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其實是在姑蘇出生的，可她一點印象也沒有了，但她踏上姑蘇的土地上的時候，卻有一種歸屬感。黛玉心裏苦笑一下，大概是因為上輩子葬在了姑蘇的緣故吧。

    姑蘇的天陰沉沉的，林家哥兒入祖墳的時候，又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惹人心煩。

    黛玉是被留在家裏，族裏幾個媳婦來陪她，為首的是族長的大兒媳明氏，她已經是婆婆了，可還得來奉承一個小姑娘。

    明氏想起自己公公的囑托，打起精神來哄黛玉。黛玉心中有些膩味，而且她確實和明氏也無話可說，幸好明氏帶了自己的小女兒名喚林叢欣的，比黛玉大不了幾歲。

    倆人在貴妃榻上翻花繩、解魯班鎖等，林叢欣雖然上族長家裏最小的孩子，可是被帶過來，說明她是個穩妥的性子。她原本以為自己還要哄黛玉。誰知道黛玉很懂事，和她說的話，她都明白。

    林叢欣見黛玉手指翻飛，飛快的解開魯班鎖，很是吃驚，這個小姑姑很聰明呀。

    “欣姐兒在家裏都做什麽呀？”黛玉讓明氏等媳婦子去休息，自己和林叢欣捧著杏仁茶一邊喝一邊說話。

    “平日主要是跟著母親做做針線，再著和姊妹們一起說說話看看書。”

    黛玉目光落在林叢欣腰間綴著的荷包，白底繡著翠綠的竹子，竹子蒼勁有力。

    “這是欣姐兒你做的吧。”黛玉讚道：“怪不得人人都讚江南姑娘靈巧。”

    “我其實不如族裏十四嬸家的婷妹妹，她繡活又快又好。”林叢欣想起了母親的交代，說道。

    黛玉卻沒問婷姐兒是誰，林叢欣心裏有些失望。

    “我也在學針線，欣姐兒你教教我吧。”黛玉雖然會針線，可還得佯裝不會，從頭開始學。

    林叢欣打起精神來，很是認真教起黛玉。

    明氏中間過來看了兩趟，見兩人很和睦，便放心回了東次間。

    “族叔家裏就剩下這一個姑娘了。”有媳婦耐不住性子，將話題轉移到了黛玉身上。

    “孤孤單單的也怪可憐的，無人作伴。”

    “她可稱不上可憐，族叔家裏世代官宦，不知道攢了多少家資，就她一個子嗣，不得躺在金山銀山上。”

    “她一個姑娘家，能花家裏多少，日後出嫁能帶走多少嫁妝。”有人反駁道。

    “要是她家裏是絕戶，除了交給朝廷的，剩下的家財不都是她的了。”

    “慎言。”明氏起身打斷他們的話，厲聲說道，“這也是你們能說的嗎？且不說這話違了婦德，族叔是長輩，也是你們能背後非議的，再讓我聽見，就按族規處置。”

    明氏起身出去，幾個媳婦嘀嘀咕咕，“還不是族長夫人呢，就開始擺譜了。”“誰知道別說族裏的事，就是他們家裏的事，都輪不到她來管。”

    等到吃午飯的時候，黛玉就發現隻剩下明氏一人。

    明氏解釋道：“她們家裏還有事需要操持，所以我讓她們回去了。”她心中有些忐忑，這些人是來陪黛玉的，卻被她打發了，黛玉會不會不悅。

    黛玉輕笑：“也挺好的，人少清靜，能安安穩穩吃飯。大嫂子快坐吧。”

    明氏照顧黛玉的口味，都是些清淡的，還有些甜口的。

    飯畢，黛玉就有些困了，姚黃和青鳥等人忙讓黛玉去睡，黛玉打了個哈欠，“大嫂子也帶著欣姐兒回去休息一會吧。”

    “等你睡下，我再走，要不然也不放心。”

    明氏坐在床邊，看著黛玉的臉頰，想起族裏的流言，心中歎口氣，輕拍著黛玉哄她睡覺。

    小孩子入睡很快，片刻功夫，明氏就聽見黛玉呼吸聲放緩。

    明氏輕輕起身，正準備走的時候。青鳥捧了個盒子過來，明氏不解。

    青鳥笑著道：“這是我家姑娘給欣姑娘的小玩意兒。”

    明氏聽說是小玩意兒，便不以為意，笑著接過來了。

    回到家打開的時候，才發現是一個和田玉雕成的拳頭大的擺件，形狀是隻兔子，兔子眼睛是兩顆紅寶石，活靈活現的。林叢欣正好是屬兔的。

    “給個小孩子也太貴重了。”但明氏已無法推辭。

    下午明氏過來的時候想要謝黛玉，黛玉笑言：“我才知道前幾日是欣姐兒的生辰，也算是恭賀她生辰，而且我也不是白送，欣姐兒送了個她親手繡的荷包。”

    黛玉指了指裙子上剛係上的荷包，對明氏說道。

    明氏心中湧過一股暖意。

    天擦黑的時候，賈敏才回來，黛玉見她的臉色蒼白，嚇了一跳，忙讓丫頭伺候賈敏去歇息，又打發人去請大夫來。

    賈敏擠出一個笑容：“我隻是累著了，不用請大夫。”

    明氏知道賈敏不想大張聲勢，所以勸道：“還是請個大夫給嬸娘您號脈，這樣玉妹妹和我們才能安心。我家裏給我陪嫁了一個藥方，也有坐診的大夫，我打發人請他過來吧。”

    賈敏見黛玉一臉著急，便同意了。

    大夫號脈後，也沒開藥，隻讓賈敏好好休息，放寬了心。

    明氏見賈敏無恙，才離開。

    臨走前，賈敏說道：“改日我再請你過來說話。”

    賈敏領著黛玉在老宅休息了一日後，一大早帶著黛玉去了趟城外的莊子。

    莊頭聽說主家要來，慌慌張張出來迎接，賈敏隻是隨意的逛了逛，又問了問地裏的收成，另讓莊頭拿了賬本子過來。

    賈敏粗粗看了幾頁，便知道莊頭弄虛作假，隻是這人是林氏的人，賈敏也不想著追究了，她今日也是來看看而已，好做到心中有數。

    回到老宅的時候，便聽說有幾家帶著家裏的後生過來了，賈敏一想便明白其中的意思，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黛玉敏銳察覺到賈敏的不悅，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賈敏拍了拍黛玉的手，牽著黛玉去往了花廳。

    “多年不見嫂子，隨意特意帶了家裏的孩子拜見嬸子，讓他給嫂子磕頭。”有伶俐的媳婦子上前說道。

    賈敏看了一圈，最大的不過七八歲，最小的三四歲，都收拾的幹幹淨淨的。

    賈敏看了一眼明氏，說道：“我離開姑蘇多年，都不大認得了，玨哥兒媳婦，你給指指。”

    明氏心中暗歎一口氣，上前一一向賈敏介紹，都是和黛玉一個輩分的。

    一個容長臉的媳婦道：“聽說嫂子去莊上了，下次嫂子有什麽事，可以打發我家小子跑腿，他最伶俐不過。”她推了一把身邊的孩子，孩子漲紅了臉，不肯上前。

    賈敏笑著讓丫頭們端了點心：“雖說揚州和姑蘇都是江南，但十裏不同俗，往日你們吃慣了姑蘇的點心，也來嚐嚐揚州的點心。”

    容長臉的媳婦還想說什麽，被明氏瞪了一眼，便訥訥不言。

    賈敏極為擅長打太極，東拉西扯的，直到她們離開，也沒讓她們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他們這就著急了。”賈敏自言自語。

    賈敏打起精神來，吩咐姚黃：“等下，你讓林東親自送個帖子。”

    哪戶人家需要林大管家親自去，姚黃心中疑惑。

    賈敏繼續囑咐：“你讓林東一定要恭恭敬敬的。”賈敏是神色也到了一點恭謹。

    姚黃應著是便去找林東。

    林東是林府的老人，見了帖子，神色也認真起來，立馬起身：“我這就過去。”竟是連飯也不吃了。

    姚黃回去的時候，賈敏和黛玉正在說話。

    黛玉問道：“那些人過來做什麽？”

    賈敏笑了笑：“你小小人兒怎麽那麽喜歡操心，無論過來做什麽，都是不成的。”

    賈敏不肯說，黛玉帶著疑惑回去午休。

    黛玉閉目想著，都是男孩子，並無姑娘。

    黛玉反應過來，這些人是想過繼的。他們是覺得林府必然會絕嗣，所以急匆匆忙活過繼的事。

    黛玉捏了捏被子，強忍著不讓怒火發出來。這些人在上輩子不曾出頭，這輩子見有利可圖了，便忙不迭跑來。

    “姑娘？”青鳥在帳子外頭聽到黛玉翻來覆去的聲音，出聲問道。

    “沒事。”黛玉緩了緩，想著等起來後再找賈敏。

    賈敏已經沒有開始惱怒的情緒了，她開始思索起來，過繼的可能性。

    這麽多年，她和林海一直求醫問藥，她自己的身子也因此敗壞了，大夫和她說了，得好生養著，而且日後也不大可能再有孩子了。

    至於林海，這麽多年，她也安排了侍妾，可一無所出，唯一的哥兒又過世了。

    或許他們夫妻真是命中無子。

    林家若是絕戶，律法規定“凡戶絕財產，果無同宗應繼者，所生親女承分，無女者入官。”林家大筆財產都是黛玉的。

    隻是這樣好嗎？她怕自己和林海走在前頭，黛玉守著財產不啻於稚子懷千金於鬧市之上，人人都垂涎。她怕她和林海才過世，黛玉就被人害了性命。

    可是如果過繼呢？年歲大了，怕遇到人品不好的，反而引狼入室，年歲小的，又怕看不出天資。而且真正心疼孩子的人家未必想要過繼孩子，就怕孩子過繼了，後麵又扒拉著生父生母。

    賈敏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