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力挺邊將,宮闈舊事掀波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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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音坊內,元遊正在撥弄他的七弦琴,見了林典成竟然白天來造訪,又麵色複雜凝重,元遊便放下手中琴,取出自釀的桃花醉,各自斟了一杯,對林典成道:

    “你之前偷偷托人送給我的小令和長調,我已經譜了一大半了,你莫不是等不及我將它教給清樂回家唱與你聽,自己忍不住跑來一飽耳福?”

    “你我相交多年,之前一直是你作曲我填詞,可是自從你晚蟬師妹出事後,你我便再也不能一同白日放歌縱酒了啊!”林典成放下來端起的酒盞。

    元遊見他感歎過往,又提到了晚蟬師妹,心中隱約有一絲不安,想是這位老友有什麽難處,一時又不好開口,便說到:

    “那是你林主簿文人風骨,不願與我們這等下九流樂師為伍啊!連清樂都不知道我教給她的曲,填詞人竟是不太允準她來清音坊的爹爹。”元遊先是開了玩笑,接著說到:

    “自晚蟬師妹出事後,我也曾回鄉下呆了近十年,後來雲棲師妹生下清樂沒多久也過世了,直到你接了清樂回東京,我也才回來,隻是經曆當年的事,你我隻暗中以詞曲來往,也算是你我成全師妹們血脈的安寧了。”

    “雲棲,原是我對不住她啊”林典成這一句感歎惹得二人又忍不住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元遊回憶道:

    “造化弄人啊,當年你與雲棲師妹相識與微時,後來便有了清樂,可清樂他爺爺為偏又容不得她娘倆,最後雲棲自己絕望離京,沒過多久便也隨她晚蟬師妹去了,哎!我這一對師妹真是紅顏薄命啊!”

    說到愁處,一盞清酒下肚,想起如今清樂得自己調教,已經繼承她娘的箏藝,心中倒也有一絲寬慰,隻可憐晚蟬師妹的骨血仍然飄零在外。

    “當年晚蟬與雲棲一樣,少女情懷,結識那劉子幽,也同樣不被他家族所接納,隻是沒想到,那劉子幽的父親為討好他未來的親家,竟然在晚蟬師妹分娩後上門逼死了她”

    當年若不是劉子幽手持官家手諭,救下那出世不久嬰孩,隻怕那孩子也早已不在人世,沒想到後來的事情越鬧越大,逼得這父女二人一直活在暗處,天各一方。

    說罷,元遊連歎三聲,歎師妹遭遇,歎自己無力,歎伶工藝人命運。

    “若是活在暗處也罷了,隻怕如今,有人連暗處苟活的機會都不給他們呢!”

    林典成終於向元遊說出了他的擔憂,聽他話語間有所指,元遊知道必定發生了什麽,便也開口問到:

    “莫非如今有人再翻開當年舊事?”

    “今日早朝,有人奏稟,東京城來一婦人帶孤女尋父,且尋的是皇城大內的父,而那婦人來自瀘州。”

    聽林典成說完,即使不問政事的元遊也知道了,這是有人要逼官家翻出當年舊事,供出讓官家聲譽受損之人,隻是那人已經去了夏,今命如螻蟻,怎還要趕盡殺絕!

    終究是市井中人不懂朝堂詭譎啊!

    不過元遊也知曉到林典成此番到訪也而並非隻是來找他飲酒悲歎,便道:

    “你可是擔心此事如徹查開來,會累及清樂?”

    “不止是清樂,還有你和元陽那孩子,我今日來也是想同你商量,想讓你帶著兩個孩子,暫時離開東京,避一避。”

    林典成知道,清樂倒還好,畢竟她隻是晚蟬故人之女,而元遊是晚蟬的師兄,若是被那些人抓住軟肋,以元陽安危相威脅,讓其做偽證,定會惹來殺身之禍。

    “隻要孩子們一走,我就不怕了,我反倒不能同孩子們一起走,我留在京中,孩子們方才不被注意啊!”元遊並不想同兩個孩子一起離京。

    元遊沒有告訴林典成,自己不走更是不想讓他一人獨自涉險,若自己一走,當年和師妹熟識之人便隻剩下林典成一人了,如今自己留下,這位林兄就少一分凶險。

    想起要安排元遊和清樂離京,元遊又說到:

    “隻是清樂和元遊離京,要安排地順理成章,不引人注目才是,他們離京後的安危也是令人擔憂啊!”

    “我已經仔細思量過了,想以尋訪樂譜、采集民間詞曲為由,叫清樂出宮一段時日,至於這地方,我想借著寧清侯爺出宮往慶州的機會,讓清樂和元陽隨寧清侯爺車馬同行,如此應能保他們安危。

    “隻是這清樂在宮中擔著職,怕是有些不好辦啊。”

    “即使是請辭,我也會讓她離京的”林典成雖然也知道此種安排有不妥之處,但是眼下局勢,也隻能如此了。

    將孩子們安排妥當,二人便也舒了一口氣,舉杯對飲,操琴唱曲,入夜方才各自散去。

    入夜的大理寺格外肅靜,梁陌讓人找了間安靜的屋子安置了那瀘州來的母女。

    案子審的很順利,那婦人交代了這幼女的生辰,拿出了那隻有大內工匠才會打造的瓔珞項圈,說這孩子母親是當年棲香館中的頭牌舞女夏晚蟬所留。

    對於青樓楚館的事情,虧得梁陌平日禮待那些舞女藝人,幾年前的事情,他打聽得比誰都全,心中倒是有了一些線索。

    隻是這有幹係的人,確也讓他有些許的猶豫,心下煩悶,便約了孟遠去了清風酒樓飲酒。

    清風酒樓一入了夜,便沒了時辰,踏進大堂,就見好幾個神色匆忙卻依然麵帶笑容的酒樓大伯 在這堂中來回穿梭。

    而為酒客們換湯斟酒的焌糟 則綰著高高的發髻,提著精神和心眼兒,樓上樓下忙個不停。梁陌和孟遠進了二樓的雅間,點了酒樓中幾個相熟師傅的拿手菜,要了一壺酒,就與孟遠淺斟了起來,見梁陌不似從前玩笑,孟遠倒是先開了口:

    “難得梁少卿借酒消愁,不知是哪家姑娘惹得梁兄如此啊!”

    孟遠這話是玩笑了,他知道梁陌雖然也出入青樓楚館,但也多是填詞唱曲,並無輕薄女子之意。

    “姑娘?恐怕你知道這瀘州婦人為孤女尋父一案的內情,怕是你才要為姑娘擔憂咧!”

    梁陌對於孟遠的了解,甚至勝過孟遠自己,之前和任羽也私下聊到過這位不苟言笑的寧清侯爺,似乎對那林家二姑娘不一般。

    “你這話是何意?此案內情複雜、牽扯甚廣?”孟遠聽梁陌說如此說,知他是被今日案情所擾,便也問了起來。

    “今日在大理寺中,那婦人說此孤女的生母是當年這東京城內名極一時的棲香館內頭牌舞女夏晚蟬。”梁陌飲下一杯,說到。

    “聽說過,當年東京城的瓦子間所流傳的‘蟬衣嫋嫋舞蝶影,鳳簫淒淒動星河,玉指搖搖雲上棲。’說得正是這棲香館內夏晚蟬的舞、阮星河的簫和那顧雲棲的箏。隻是後來這師兄妹三人突然先後離開棲香館,而後這棲香館也風頭再無了。”

    孟遠那時年少,這三人的風采雖未見過,卻也聽人傳過。

    “你可知當年那顧雲棲當年與何人有一段過往?”

    “此人與你我相識?”

    “正是你那林二姑娘的父親林典成,而林清樂就是林與顧的女兒。”梁陌也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居然在孟遠麵前如此稱清樂。

    聽他說“你那林二姑娘”,孟遠再想回避也不能了,便趕忙一邊飲酒一邊掩飾道:

    “怎地是我那林二姑娘,再說林典成與你我相交並不深厚,你怎地如此困擾,莫非你心中另有他想?”

    梁陌知道他想就輕避重,不願承認自己對林清樂動了心思,便也不再和孟遠兜兜繞繞。

    “你寧清侯爺也不必羞著臊著了!你對那林清樂頗有些心思,我也知道,這事我和任羽早都看出來了,也就你自己還藏著掖著。”

    這多嘴的任羽,回去定要罰他掃院子!孟遠心中默默地念到。

    不過心中難吐的之事,被人一下子講明,孟遠除了有些難為情,更多的是輕鬆痛快。

    除了姐姐外,在東京城中,終於有了他可以在用膳睡覺時都可以惦念的人,這人一旦有了牽掛,心中才能有念想,眉眼才能泛靈光,這日子方才能不被年歲奪了去。

    隻是眼下,林典成是當年知情人的事情如果被有心之人知道,那他和清樂確實有些危險,想到這裏他心裏已經做了決定,無論清樂心中屬意與誰,自己也要護她周全。

    隻是不知,一向灑脫的梁陌為何這般愁苦?便開口打趣道:

    “梁少卿如此犯難是為在下考慮?”

    “我啊!犯難是因為我也看上了那林家二姑娘了唄!”

    梁陌這話一出,孟遠也就知道了這定不是實話,不然,以梁陌外燥內冷的性子,如果真的對清樂用了心思,定不會直接講與自己。

    看孟遠臉上的神色從一開始的如同大姑娘般的羞澀又變得堅定,梁陌放下酒杯,看著窗外燈火點點的街道,還有遠處的泛著波光的湖麵。

    梁陌忍不住又想起了沐恩節那晚,橋下的她素衣飄逸,許願虔誠。

    若非因救她落水的緣分,也不曾知曉,這官家小姐居然為避讓一位鄉下婦人而自己跌入湖中,本以為自己將她抱出水麵後,她會因自己情急之下的無意冒犯而羞愧惱怒,但不曾想到平日裏端莊守禮的她,並未如一般閨秀那般扭捏無措。

    盡管衣衫濕亂,也能先感恩自己的救命之恩,那般沉著有度,如此善良又坦蕩的女子,確實讓他心生了幾分對女子少有的感佩。

    隻是如今這欽慕的情愫尚未表露,這棘手之事倒是先來了。

    這樁宮闈舊案顯然是有人刻意翻出,倘若牽扯到林家,這其中的分寸自己該如何拿捏呢?

    欲吐而難快之感最是激人酒意,二人便不再言語,隻顧喝酒,你來我往,又斟酌了幾番。

    孟遠和梁陌二人酒飲七分,今日的心境又被醉意那麽一激,詩興便全出,於是鋪紙研墨,文氣和酒氣化作一團,往紙上落。

    而梁陌不知道的是,自他受理此案以來,就已經有人死死地盯住了他。

    在他們興致未散時,清風酒樓默默走出了一個不起眼的身影,他來到鄧府,進了書房,將剛才梁陌在清風酒樓所言報告給了同樣未能入眠的鄧璋。

    打發了那人後,鄧璋一邊踱步一邊默默地念到:林典成,太常寺中人,威逼利誘皆不是最佳,得拉攏,可是此前未有來往,如何能一舉成功?

    走到院中,望見自己兒子鄧之綰的書房剛剛熄了燈,想起聽兒子房中人說他似乎屬意林清言,便豁然開朗,心生一計,叫來府上管家,悄悄吩咐了一些事情後,便回房睡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