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狐假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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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弦將兩塊不足一尺長的木板條,牢牢捆縛在左小腿上,冬至推開獸欄結實的鐵門,步履蹣跚的走在雪地裏,長長的一串雜亂足跡,將光潔平整的雪麵踩碎,令單調的白色世界顯得不再孤獨。

    循著昨日自己和北極熊留在雪地上的腳印,冬至不時便要俯下身子,拾起遺落在雪地裏的物品。

    止痛藥、消炎藥、祛火藥、感冒藥、止血噴霧、紗布、酒精等各類物品,依次被冬至重新裝回背包裏。一小攤紅豆粒大小的藥丸,散落在紮好的備用弓弦旁邊,吸引了冬至的視線,‘這是什麽藥?我怎麽不記得在藥店裏,有把它們裝進過背包?’

    ‘六味地黃丸?’看到透明塑料小瓶上麵的藥名,冬至沒來由的老臉一紅,似乎有些羞於見人的目光朝著四周看了看,便將塑料小瓶裏尚未被積雪浸濕的多半瓶藥丸,連同弓弦一起,迅速的塞進了背包。隨後又有點心虛地踢了幾腳積雪,將浮在積雪上的黑黝黝的小藥丸埋了起來,再重重踩上幾腳,這才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繼續沿著足跡向前尋去。

    其時,還未到正午時分,懸在東天的冬日陽光還有些許寒涼,淨藍的天空與潔白的雪地相映成輝,動物園裏靜的隻有微風輕拂樹梢時,發出的沙沙聲。一座石橋,橫跨在距離獸欄三十多米遠外的小溪上,用中英雙語寫著長頸鹿館的導覽指示牌,安靜地立在石橋旁邊。站在人工修造的溪岸上,冬至俯身緩慢下蹲,手裏的草叉小心翼翼地穿透積雪,在觸碰到凍結在溪水上的冰麵時,即將用力刺下去的右手卻滯在了半空。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麵,無數條飄蕩在溪水裏的黑色絲絛,令他脊背間瞬間升起了一股寒意。

    溪水上的冰麵,遠不如冬至想象中的那麽結實,曾經親眼目睹過的詭異景象,放在此刻看來,應該可以稱之為,不幸中的萬幸。若非早有心理準備,冬至很可能會因為用力過猛,隨著草叉一同栽進溪水中。草叉在冰麵破碎的溪水裏,極為謹慎的輕輕攪動兩下,再次向上輕輕提起時,冬至便感覺到溪水中,隱隱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向下拉動的力量,‘這條小溪裏麵有東西!’在印證了自己的猜想後,冬至便控製著手裏的草叉,沿著與先前相反的方向攪動,想要將草叉從溪水中拽出來。卻不成想,經過這番攪動後,草叉上傳來的向下的拉力,比之剛才反倒更大了許多,險些令冬至控製不住身體重心,一頭栽進水裏。

    眼下所剩的防身武器並不算多,這根草叉雖然顯得有些雞肋,冬至可也不願就此將其丟棄,當下便弓背擰腰,雙手緊握叉杆一較力。嘩啦一聲,草叉上便帶著一縷黑黃相間的絲絛,擺脫了溪水下的束縛。

    冰麵下原本無聲流淌的溪水,頃刻間如同被煮沸一般,碎裂的冰屑與積雪翻騰到了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形狀各異卻同樣異常慘白的手掌,紛紛從翻湧攪動的溪水中伸了出來,像無數隻從幽冥煉獄裏探出的鬼爪一樣,憑空抓撓撕扯著。那景象任誰看到,都會深深的烙刻在腦子裏,終生難忘。

    左腿傷重的冬至,沒有轉身作無謂的逃跑,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再怎麽掙紮亦是無用。緊握草叉的雙手沁出冷汗,冬至如木雕泥塑般站在溪岸旁,靜靜的等待著死亡的降臨。但他也絕非束手就擒,全身力量早已集中在雙臂,單等溪水中有冒出頭來的喪屍,便會挺起鋼叉,刺穿它們令人憎惡的頭顱,‘幹翻一個不虧,放倒兩個穩賺,拚他娘的!’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寒風掃過,渾身被汗水浸透的冬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腳下的溪水已然不再沸騰,一隻隻異常慘白的手掌也都不見了蹤影,仿佛從未曾出現過一般。溪流依舊涓涓而去,隻在注目凝視間,才可以依稀分辨出,那一縷縷隨著水流無聲飄蕩的絲絛。

    緊鄰長頸鹿館的西側是鹿苑,裏麵飼養了許多,冬至聽過卻未見過,亦或聽都未曾聽過的鹿。此刻,由鐵柵欄圈住的,大小不一的院落裏,都被厚厚的積雪蓋住。積雪上一串串小巧,而又沒能陷入雪中的足跡,顯然和曾經生活在這裏的各類鹿群無關,這也使得冬至尋找食物補給和鹿皮的計劃落空。

    一路蹣跚地走回長頸鹿館裏的獸欄,冬至抓起幾塊烤幹的熊肉片,胡亂地塞進嘴裏咀嚼著,隨後便坐在篝火旁,拆下木條給左腿換藥。用酒精擦拭過爪刀的刃尖後,冬至又將它放在篝火上炙烤了一會,隨後便用刃尖刺破了,腫脹始終沒有消退的左腿皮膚。烏黑的淤血,從皮膚上被刺破的傷口處,緩緩流出,這種程度的傷痛,冬至早就習以為常,甚至還用雙手輕輕按壓傷口兩側的皮膚,幫助淤血更快速度地流幹淨。他很清楚這麽做的風險,但冬至卻沒有其他選擇,先不說背包裏的藥物是否充足,單是外麵危機四伏的末日世界,也不會留給他多少靜養和等待骨折恢複的時間。

    ‘必須想辦法將爬上房頂的梯子修好,並且還能在上去以後,將梯子收起來。這樣不僅可以有一個安心睡覺的地方,還能夠居高臨下的觀察四周的情況。’欣賞著自己越來越專業的包紮手法,冬至感覺有點哭笑不得,又往嘴裏塞了幾塊肉幹,便有些困倦的躺在了幹草堆上。右肋處的傷情,並不如冬至想象般那麽嚴重,在噴過雲南白藥,又舒服的睡了一夜後,傷處已不似先前那樣疼痛難忍,這也令他淤結在心頭的陰霾少了許多。

    大概是子夜時分過後,獸欄外便又開始狂風大作,呼嘯的哨音不絕於耳,連冬至藏身的獸欄,都似要被掀翻了一樣。

    銳物劃過鐵皮時的刺耳噪音,掩映在狂風之下,讓人很難聽得真切。蜷縮在幹草堆上的冬至醒了過來,不遠處的篝火,隻剩下暗淡昏紅的一片,顯然是因為他睡的時間過長,而沒有及時添加柴炭,篝火已經到了即將熄滅的邊緣。

    飽食而眠的冬至,此時身體恢複到了極佳的狀態,無比愜意的伸個懶腰,高高舉過頭頂的雙手,卻突然僵在了半空。緊閉反鎖的獸欄鐵門外,一陣極細微的銳物摩擦鐵皮的聲音,被冬至敏銳的雙耳捕捉到。他心下先是一驚,隨後無聲無息的,抓過豎在幹草堆一旁的草叉,緊接著便如發現獵物的狸貓,弓背踮腳,一步步向著鐵門挪動身形。

    當冬至終於悄無聲息地站在鐵門旁邊時,才勉強能夠聽清,門外雪地上那若有若無的踩踏聲,‘外麵應該不是大型的食肉動物,這腳步聲實在太輕了。’

    虎嘯聲驟然響起,在高大空曠的獸欄的攏音效果下,顯得格外逼真。在張嘴模仿虎叫的同時,冬至沒有受傷的右腿,也猛地一下踹在了獸欄的鐵門上。而為了模仿得更像,他還用草叉戳著鐵皮,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

    門外不知名的小獸,被突如其來的虎嘯,嚇得四散奔逃,雜亂驚恐的腳步聲中,還夾雜著幾聲哀鳴。不多時,獸欄外就隻剩下了呼嘯的哨音,還有大片雪花落在獸欄上的沙沙聲。

    睡意全消的冬至,坐在重新歡騰跳躍的篝火旁,開始用爪刀切削熊肉,打發著不知還有多久,才能看到盡頭的漫漫長夜。

    “你們昨天晚上,有沒有聽到熊的叫聲?”

    “傻姑娘,豈止是昨天晚上?最近一段時間,我們不是天天都會聽到嗎?”

    “可是昨天的叫聲,和往常的並不一樣啊!而且你們沒有發現嗎?那頭熊今天怎麽沒動靜了?”

    “小傻瓜,附近的鹿都快被它吃光了。換做是你,還會繼續留在這裏,等著餓死嗎?”

    “等等!你們剛剛有聽到老虎的叫聲嗎?”

    “你總是喜歡自己嚇唬自己。那幾隻小老虎,怎麽可能是那頭北極熊的對手?肯定早就被北極熊趕走了!”皮膚黝黑的長發女人,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瑞肯、約瑟夫,我不管你們兩個到底是誰,在承擔著母親的責任。我隻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給小吉娜講述那些關於森林裏的野獸的故事了。遊蕩在外麵的動物,都是在動物園裏被人類飼養過的,它們和野外生活的野獸,習慣和獸性完全不一樣,你們不要總拿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嚇唬你們的女兒。否則,我一定會讓大家舉手表決,剝奪你們兩個的監護權!”

    “約瑟夫,你聽到哈內森夫人說什麽了嗎?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小吉娜的監護權,你就休想再有機會鑽到我的被子裏!”一頭銀白色長發的男人,說話時,長長的睫毛在快速眨動。可無論怎麽看,他的行為舉止都更像是個女人。

    “上帝呀,我用我的性命向你擔保,絕對不會讓這種糟糕的情況出現!”剃著光頭的褐色皮膚男人,偷偷和那個叫吉娜的小女孩,擠擠眼,“瑞肯,我相信以你的善良,一定不會舍得讓我自己一個人,獨自麵對這漫長而又寒冷的冬夜!對嗎?我的寶貝!”

    吉娜頑皮的鑽出自己的被窩,像一隻瘦弱的小猴子一樣,鑽進了“爸爸、媽媽”的懷裏。房間裏的其他人,臉上都掛著意味深長的微笑,似乎對於麵前兩人的打情罵俏,早就習以為常。

    唯獨一個侍立一旁的黑發女孩,眉頭悄無聲息地皺了一下,臉上卻沒有笑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