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姨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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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姨娘的嫂子一向唯唯諾諾,林姨娘的哥哥可是把狗仗人勢發揮的淋漓盡致,每次來林府,都把自己當成林海的小舅子,趾高氣昂的,門房很是厭煩。

    如今林姨娘病重,門房上的那口氣終於可以出了,小廝心裏有些惋惜,不是林姨娘的哥哥過來,否則定讓他知道什麽是物是人非、翻天覆地。

    聽了賀來家的話,小廝立馬明白了賀來家的意思,要好好晾晾林姨娘的親戚,讓他們知道林家可不是他們這些人能耀武揚威的。

    見著小廝回來了,林姨娘的嫂子何氏有些遲疑,卻不敢開口,隻敢怯生生拿眼睛去瞧那個小廝。

    “看什麽看,好好等著吧。”小廝不耐煩說著,進了屋子裏,把房門一甩,啪嘰一聲關上了。

    往日他們過來,小廝都是馬不停蹄去通傳,又細聲細語讓他們進屋子裏等著,送上果子茶之類的,可如今連個好臉色都沒有,更要在屋外頭吹著寒風等著。

    何氏眼眶立馬紅了。

    林璟見自己娘這幅模樣,心中歎口氣,他雖然從未來過林府,可是憑借他對自己爹的了解,林父可是沒少得罪林府的下人,往日還能看著林姨娘的麵上,可如今林姨娘失勢,受些冷言冷語也是意料之中的,林父想必也知道,所以也不過來,打發了他軟弱的娘帶著他過來林府。

    林璟也不指望何氏,他伸出手搓了措有些僵的臉頰,擠出一絲笑容來,上前敲了敲房門。

    “璟哥兒!我們還是等著吧。”何氏見林璟的動作,嚇了一跳,忙去拉林璟,語氣裏滿是驚慌。

    “娘,總得知道到底通傳了沒有,也好知道今日能不能見著姑姑,否則就白等一天了。”何氏還是怕得罪了林府的門房。

    林璟繼續勸道:“我們白等到沒什麽,就怕爹知道我們沒見著姑姑,生我們的氣。”

    想起林父往日的舉止,何氏打了個哆嗦,放開了手,小聲說道:“那你好好和他們說。”

    林璟敲了幾下門,裏麵傳出一聲怒斥“幹什麽。”

    林璟抬高了聲音,“大哥,我頭次來林府,不知道按著府上規矩,我們要等多久。”

    門房小廝也是機靈的,聽到林璟提到林府規矩,冷哼一聲,明白林璟是知道他們通傳了。

    小廝打開了門,倚在房門口,“那得看太太什麽時候有空。”他原本說完就關了門,可是卻在看見林璟的一刹那,轉變了態度。

    “已和太太身邊的賀大娘說了,你且等著。”小廝說完才回了房間。

    林璟雖然沒來過林府,可是也知道賀大娘是賈敏身邊的得力人,便鬆了一口氣,安慰何氏,“今天定能見到姑姑。”

    小廝回了房,旁邊一人說道:“你和他們說那麽多幹什麽,風水輪流轉,也需得他們巴結巴結咱們才是。”

    小廝搖頭道:“咱們林府沒這樣的規矩,而且我瞧著林姨娘的侄兒倒不像林姨娘家的人。”

    “哦,這話這麽說?”

    “明明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可是通身的氣派不像是平民百姓,倒像是大戶人家裏出來的似的。”

    旁邊的人聽後笑起來,“你別是昨晚喝得酒還沒醒吧,一個姨娘家中的孩子,能有什麽出息。”

    “你瞧瞧就是了。”

    周圍的人聽了便打開了門,去看林璟的模樣。

    林璟雖然不知道為何房門又開了,又有幾人探頭探腦的,但麵上穩穩的,垂首立著,紋絲不動。

    小廝們見狀嘖嘖,“別的不說,倒是很穩重。”

    又有人說:“林姨娘的哥哥那副模樣,這孩子倒是另一幅模樣。”

    “好竹出歹筍,到林姨娘家裏卻反過來了。”

    眾人說笑一番,便不再提。

    林璟心裏算了時間,大概半個時辰後,便有內院的丫頭來傳話,說要帶他們去見林姨娘。

    林璟先謝過門房小廝們,才攙著何氏往內院去了。

    入眼之處,皆是雕梁畫棟。

    林璟瞧了幾眼,便不再看,沉默的跟著丫頭,何氏也不是多言的人,一路上隻聽見腳步聲,還有丫頭和別人打招呼的聲音。

    每次停下來的時候,林璟總能感受到別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林璟不以為意。

    林璟在家裏的時候,耳朵裏聽說過林姨娘。

    林父經常說“如果不是我,她怎麽會有如今的好日子,如今奉養我是應該的。”

    何氏會念叨:“小姑是個機敏的,模樣又好,時運更好,天生是享福的人。”

    林姨娘確實是個美人,即便她現在病入膏肓。

    這是林璟第一印象,怪不得能從北方逃來的難民一躍而成林府的姨娘,而且還是寫了納妾文書的良妾。

    “這是璟哥兒吧。”林姨娘灰蒙蒙的眼睛裏露出一絲光亮,“快過來,讓我瞧瞧。”

    林璟上前,還沒說話,卻被林姨娘一把抓住手。

    她手上的皮膚毫無彈性,就像麻布一樣,生硬硌手。但是卻又十分纖細,林璟低頭,她的骨頭仿佛和自己的差不多,稍微用些力,就能折斷。

    何氏眼中閃過一絲緊張,有些不安的看著林姨娘。

    “你都長那麽大了呀,原來過去那麽多年了。”林姨娘鬆開手,喃喃自語,“這些日子,我總是想起原來的日子,想起你還在繈褓中的模樣。”

    她的思緒有些混亂,“你就躺著哪裏,一聲不吭,不哭不鬧,我還以為你死了呢,誰知道一抱起你來,你卻笑了。”

    林璟並不知道林姨娘描述的是什麽樣的場景,他隻是心中有絲違和感。

    “如果,當年我沒那麽貪心,如果我能發發善心,我的孩子會不會不會死。”林姨娘低聲哭起來,“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我,可是是我做錯了事,帶走我的命就是了,為何要讓我的孩子一命還一命。”後麵一句,已是嘶喊。

    聽了這幾句,林璟心中掀起了波瀾,不過他更為驚訝的是何氏的動作

    何氏捂住林姨娘的嘴,“小姑,你糊塗了,在亂說什麽呀。”

    林璟垂下眼,何氏提起林姨娘一向畢恭畢敬的。

    折柳上前安撫林姨娘,又喂了林姨娘藥,許是藥裏有安眠成分,林姨娘眼皮耷拉下去。

    折柳扶著林姨娘躺下,才悄聲對何氏說道:“姨娘準備了東西,何大娘等下帶走吧。”

    知道何氏要來,折柳便按照往日準備了銀兩之類的,因為何氏每次來都是打秋風。

    何氏有些窘迫,“我們是來瞧姨娘。”

    折柳敷衍一句,“你們有心了。”

    “是小姑她打發人出來說想看看璟哥兒。”何氏咕囔一句。

    折柳這才想起來,確實是林姨娘安排,林姨娘還是頭一次讓林璟過來,平日都說小孩子吵鬧,她不耐煩見。

    許是因為病重難愈,想見見家裏人吧。

    折柳順勢看了一眼林璟,又在心裏嘀咕一句,這侄兒長得並不像林姨娘和林父。

    “姨娘睡下,到晚上才能醒來,如沒什麽事,你們就請回吧。”折柳也怕他們待久了,礙著賈敏的眼,所以催促著。

    林璟想了想問道:“折柳姐姐,您可知林家少爺何時安葬。”

    雖然林家哥兒記在賈敏名下,可畢竟是血脈相連的人,折柳想起賀來家的話,皺眉說道:“聽賀大娘說,也沒幾日了,許是太太過去。”

    “那該去謝謝太太。”林璟說道,“姨娘身體不適,我們也該去謝謝太太。”

    何氏下意識拒絕:“我們算什麽牌麵上的人,而且也不配。”從禮法上來說,他們並不是林家哥兒的親人,也沒有立場去謝賈敏。

    “即便不是這一遭,還有別的呢,姨娘如今能安穩養病,全賴太太善心。”林璟也明白自己做派,更明白嫡庶有別,也就是因為林家子嗣單薄,若是擱在旁人家裏,林姨娘早被打發了。

    何氏有些遲疑,看向折柳。

    折柳想了想,她知道自己和林姨娘息息相關,林姨娘失勢,要想過得好,必須得奉承好賈敏,她因為照料林姨娘,怕帶過病氣,所以不曾去主院,而且又是奴才,人微言輕的,可何氏和林璟不同,是林姨娘的家人,又不是賣身的奴才。

    “我讓人找找太太身邊的姚黃姐姐吧。”

    折柳動作很快,讓人遞了話給姚黃。

    姚黃和折柳是同時進林府的,也有幾分麵子情,雖然林姨娘不懂規矩,可折柳一向畢恭畢敬、謹小慎微的。

    姚黃想了一下還是回稟了賈敏。

    賈敏有些吃驚,她從來沒見過林姨娘家裏的人,也從未想著來見。

    正想拒絕的時候,身邊的黛玉卻開口問道:“是林姨娘什麽人說要過來?”

    “是林姨娘的嫂子和她侄兒。”

    黛玉沉思一下,前世,弟弟去世的時候,林姨娘已經沒有家裏人了,現在怎麽出來個嫂子還有侄子。

    “娘親還是見一見吧。”黛玉開口求道。

    賈敏隻道黛玉好奇,便開口說道:“讓人領過來吧。”

    姚黃指了個小丫頭把人帶過來。

    何氏和林璟跟著小丫頭過來了,卻沒有進屋子。

    林璟說道:“小子才從姨娘那邊過來,恐驚擾了太太,就在外頭給太太磕頭。”話音才落,他便聽到哢噠一聲。

    姚黃看向賈敏,見她不置可否,便讓小丫頭拿了墊子,林璟紮紮實實磕了三個頭。

    林璟起身正想說話的時候,便聽見了小丫頭打簾的聲音。

    原來在聽到林璟之前的那句話的時候,黛玉就讓丫頭開了窗戶,從縫裏看了一眼林璟,賈敏也看了一眼,心中有些詫異。

    這個孩子過分的漂亮,陽光照在他身上,整個人仿佛鍍上了一層金邊一樣熠熠生輝。

    賈敏改變了主意,想親眼去看看了。

    可誰知道黛玉也跟著出來了,賈敏一直覺得黛玉近日沉鬱,所以並未製止,由著黛玉的性子。

    這就是變數嗎?

    黛玉肯定前世並未有林璟這個人,那麽這就是變數,是不是意味著這一世會有所改變呢。

    黛玉心情激蕩,並未留意賈敏,徑直走了出去,直到走到林璟麵前。

    “你是誰?”

    林璟先是看到繡著珍珠的青白色繡鞋,又聽到軟糯的一聲,還沒想起來這是誰,聽到問話,下意識抬起頭來。

    林璟有些晃神,麵前的小姑娘,肌膚細白如玉,眼睛如同秋水一般,澄淨明澈。她的五官仿佛是被人細細描畫過的,無一不精致,無一不完美,如果有還有瑕疵的話,是她的神情並不似一個小孩子,過分的冷淡了。

    但是這份冷淡並不為何,仿佛她天生就是這樣一朵高嶺之花。

    原來,這就是林黛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