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入五嶽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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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宴後三日,便是任啟明離京赴任的日子。
出發前一晚,任啟明在與老父任槐話別後,回到綿思院的時候,翁氏正與三個兒女低聲敘話。
翁氏與任傾對視一眼,又看了眼任佩開口道:“阿佩,娘此次隨你爹赴襄州後,家中瑣事頗多,娘讓連麽麽留下協理。但你祖父如今身居高位,交酬難免,要事上還需你多費心些。再則阿傾雖已賜第了,但行事終究是有所顧忌的,你且替阿娘多操心些。還有阿佑,雖有學院夫子教導,但少年人性子總是浮躁的,你要時時督促著些才是。”
任佩點點頭。“阿娘安心,家中事雖多,但阿娘平素掌家有道,平日就讓連麽麽依著阿娘定下的規矩來想來不會有錯的。若有難以處置之事,女兒再尋祖父商議。”
任傾笑了笑。“阿娘,您呢就寬寬心。爹若孤身赴任無人照料,才是最讓人放心不下的,有阿娘前去照應,家裏人也就放心了。家中有阿姊擔著,要事有祖父掌舵,斷然是不會出錯的。”
任佑也忙點頭保證。“阿爹阿娘安心,兒在學院聽夫子教導,歸家有祖父、阿姊和兄長照料,爹娘此去要多多關照好己身才是。”
翁氏見任佩雖則沒滿口應下,但也算勉強接下了掌家之事,心下略安。
任啟明見此,也是暗自鬆了口氣。又與翁氏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對著三個兒女叮囑:任佩瑣事之外,要多多與京中官眷交際,趁著天氣漸漸熱了,多出門賞玩,別總是憋在家中。又囑咐任傾多多著緊,在外行事不可掉以輕心,免露紕漏。又言任佑雖則聰敏好學,但書院學子良莠不齊,也要多留心不可眈於享樂,誤了進學。
任傾等三個小輩自是點頭應是。繞是三個兒女皆是這般乖巧懂事,做父母的心裏總歸還是放心不下的,說著說著翁氏也就忍不住眼睛泛酸,任啟明也沉沉地歎氣,三個小的自然又是一番寬慰,直至夜深了方才各自離去。
因此次赴襄州與翁家的商隊一路同行,任啟明早已與翁二定了當日在南城門會麵。
任槐今日當值,任佑也需照常進學,這一日便隻有任佩任傾兩姐妹前往城門送別。
一路送至了城門十裏長亭,兩姐妹才淚眼紅紅的揮手送別了父母,踏上了歸家的馬車。
因難得出門一趟,此時天色尚早,任傾便提議道,城外已是草長鶯飛了,不如就近找家酒樓吃頓便飯後,賞一番春再歸家。任佩淡淡點點頭應了。
用罷午食,仆從架著車馬悠然往東郊行去。因此時春光正好,任傾便讓阿葵取了冪籬來替任佩戴上,自己攜了任佩下車沿著道邊且行且賞。
城牆邊上楊柳依依,隨著春天的微風輕輕擺動,道旁的野花也開得煞是熱鬧。任傾與任佩一路聊著兒時的趣事,一路走走停停說說笑笑。任傾見任佩的臉上也浮現著淡淡的笑意,心下也是欣喜。
二人行了小半個時辰,任佩突然指著前方不遠處的層層屋棱,開口問道那是何處?
任傾一噎,心裏默默算了算方位,又見不遠處的亭台樓閣中升起的陣陣煙火,暗叫不好。“是五嶽觀”。
任佩點點頭,開口道:“在西京時便常聽得五嶽觀,此番正好進去祈禳一番。”
任佩說完也不顧任傾的勸阻,自一路向道觀行去了。任傾無奈,隻得跟著進了道觀。
今日恰逢初一,入觀進香的人頗多。
任佩隨著人群先去正殿上了香,又讓阿葵上前捐了豐厚的香火錢。
收了香火錢的小道士,笑眯眯討巧。“善信,今日趕巧我觀得道修士正於後殿講道,善信可前去一聽,此修士。”
任傾板著臉撇了眼這個收了香火錢還這麽沒眼色的小道士。小道士這位麵如冠玉的小郎君,麵露不悅之色,忽而住了嘴。
任佩見此,隻淡淡應了謝,便轉身對任傾道:“阿傾若對講道無甚興致,這觀中景致秀麗,可去一觀,而後於觀門會麵便可。”
“阿姊,香也上了,講道還非去不可嗎?不如我們出觀再沿途賞賞春景?”
“阿傾,我以往在西京時便常去女觀聽修士講道。這東京城中的講道卻不曾聽過,今日恰逢此盛會,自然是要去的,你無需多勸。”任佩說罷,便往小道士指的後殿去了。
任傾隻得一路蹙眉跟著。今日剛送走了爹娘,阿姊轉頭便入了道觀,又是上香又是聽講道的。家中無爹娘主事,阿姊為長姊,若以後要出門訪道,自己也是無可奈何。此事不妥,需想法子製止才是。
進了後殿,隻見殿內已聚了不少信眾,任傾隨著任佩著了一處靠近角落的蒲團落座。
不一會,便有一身穿深色道袍的中年修士自殿後門而入,上了講道台上坐定,自言道號明真,出家雖晚,卻悟道有得,今日與眾人一齊論道。
任傾聽得此話,便抬頭細瞧了瞧這位半路出家的明真道人。
這一瞧,卻讓人眼前一亮。明真道人雖是一身常見的深色道袍,卻生得十分俊美,下頜蓄著些許灰黑相雜的胡須,兩鬢也是微微灰白,麵上卻如玉般光澤,瞧著年歲約摸有四十餘。然而,最令任傾吃驚的是這明真道人竟與任傾三年前所見的靖王有七八分的相似,與孟令的眉眼也有相似之處。
任傾腦海中,忽然閃過三年前孟令隨口說道的“家中倒是有人篤信道”。靖王獨子即孟令生父承安郡王竟然已出家修道多年了?!何以天生貴胄的承安郡王竟然會在道觀出家多年,靖王竟能允準?且憶起孟令說起此事的神色,似乎也不以為意。
任傾腦中一直在思索承安郡王之事,隻聽得明真道人講道之聲傳送在大殿之上,似乎在講修道之基礎為“德”,所謂“道”是“德”的升華,修道須先修己德雲雲,任傾聽著並未入心。
旁邊的任佩倒是聽得仔細,偶爾蹙眉思索,或又輕輕點頭。
這場講道約摸持續了近兩個時辰方才結尾。任傾見任佩邁出觀門時,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禁暗歎氣。
二人出了觀門便匆匆往家中行去,歸家時日已西沉。
任傾隨任佩往祖父任槐的院中趕去請安。任槐見任傾似有話說,略留任佩喝了盞茶,便讓任佩先回房中歇息用飯。
任佩去了後,任槐開口問任傾可有何事要言。任傾便將今日午後,二人去了五嶽觀進香,聽道一事細細道來。
任槐聽著皺眉,撚須道:“你之擔憂,確有其是。宋相致仕幾已議定了,不久之後便是宋相七十大壽,官家和太後都有意為其操辦一番,以全君臣情誼。此番送禮賀壽一事,老夫明日再尋阿佩前來細說。再者,老夫請朝中舊識托家眷宴遊時多與阿佩下些帖子,如此她有俗事纏身,便也無暇他顧了。”
任傾聽完覺得此時這番安排的確穩妥些,祖父發話了,阿姊也不敢不從。“祖父有此番安排,孫兒也就放心了。隻今日去觀中,與眾人講道的修士號明真道人,可孫兒竟瞧著其與靖王、孟二郎有些掛相?”
“你猜的不錯,承安郡王確是常居道觀多年了。”
“此事,靖王竟能允準?”
“老夫當年在京中執宰,略有耳聞,似是因承安郡王妃病故,郡王方才存了出家之心。靖王隻此一子,自然是不肯的。隻是承安郡王也是一心出家,兩下僵持許久。是以最終以居家修行的名義,卻常年居於道觀中。此後兩年,老夫便謫遷兗州。十來年了,不曾想承安郡王卻仍是一心向道。”任槐說起此事麵露感慨。
任傾聞言有些擔憂。“阿姊似乎對於承安郡王所講之道頗有所得,若阿姊也如郡王般”
“胡鬧。她一青春正好的小娘子,不過是遇人不淑,姻緣不遂。過段時日,我便托舊友好好替她相看一番,保管找個比莫家那豎子強百倍的,她自然也就忘了修道不修道的事了。”
任傾聞言抿了抿嘴,點頭應了句是。“難怪孫兒上回去靖王府拜謝孟郎君,總覺得有絲冷清。”
“靖王妃和承安郡王故去經年,孟家大郎得封國公,攜妻兒一道常年駐守邊塞,府中也就靖王與孟家二郎兩位正經主子,自是有些冷清。前幾日,孟家大郎孟侖奉命回京述職,聽聞也是住在禦賜的國公府邸,未回靖王府中。為此,朝中還有禦史彈劾孟大郎不孝。”
“孟侖可是五日前三月廿六那日回的京?”
任槐略微思索了一下,點點頭。
任傾見此,知曉那日在街市偶遇孟令時,所見的軍士大約便是孟侖一行,孟令當時麵露不愉緣是如此。“卻是為何?骨肉至親論理不至於此。”
“孟大郎是靖王長孫,自幼自是得長輩疼寵的。孟二郎之母乃是誠安郡王的繼室,其進門時先郡王妃已故去了,靖王就將孟大郎接過去親自照料。此後五六年後,靖王卻以兒已長成,須報效家國為由,請了恩旨將孟大郎派去了邊塞駐防。之後又兩年,孟大郎回京便不得入靖王府,於是官家便另外賜了府邸居住。”
“如此說來,卻是不知為何孟侖見罪於靖王。”
“說來繼郡王妃故去後,郡王出家修行,孟二郎是靖王一手撫養長大的,祖孫二人自是感情深厚。三年前靖王專程帶著孟二郎去潭州巡考,也是讓其交酬見識一番的意思。如今,孟侖已得恩旨日後可承郡王爵位,孟令卻至今仍是一六品散職,想來靖王與孟二郎於此都心有不甘。”
任傾又想起清明時孟令替靖王去皇陵祭掃一事,點了點頭。靖王染病是緣由,可孟令借此可替靖王前去,必是祭掃領頭之一,官家如此這般安排也是想要抬舉孟令的意思。
“殿試前官家已點了孟二郎前往禦史台助禦史中丞協理科舉舞弊案,據聞此番孟令察微知著助三司順藤摸瓜糾察了不少暗自參與舞弊的官員。待過段時日結案後,官家應是要遷孟二郎為禦史台侍禦史了。”任槐順著說起了朝政。
任傾不想孟令竟即將升遷。“由此孟二郎君雖以正六品之銜領了從六品的官職,但禦史手握監察實權自是不可同日而語,官家待孟二郎君著實親厚。”
“先帝子嗣單薄,皇子中隻官家一人長成,另有一長女鎮國大長公主長了官家有十來歲。官家無親兄弟,自是與自幼一起長大的同齡堂兄弟親厚。”
任傾點頭,忽而又想起那日在瓊林苑中聽到的宮妃與其舅舅的閑言碎語,不免又存了顧慮。隻是如今官家到底年輕,此事於此時也不必多言。
隨後又與任槐說道了十日後授官之事,聽任槐的意思是估計按慣例任傾還需外放。任傾倒不覺自己年幼有何礙,既然這般年紀能及第,做官又有何懼。自來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父親祖父皆是這般走過來的,自己隻要更加認真謹慎應也是無礙的。
如此,任傾又向祖父請教。“祖父初出為官時便是外放縣官,求祖父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