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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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凝秀被拖進前堂時,戴夫人已癱坐在地,眼眶通紅雙目空洞無神,像是放從昏厥中醒來,愣愣地望著橫在她身前罩著白布的人形東西。
從小不是深閨長大,白凝秀從前跟著蕭夢山辦過不少奇案,後又一戰成名,成了南境的統帥,見過的死人比比皆是,當然知道那些罩著白布的東西是怎麽一回事,不過她的第一反應覺得那是白日裏為自己送飯的丫鬟香兒,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
並非她覺得丫鬟命賤不值錢,而若真的死的是個丫鬟,戴夫人可不會如此,難道死的是……戴麗華?
魏思遠等幾名年紀尚輕的大理寺眾人也像是剛到不久,正彎身撩開了白布的一角查看著,隨即個個麵色凝重地低聲交談著。
白凝秀耳朵略略聽到些,是在說死者死去的時間跟地點,就在她的那間破屋子,並且是距離現在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
她的視線順著魏思遠指間落下的白布看了個清楚,戴麗華那張天生麗質的臉已經透著青紫,眼眶和雙目突起眼皮外翻,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致死。
“大人,此女喪心病狂,不僅手段凶殘地殺死了大小姐,還在後花園裏把一直以來負責看守她的啊山也給殺死了!!!”
幾名仆人將那具已經斷了氣,但還血流不止的屍體搬了上來,順勢推了一把白凝秀,讓她跌坐在地。
魏思遠擰著眉,表情嚴肅地上來查看了啊山的屍身片刻,然後側眸看了一眼一臉平靜的白凝秀,眼中似乎有著千萬種困惑與不解。
白凝秀麵無懼色地對上他的視線,挑挑眉覺得自己此時此刻應該要說些解釋的話,可她尚未開口,屍體旁的戴夫人像是回光返照般突然朝她衝了過來,速度之快,連離她最近的魏思遠都沒來得及阻攔,她的雙肩就已經被死死地扣住,力氣之大,指甲像是要扣入她的血肉之中,那一股恨意仿佛要將她挫骨揚灰。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即便是恨絕了麗華,你也不能動手殺她啊……那可是你姐姐啊!!!”
白凝秀略感疼痛,隻覺雙耳被吼得嗡嗡作響,有些聽不真切。倒還是魏思遠眼明手快,讓人將兩人分開,才免去了白凝秀再受皮肉之苦。
“戴夫人,令嬡脖子上的手印分明是成年男子所為,應該與她無關。”魏思遠說話間雙目淩冽地盯著白凝秀,單手為她擋下又要衝上去的戴夫人,“而啊山的死因是被人重力撞擊,此等力道,別說是位女子,即便是我們在場的諸位也沒有多少人能辦得到。”
他實事求是,但卻因此被誤以為是為白凝秀開脫,話音方落便被一名長相、身高都不起眼的家仆重力推開。
“你放開!”那仆人推開魏思遠後扶住了腳下不穩的戴夫人退了又退。
戴夫人好不容易喘上來一口氣,聽魏思遠在為白凝秀開脫,胸口起伏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這名仆人,哽咽指著魏思遠罵道“到現在你還護著她!她一夜之間連續殺了兩人,難道還不足以償命嗎?我看你就是為虎作倀的狗官!!!”
“你!”
大理寺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紛紛看向魏思遠,都臉色微清,卻沒說什麽。魏思遠倒是鎮定,像是沒聽見般,同情地看了眼失聲痛哭的戴夫人,搖了搖頭。
也就是溫老頭那種老古板教出來的了,守著那些又長又臭的繁文縟節有什麽用!
白凝秀看不下去了,歪著頭看戴夫人,“你可別汙蔑我,是不是在這菁州地界上,所有的人命案都要怪在我頭上啊?”
戴夫人氣急攻心,隨手抓起一物就朝白凝秀扔了過去,“不是你還有誰?你肯定是記恨從小到大麗華方方麵麵都比過你,才痛下殺手……”
白凝秀側身避開那被扔過來的茶杯,站起身略略抬了抬手,打斷她“打住打住,你可知官府查案,可不能光靠嘴皮子說的!得有證據,行,你說是我殺了戴麗華跟阿山,那你拿出證據來!”
“證據,”戴夫人眼睛發紅,又要衝上來,被大理寺的人眼明手快的攔下,“你要證據是吧?麗華那被卸了的右腿就是證據!”
右腿?
白凝秀挑挑眉,走到屍體前掀開罩在雙腿部位的白布,果然,戴麗華原本修長的雙腿此事變了形,特別是右腿,違和地撇開好大一個弧度,就像已經不是這具身體的某個部位,散落在一旁。
好凶殘!
即便是被人稱作喪心病狂的殺人狂魔白凝秀,再看見眼前這畫麵時也會於心不忍,她皺著眉,趁機將罩住屍體頭部的白布也撩開了些,避開了那張已經可怖嚇人的臉,偏頭看了眼屍體頸側明顯的指印。
須彌後,白凝秀正要將那罩著屍體的白布蓋回去,卻不經意地看見戴麗華的腰封上有個凸起,像是一隻小藥瓶的形狀。
她抬頭環顧一眼四周,在白布下罩的空隙中順手摸走那藥瓶,站起身,心下已經是一片清明。
戴夫人見她不做聲,當她是無話可說默認了,憤恨哀嚎大喊道“無從推卸了吧?你忘了你今天說過什麽話了?你說的,麗華要是再敢碰你一根手指頭,你就要卸了她一條腿!”
說著她看向魏思遠,哽咽著“今天她說這話時魏公子你也在,可憐我的女兒根本就沒再去招惹她一絲一毫,就被這喪心病狂的野種殺害了……”
白凝秀當然無言以對,自己是說過這話,有嫌疑也是在理兒。
可是……要說戴麗華特地在夜裏去偏院,身邊還連個丫鬟都沒帶,她可不信那驕縱的大小姐突然良心發現,去跟她道歉的。
“是了是了,就令嬡那臭脾氣,我看她是趁夜毒死我!”白凝秀手握藥瓶,手心向上攤開,那拇指大小的瓷瓶就展露在了眾人麵前。
魏思遠見此,也想明白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前因當然是白凝秀今天裝瘋賣傻對著她們母女一頓撒潑,讓從小到大含著金湯匙長大的戴麗華心中受辱,不免恨意大發。後果不就是戴麗華越想越不甘,想要趁白凝是睡著給她灌顆毒藥送她歸西,但是詭計還未得逞就送了命。
可為何偏偏都被掐死了怎麽還卸了右腿,是為了嫁禍於她?
戴夫人愣了愣,似乎沒想到白凝秀真能拿出“證據”來,臉色刷白,“你胡說八道!”
說著拍了一下身邊的仆人,那仆人愣了愣,片刻後才意會當家主母的意思,忙不迭地撲上去就要搶白凝秀手上的瓷瓶,可白凝秀就像是有所準備,側身躲開了他伸來的左手,由後翻身靈活地到了另一側,單手擒住了他的右腕。
那仆人臉一白,才察覺自己中了圈套,心中一惱,反手掙開了白凝秀,快速將右手藏入寬袖之中,可總歸還是慢了一步,一舉一動早已落入了白凝秀眼中,無處遁逃。
白凝秀步伐還有些不穩地立在了魏思遠身邊,看著大理寺那幾個年紀尚輕的少年們沒了主意,原本就是跟著出來曆練,沒想到一上手竟然是這等大案。
“大人,現在該怎麽辦?”
魏思遠倒算明顯比他們心理素質要強硬些,但耐不住心軟,見戴夫人尋死覓活,不免要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來,如果他能部署周全,也不知道會出此紕漏……
“稍安勿躁,來時我已讓人去請了在驛站的前輩,等便是了。”
眾人聽聞“前輩”二字,紛紛籲出一口氣,唯有白凝秀,心情無比複雜,心中翻江倒海地胡思亂想。
也不知道這小子請的是大理寺的哪位“前輩”,六年前大理寺跟她過過招的“前輩”可不少,要是不走運碰上了結過怨的,那她豈不是……
可現如今,魏思遠雖未懷疑人是她殺的,但也知道這兩人的死絕對跟她脫不了幹係,自然不會放她走,若是硬闖,屆時被大理寺“通緝”,指不定還得碰上溫知禮……
白凝秀摸摸下巴思忖片刻,權衡利弊後決定速戰速決,在那位“前輩”到來前了結此案。
“我說,溫老頭能不能少教你們一些沒什麽用的禮儀道德?”
白凝秀很是無語,在魏思遠等人鬱鬱不語看向她時,撇撇嘴無奈問“你們就沒發現,殺害戴麗華的凶手,一直在都這大堂裏嗎?”
一時間,大堂裏恐慌一片,你看我我看你,滿身防備。
魏思遠頭疼欲裂,還未想出什麽頭緒要如何先安撫人心,現場就又被白凝秀一句話引起了慌亂,不免有些不滿,“戴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再添亂了?”
白凝秀卻秀眉一揚,神秘兮兮地湊到他身前去,輕聲問“這位小公子,你是真的沒發現,掐死戴雲蘿的,是個隻有四指的男人?”
“嗬!”
魏思遠眼睛一亮,立刻讓人將在大堂的人圍住,自己彎身掀開覆蓋在戴麗華屍體頭部上的白布仔細看了遍屍體頸側的傷痕,果然,已經發黑的指印隻有四指!
戴夫人一聽“四指”二字,立刻恐慌看向方才攙扶她的仆人,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怎的,雙唇張張合合,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抓住他!”
白凝秀眼看那仆人就要跑,立刻大喊,便見魏思遠宛如捕獵的狼,速度極快地衝了過去,與那仆人打成一團。
剩下的人像是才反應過來,慢半拍地加入抓捕之中,一時間前堂亂成一團。
“就這反應,溫老頭要是看見了,大概會被氣死。”白凝秀雙手環胸,看著這些缺少磨煉的年輕人七手八腳地給魏思遠幫著倒忙,像是鉚足了勁就是要以多欺少擒住那人,不免歎了歎氣。
不過慶幸魏思遠在,不出幾招,那家仆就被擒住。
白凝秀鬆了口氣,伸手正要拍拍魏思遠的肩說聲“小夥子真不錯”,便聽堂外傳來動靜。
魏思遠率先側眸看去,白凝秀看著他陰鬱的臉色在看到來人後先是愣了愣,隨即被大喜過望代替,不用猜,便知曉是他請的那位“前輩”到了,看他張開還未來得及呼喚出聲的嘴型,也不用猜,她已知曉來人是誰。
於是乎,白凝秀自“複活”醒來後,第一次慫了,未等來的那人察覺,轉身就溜。
“楠哥!”
“溫大人!”
“大人!”
熬過了在他們看來是驚心動魄的抓捕,大理寺的數人見到溫潤如玉的溫楠就像是見到親人,紛紛迎上前去。唯有手下還擒著人的魏思遠,似乎察覺到了大堂裏少了個人,不禁納悶,衝離他最近的那人鬱悶問“你看見戴姑娘往哪兒去了嗎?”
那少年臉上還蕩著笑,聽他問,回頭環顧了一眼四周,“咦?剛才還在這兒的,怎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