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奏樂壯行,一席宋衣歸故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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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幼山該當如何?”一位白須老者在梁太後的賬內小聲請示。
西夏營中,首戰失利的梁太後沒有立即應這首席軍師李庚年請示,已經褪下盔甲的她,正讓兩個侍女為其揉捏穴道,白天出師不利的氣息似乎還未喘勻。
明明已經兵臨慶州城下,十萬大軍兵分三路,合力圍城,拿下慶州本如探囊取物。可偏偏另外兩方兵力卻遲遲未到,致使梁太後的主力軍孤立無援。
孤立無援也無礙這巾幗太後奪城的決心,自己所率的可是數萬精銳鐵騎,所到之處寸草不生,親征太後親自下馬擊鼓,誓要將這慶州城攻入囊中,將城內的章楶活捉!
可是戰爭的局勢總是無常,攻城還未上三個回合,方才被軍鼓振至雲霄的士氣突然泄了。
夏軍中毒了!
烏壓壓的戰場,人呻馬吼。
執軍旗的士兵,強扶杆而抱腹;攻城的前鋒,望雲梯而歎息!整齊的軍陣頓時亂做一團理不開的線球。
為首的將官忍痛朝軍士們吼出聽不清的命令,可如鐵的軍令也趕不走那劇烈的腹痛。
此局此勢,走為上計!收兵的鑼聲還未來得及鳴出,吱呀一聲,慶州城門大開,宋軍將士如漏袋滾豆,湧出城門,朝著這潰不成軍的夏軍進發。
而慌亂收兵的梁太後不知道,城樓上的章楶眉頭正漸漸舒展,一旁觀戰的孟遠和元陽恍然大悟,原來此前進城時,任羽想在河邊飲馬時,楊三阻止,正是因為這護城河已經被下了毒,而這毒就是為即將攻城的夏軍準備的。
好一個狡猾的章楶!原來此前一直讓自己節節獲勝直至慶州城下,為的就是要行此堅壁清野之術, 梁太後恨章楶狡黠,但兵不厭詐,她更怨自己大意。
可援軍為何遲遲未能接應?原來另外兩軍都在半道被宋軍截住,如此巧合,如此精確,行軍路線外泄之事已經昭然若揭。
“揪出軍中細作!”
這是梁太後下了戰場對李庚年說的第一句話,李庚年細細回想,行軍路線極為機密,除了軍中主將和太後外無人知曉,應當無外泄的可能,可是如今行軍路線已然外泄,那必然是軍中有人偷圖與無形,隻是這個人是誰呢?
本來李庚年毫無頭緒,可是湊巧無意間聽到了金幼山吹奏的曲子,才突然醒悟,可轉念間又心落冰窖。
居然是他嗎?他已來夏多年,與自己脾性相投,又頗得自己信任,難道就是此人一直潛伏在身邊,名為門生,實為暗探?
即使不願相信,可事關戰事,李庚年不得不將金幼山的名字回稟了梁太後。
麵對李庚年的請示,尚未緩過神的梁太後,換了個邊繼續側躺在椅子上,對李庚年說到:
“金幼山,我記得他,聽說是宋朝的罪臣之後,宋朝廷誅他全族,滅他滿門,如此,竟還懷南麵之心,倒是藏的很深。”
“他在我門下近十載,並未有破綻,若不是他前兩日吹了當年我那孽徒血鳶起舞之曲,我也並不知他是宋皇帝趙熙的伴讀劉子幽。”
“血鳶?就是十多年前,送到開封城棲香館內做暗探,後又叛我大夏的那個舞女?”
“正是她,在宋她曾叫夏晚蟬,那首曲子是老夫所創,與宋人常用的韻律相異,因此,我曾囑咐她不要在宋舞此曲。”
“能吹詞曲,也未能確定他是血鳶當年所動情的劉子幽”
“我探問過幼山,他說那曲是他故去妻子起舞之曲。”李庚年不得不說出這不願承認的事實。
梁太後抬手微微撫了撫她那尚且黑亮的鬢角,想起今日慶州城下,倉皇落敗而後又孤立無援的情景。眼角微微一緊,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問李庚年道:
“既如此,先生打算如何處置這金幼山?”
“非我夏人,那就送與宋多走動吧!”
……………………..
而慶州城內,章楶料到夏軍會回靈州修整軍隊,便欲在趁夏軍撤回之路上進行伏擊,隻是不知曉夏軍虛實,也不知曉夏軍的撤退路線,所幸金幼山傳來密信,今夜會將夏軍撤退路線傳遞過來。
入夜後,慶州城外,楊三在等金幼山,慶州城內,章楶和孟遠等人則在等城外的楊三。
入了三更,終於等回了楊三。
楊三進門後,長話短說,稟明要害後,便退去。
而後,章楶同副將折可適、李昊和孟遠等人商量布防的路線和伏擊的地點。
軍中無晝夜,不覺明天將至,章楶讓副將們回房休息,好為今天的決戰養蓄jing力。
即使大戰在即,清晨的校場上依然操練有序,與往常無異。
房外的操練聲陣陣,房內箏音粒粒,正是清樂在低眉撥弄她的十三弦箏。西行一路艱險,到了慶州城內,與孟遠重逢後,清樂才有心思回賞邊境風光。
在軍營中,清樂第一次見識到了杜子美筆下的“平沙列萬幕”是何等景色,西北的遼闊風光和漂泊人事,讓清樂增了不少樂興。
清樂一邊回想,一邊彈箏。
這箏音裏有古刹中了無大師的眼眸;有慶州城外劉子幽夜幕裏的背影;有月色下孟遠的輕聲耳語;有軍營裏將士們臉上的朝陽和風霜,更有這曆經生死後的平靜。
沉思彈奏半天後,清樂方才發現,元陽已經站在門口許久了,雙手還抱著一張新的箏。
“聽說你抱箏跳河後,知道你的箏必要受損,孟大哥在離開慶州之前,就讓我做了這新的箏,我已經給它開了音,雖比不上你原來的琴好,在這慶州城裏,也應是獨一無二了,可解一時之技氧。”元陽見清樂已經發現自己,便捧著這箏邊說邊走了過去。清樂站起身來,緩緩接過箏,問到:
“你和侯爺有心了,不知這箏可有名了?”元陽想了想,笑著對清樂道:
“孟大哥說‘悠悠清樂鳴,落落遠人心’叫我來問你的意思。”清樂聽了這“清”和“遠”,必然也知道孟遠之意,雖然心裏歡喜,但是當著元陽的麵,她隻說:
“贈琴之人已然有定奪,授琴之人自然卻之不恭。”
“那還請清樂姐一會為孟大哥和章經略他們彈一彈你方才所奏之曲,也讓軍中多些意趣。”聽元陽這麽說,清樂隨手撥了撥琴弦,想了想說到:
“既然要為軍中曾樂,必然不能隻在屋子裏彈,應去校場,為將士們壯行。”元陽聽了也頗為讚成,準備帶著簫去和。
深秋的校場上,折可適正在點兵,站在他對麵的大小將士即將要出征。將士們幹裂的臉龐和嘴唇早已經習慣這時而呼嘯時而低吟的風沙,他們手上拿著的,正是前幾日孟遠讓元陽改造好的偏架弩,嚴陣以待。
得到準許後,孟遠陪著清樂和元陽來到來臨行前的校場。講明來意後,折將軍行軍禮致謝,命將士們席地而坐,靜聽這出征前的壯行曲。
清樂棄了平日彈奏的習慣,撤了坐凳,隻抱著一張箏同將士們一樣席地而坐。用身體固定好箏後,清樂移了移燕柱,換了平日的調子,便卷起袖子抬手起勢。從撥弄大弦上的幾個單音開始做引子,慢慢用刮奏進入主音,清樂將此前在接待遼國使臣大典上所奏的曲子融在其中。
蕩漾處用變音加大顫,更顯跌宕淒厲;平緩時以指尖輕輕撫碰,更出希聲之音。忽而大撮振耳,如狼煙號角;忽而點奏緊促,如馬蹄急奔;又忽而快刮忽止,如大夢方醒。
元陽在一旁用簫聲來和,一強一弱,忽明忽暗,忽遠忽近。
這一片校場的音律散在天空中扇動的雁翅裏,更回繞在天空下那一片片席地而坐的將士心中。
曲罷人無聲,將士們熱淚欲出卻沉默無言。
折將軍振臂一呼,一聲“蕩平夏賊,視死如歸”,頓時校場一片沸騰滾滾。聽到這一聲視死如歸,看到這沸騰的校場,清樂便將這首曲子取名為《如歸令》
樂能化人,更能震軍心,敵雖倍於我,我大宋男兒亦無所懼也!
黃昏下,折可適和李昊帶領兩路大軍如兩股水流,於慶州城外東西而向,一路伏擊,一路接應,兩軍合力,隻等活捉那西夏梁太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