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力挺邊將,宮闈舊事掀波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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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哲宗得知孟遠提供的夏邊境的機密後,一麵讓慶州的章楶加固城防,一邊等著朝堂上的異動。

    過了幾日,終於等到了湧到水麵上的暗流。

    垂拱殿上,紫袍加身的官員已經習慣不再過多議論,隻是今日在其他一幹官員奏稟完後,李樞相手持笏板走了出來。

    “臣聽聞那慶州經略安撫使章楶,擅自在環慶路周邊安設屏障,又欲私築城池,更是上書請朝廷增派軍器匠人往慶州,臣以為現下邊境安寧,章經略此舉即有違軍規又勞民傷財,實為不妥啊!”

    李樞相此言一出,朝堂上的大多數人都低頭不敢出大氣。

    都知道年輕的哲宗對邊境之事一直有所圖謀,章楶章經略的舉動雖有愈矩之處,但也畢竟是為加固邊防,追其罪責,應當不是官家所願。

    見半天無人開口,監察禦史安常民便毅然走了出來,對哲宗稟到:

    “邊境之事本應是樞密和諸位首輔所以議之事,但是臣身為監察禦史,有督促百官言行之職責,章經略此舉雖是為邊境安寧,但確實有違軍規,且國朝自太祖皇帝始,就不對武將予以過多便宜行事之權。”說到此處,禦史安常民頓了頓,提高聲調又道:

    “所以臣以為,於祖宗法理,應下旨申斥章經略所為;於邊境民生,應駁回其築邊城、增軍器的請求!”

    哲宗臉上並無太多異常,想起前幾日孟遠所報夏悄悄陳兵的消息,便慢慢地道:

    “據暗線所報,夏已經悄悄陳兵邊境,而據寧清候所察,這陳兵地點正在章經略所駐的慶州及其周邊營寨,章經略此舉或事出有因,至於其築城池與增軍器所請,不知章相,你何如看待?”

    哲宗將話遞給了沉默已久的章惇。

    聽到官家並沒有因自己是章楶的堂兄弟而有意避嫌,反而讓自己發表言論,章惇心裏想到:

    此刻為了暢官家心中所想,為了堂兄章楶在邊境的心血不功虧一簣,自己也顧不得許多了,便正色說到:

    “國朝一直欲用禮樂教化夏人,可是自元昊稱帝以來,他黨項族人多次在我大宋邊境搶掠殺戮,如今又欲陳兵慶州,其侵犯之心已昭然若揭。”

    章惇看了看李樞相又說到:

    “而我大宋在元祐年間已經多次放縱忍讓,甚至還歸還邊境四座城池 ,欲換和平,如此已經助長其蔑視我大宋之心,所以臣以為,章經略此舉實是為保我大宋邊境百姓不再受欺淩,章經略所求亦應允準,以壯我邊境軍威,長我兵將士氣!”

    章惇這一番激昂的論斷,讓朝廷上一半官員都為之動容,孟遠和梁陌等人先後附議。

    而聽到章惇刻意提起元祐四年宋庭應夏人請求,歸還其四座城池的舊事,李樞相和鄧璋等人知道,這章惇分明在故意隱射他們這些元祐大臣們的避戰和無能!

    李鄧二人心中憋了一團悶火,無處發作,二人正想遞眼色給禦史安常民,讓他替他們當庭辯論。

    但是一慣沉默的哲宗卻沒有給他們機會,在安常民還在打腹稿的時候,哲宗就開口到:

    “章相公所言極是,夏自永樂城之戰 後,淫威日長,著實不能再以教化對之,那朕就著寧清候孟遠擇日挑選能工巧匠,趕往慶州助章經略增軍器,築城池,具體事宜等下朝後,樞密和中書再細議。”

    章惇和孟遠等人領了旨意,哲宗也欲退朝,這時候鄧璋走了出來,對著正欲起身的哲宗,小心地說到:

    “官家,今日東京府尹奏報了一起孤女尋父的案件,此案頗有些不同尋常之處,需請官家斟酌。”

    如此尋常的孤女尋父案件竟然還要拿到這商議朝政大事的垂拱殿上來說,聽著便知這定不是普通的孤女,尋的也不是普通的父親。

    可是他鄧璋偏偏又未等退朝後在文德殿單獨奏請聖意,由此可見,這是有心將此事鬧得滿堂皆知,哲宗見狀便隻能又坐了回去,輕聲問到:

    “不知此案有何不同尋常之處。”

    “前幾日,有一瀘州來的年輕婦人帶了一三四歲的幼女一直跪在東京府衙外,說是千裏尋親未果,請求衙門幫助為孤女尋父,門口侍衛將她領進府衙內,見了府尹,她方才道說實情。”

    “實情?什麽實情。”哲宗又淡淡問到。

    “據那不要命的婦人說,說那孤女是她收養,說她本是這皇城大內遺落在民間的孤女。”鄧璋看了一眼李樞相,小心說到。

    好一個皇城大內,沒有明說這是自己遺落在民間的孤女,哲宗心頭苦笑到。但是聽到瀘州和幼女,哲宗又不忍想到:莫非,子幽哥哥的幼女要回來了?

    隻是這瀘州二字著實刺到了四年前這樁事件重要促成者——範祖禹範大夫的心頭。

    而同樣被刺痛的還有站在這垂拱殿角落邊上的林典成,身為綠衣郎的他,早已經習慣了眼前一身身的紅衣和紫袍在前麵遮擋著官家,但是此刻的他,卻是第一次想走近些,去看看官家的臉色和反應。

    大殿上一片沉寂,良久傳來哲宗微弱的聲音道:

    “既然涉及皇城大內,那就將此案交由大理寺主審,宗正寺協辦吧!”

    留下這句話後,內侍劉瑗扶著哲宗散了朝。李樞相、鄧尚書、範祖禹還有林典成都各懷心事地從大典上走了出去。

    今日散朝後,哲宗沒有像往常一樣去文德殿召大臣們詳商早朝所議之事,而是徑直回了福寧殿,鬆開腰帶,解下外袍,側伏在案上。

    今日鄧璋的奏報讓他心緒再難寧。

    瀘州?三四歲的女孩?這讓他忍不住回憶了自己十三歲那年,自己就跪在這福寧殿中,哭著求當時的太皇太後,讓她放過子幽哥哥和他剛出世又不被族人所容的幼女,太後卻坐在那裏,背對著自己,絲毫不為所動,仍然要將這對累及少年官家聲譽的父女論罪處決。

    最後自己不得不以絕食相逼,才讓太後放子幽哥哥和他繈褓中的女兒一條生路。一個被安置去了瀘州,一個被家族除籍後,混在送給夏的工匠隊伍中,去夏當了暗探。

    從此他的子幽哥哥,便一個人活在了黑暗之中。

    每每收到子幽哥哥從夏的來信,總希望哥哥能以往日的口吻,順便問候自己一句。

    可是在那冰冷簡單的密信上,找不到任何溫情。自此,哲宗接到劉子幽的來信後,都先點上一炷香再打開,讓自己看看熟悉的字體,待香燃盡後,才不得不讓劉瑗拿去燒掉。

    生離如此!哲宗發誓待朝局穩定、邊境安寧後,定要接子幽哥哥回宋,可是自己還沒開始謀劃,居然就有人開始算計起了他心底的傷痛。

    想到這裏,哲宗側臉呆望著窗外,眼淚不覺已經從眼底爬出,四年了,自那次跪求已故太後後再沒哭過的哲宗,這次終於任憑淚水無聲奪眶而出。

    此時已經出了皇城的範祖禹範大夫,在車輦中更是百味交雜。

    想自己當年因覺官家年紀尚小,所以異常關注官家的舉動。四年前因聽聞宮中在夜間急尋乳母,在京中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就以為官家一時縱了情色,與宮女不小心暗結了珠胎,便直言進諫當時的太皇太後對官家多加約束。

    最終,太皇太後以為先帝神宗幼女尋乳母的由頭給了皇城內外一個解釋。

    可是直到去年太皇太後殯天時,方才知道,那時候官家之所以急招乳母,不是為自己,更不是為先帝神宗幼女,是為了自己的伴讀劉子幽那不為族人所容的幼女。

    當時太後大怒,又因自己勸諫過於激烈,將事情鬧得朝堂議論紛紛。為保劉子幽父女性命,逼得官家以性命相威太皇太後,才將這對父女分別安置在瀘州和西夏。

    如今那鄧璋又挑起此事,難道是要又挑弄什麽?

    想到這裏,憂心忡忡的範大夫雖然心中諸多疑問和自責,但是不論如何自己也要守護官家的聲譽和朝堂上的平靜。

    相比較範祖禹的義無反顧,此時已經回到家中的林典成則是焦慮更兼驚懼,再三思慮後,乘了車輦來到州北瓦子,進了自己不常來的清音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