鬼母蜘蛛竟然真的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小寶寶!
這誰還能下得去狠手?
原纏剛衝入溫室時就看見這一幕,立刻朝歐若拉大喊道:
“歐若拉離她遠一點!不要看她的眼睛!”
話音剛落,可愛的憂鬱寶寶瞬間化作猙獰惡態,齜著尖牙朝歐若拉撲來,鋒利如吸血鬼的寒牙即將割裂動脈的那一刻——
一把沙土飛濺,灑落無數粉塵。
“啊!!!——”淒厲的尖叫響起。
之前,從原纏口中得知鬼母厭土,所以歐若拉特意從孤島抓的一把泥土放入口袋。
這一刻,鬼母在一片沙土間瘋狂打滾,仿佛硫酸澆淋一身般,慘烈的大叫:
“你們都欺負我!”
“你們都不體諒我!”
小娃娃當場哭鬧起來。但她哭鬧的模樣十分詭異。
雖然全身扭動著,但表情自始至終冷冰如霜,所以遙遙看去,仿佛被一個看不見的手,一拳拳毆打在她的身上,而她自己,則含著一塊吐不出的冰塊般。
歐若拉小心翼翼的舉著合掌刀,湊近小娃娃的身體,勒令道:
“快放了這些玩家,快!”
“鬼母,你被長老會利用了。”
原纏也朝這邊一步步走來:
“軍方、特勤部、內務部,你的手下早已把你和教會架空,他們在孿生世界複活了你,隻不過是想繼續利用你控製信徒的思想,但宗教懵逼了你們的眼睛,讓你們看不清大勢所趨。”
“鬼母,當初,是誰將你帶到了孿生營?又是誰建立了星際聯網係統?是誰讓你建設自己的世界?”
這一秒,血紅的記憶盡頭,鬼母的腦海想起了當日看見的那個男人,溫柔的聲音,看不清相貌,卻毫不芥蒂的抱著四肢全斷的她,來到這片淨土無垢的世界,告訴她說,這個世界是屬於她的,永遠不會有人辜負她的心意。
那個人說,他叫做——未來蜘蛛。
但下一秒,記憶戛然而止,鬼母從回憶中頓醒:
“我才不會讓你們奪走我的世界!傷害我的身體!都去死吧!最討厭你們這些能說會道的蜜蜂了!”
憑什麽蜜蜂的女王活得這麽輕鬆容易?一出生就能獲得全國百姓的擁護,這麽多人心甘情願成為基石。
唯有她。
隻有出生之刻才是最美好的,從此往後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不斷不斷的失去,不斷不斷的走近汙泥敗穢裏。
話音剛落,這個美麗的精致娃娃一聲尖叫,麵孔如陶瓷一般支離破碎。
鬼母選擇了自我毀滅。
歐若拉剛想上前製止,原纏率先走到少女的跟前;
“遲了,沒用的,我早就料到這個結局。”
“這顆地球上到處都是互利共生,但唯有駭沐國的蜘蛛,自始至終堅持零和博弈。她們的國家是被自己親手毀滅的,拒絕一切談判與和解,不惜斷子絕孫,最後,為了讓敵人不得到半分的好處,一把火毀了自己的皇城和百姓。”
原纏俯瞰整個育嬰師的穹頂:
“創造出如此絢彩的王國,卻不知捕鳥蛛其實是色盲,它們的眼睛永遠是朝天上看的,獵物永遠是在它們的腳下。眼高手低,這就是一群幻想症候群。”
隨著鬼母主體意識的崩潰,這個由她而產生的孿生世界正從中央發生坍縮。
肉眼可見,地麵盤旋、扭轉、曲擰在一起。
腳下,化為深不見底的黑暗洞淵。
牆壁後,金色的塵埃如潰堤般湧入,即將淹沒整片三維空間。
“芬裏爾!鬼母會把他關在哪裏?還有珀兔。”
話語間,歐若拉感受到一種嚴寒,猶如幹枯又纏人的藤蔓,飛速纏繞上她的全身。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切都太快了,快到隻有一秒,她就感到窒息的痛苦。
絕對零度登臨世界,率先吸附了一切熱能。
這裏將會化為熱寂之海。
“歐若拉對不起,孿生係統要毀滅了,我還是沒辦法救下你。”
原纏握緊手中的控製按鈕,準備在這一刻,格式化整個世界。
不然的話,一旦意識墜入時空黑洞,那便將是永生永世痛苦徘徊,掉落冰冷的虛夢中,猶如潰散的星雲,直到上百,甚至上億年,潛意識的輻射才會徹底崩潰、消散。
相比之下,直接死亡是最好結局。
但就在這時,“噠”的一聲從頭頂上空出現。
短短了一秒鍾之後,下一聲“噠”再度傳響,此後,如期而至。
隨著每一聲清脆的倒計時響起,仿佛有種神奇的效力,絕對零度的吞噬變得遲緩,時空卻奇跡般的凍結。
“歐若拉。”
少女聽見了周閻特有的低沉聲音,立刻抬眸仰望,空氣中飛散這陣陣白氣,以及少女臨危而聚的活力:
“芬裏爾?你在哪裏?”
空曠的回音,無窮無盡。
下一刻,歐若拉在鬼母蜘蛛胸前破碎的卵袋裏,發現一麵破碎的鏡子。
翻轉鏡子時,看見鏡子破碎的黑洞裏空無一物,卻並沒有屬於尋常光線的折射,就算連鼻子都要貼到鏡麵上去觀察,依舊看不清其中的人影。
可歐若拉就是知道,周閻正被困在這裏:
“這是子空間?芬裏爾,我要如何救你出去?是把鏡麵補好嗎?”
“這是鬼母的[心鏡]。”
黑暗寒室的另一頭,青年從一片昏迷中緩緩坐起,左手中握著一根沾滿鮮血的銀絲。
這跟線仿佛是從他的身體裏長出來一般,順著這根銀絲的盡頭,麵前亮著八副畫麵,猶如八扇屏風,正實時播放著八片孤島上,天翻地覆的一幕幕。
而頭頂之上,一絲耀眼的溢光,看似一道天堂打開的天窗。
可以想象,鬼母就是躲在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的乞巧盒子裏,蛛絲卜巧,掌控天下情局的。
周閻抬手摸了一把從額間滴落的熱汗,壓抑著呼氣。
這一刻,躺在地上,麵頰通紅,呼吸岔亂。
脖子上冒出點點紅斑,猶如一口口被吮吸出的情痕,好在沒人能看見他現在這幅模樣,而他,也無法看見鏡子外的場景。
周閻極力的抬眸,控製喉嚨深處的幹癢,朝天上唯一的天窗說道
“有人給鬼母裝了這個螺旋通道,把她永生永世困在這個心缽裏,不得解脫。”
“那現在是什麽情況?”
原纏看向四周因倒計時而停止的坍縮。
“是延緩。”
“時間是鐵麵無私的,永遠在一維中逝離,於是,對於我們這些三維生物而言,無非隻有過去、現在、未來,三種可能。”
“但其實不盡然。除此之外,還有第四種可能。”
周閻冰冷的話語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