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餓極如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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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後,米福一行到達城北麵二十裏外的臨河道。

    遠遠看去,臨河道早已被大雪覆蓋,沒了河水間隔,兩岸野地連接,化作一望無邊的‘平原’,在這平原上,四麵逃難來的災民用枯樹柴草搭起大大小小的窩棚借以歇身,晃眼瞬息,簡直有種墳頭聚群的味道。

    但事實上,這裏也確實成為雁門郡不立碑的葬身地。

    連日來寒風酷冷,吹水結冰,暴雪如幕,遮蓋天地,小小的墳頭狀窩棚並不能給災民帶來溫暖,一些缺衣少食的災民隻能活生生凍死在窩棚內,變成模樣各異的雕像。

    即便如此,其它活著的人也不在乎,他們躬身匍匐,撐著最後一口氣鑽進臨近的窩棚,妄圖尋找死者殘留下的食物,繼續苟延殘喘。

    這時一輛馬車在幾十個爺們護衛下從河道上行來。

    循著馬車銅陵聲望去,窩棚裏人木呆張望,漸漸的那一雙雙茫然無措的眼睛開始放光,繼而驅動他們瘦弱的身體往道上走來。

    瞧此,米福心感不妙,沉聲左右“小心那些災民,如有異動,立刻衝向臨河園!”

    近前的李延聽到這話,立刻口出呼哨。

    伴隨著尖銳的哨音,江子期、梅朔紛紛會意,握緊手中的槍杆、長刀。

    車駕轅子上,徐玉瑱感覺氛圍有些不對勁兒,問道“米伯,怎麽突然這麽緊張?”

    “小子,你覺得這就緊張了?等到臨河園跟前,你才知道什麽叫做餓殍如草,屍骨搭橋!”

    米福危言入耳,徐玉瑱除了深深吞下口水壓驚外,什麽也說不出來,倒是陳俊安仿佛對眼前的情景習慣了似的,他從車駕轅子下的腳箱內掏出一杆角弓,一隻箭盒。

    幾下試拉,陳俊安這個牛犢子種竟然站起身來,手提弓,指搭箭,全然一副隨時出手的跡象。

    興許是陳俊安注意到徐玉瑱驚蟄的表情,他警惕左右之餘,道“小玉瑱,當年我在遼東城外快餓死的時候,周圍的災民和眼前一模一樣,那會兒我就想要是能活下去,你就是讓我吃人,恐怕我也不會拒絕!”

    “吃人?俊安哥,你這話”

    聲顫氣弱,顯然不信。

    可陳俊安卻咬牙吐字“小玉瑱,你不知道餓到極致的人已經不能稱為人了,簡直就是畜生!”

    也就話落,眾人所擔心的事發生了。

    車隊前麵,幾十個災民已經提著木棍、叉子擋住去路,從他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模樣可知,這些餓到兩眼放綠光的可憐人已經沒有什麽顧忌。

    “呼呼呼”

    幾下喘息,當頭眼眶凹陷、顴骨冒突的環須胡漢子憋著勁兒開口了。

    “老爺給口給口吃的吧!”

    車隊前,米福瞪目咬牙,沉色無應,李延更是拔刀列騎,十多個家奴挺起了手中的兵刃。

    僵持中,車廂內蘇霓寧探身出來,望著眼前的景象,她正想開口說‘給一些算了’,徐玉瑱卻一把捂住她的嘴。

    “小姐,可不敢亂說話啊,你看看周圍那些人的眼睛那是狼的眼神要是有一點失誤,引發騷亂,四周的災民就會蜂擁衝上,介時咱們都危險了!!”

    低聲警醒,蘇霓寧臉色變得煞白,再看那環須漢子。

    撂話半晌,車隊的人沒有應答,於是他搖搖晃晃的往前走,結果‘砰’的弓弦震蕩,瞬息之後,一根羽箭穩穩射在環須漢子腳下。

    麵對殺意提醒,環須漢子明顯一愣,身後的幾個可憐人也都露出畏懼的臉色。

    趁著這個機會,鐵肇低聲“小安子,坐下,我們走!”

    於是陳俊安收起弓箭,重新坐下,米福揮手,車隊緩緩前行,將至環須漢子一眾可憐人跟前時,環須漢子麵對壓到眼前的刀鋒槍鋒,他到底讓步了。

    隨著環須漢子讓路,其它可憐人也都跟著讓開。

    隻不過事情並沒有結束,米福一行人越過環須漢子的攔截後,還未走多遠,右前方的窩棚前竟然騷動起來。

    徐玉瑱趕緊伸頭看去,十幾步外,兩個災民竟然掄起棍子拚打在一起。

    幾棍子衝撞後,山羊胡災民氣力不足,癱軟倒地,一步外的禿頭災民趁機一口悶勁釋放,將棍子狠狠落在山羊胡的腦門上。

    “咣”

    “嘩”

    悶聲沉起,鮮血四濺,山羊胡嗷的一嗓子慘叫,跟著口鼻出血,四肢抽搐。

    即便勝負已分,可禿頭沒有絲毫留情,盯著地上已經沒有活頭的山羊胡,他又是咣咣兩棍子落下,硬是把山羊胡的腦袋給打到崩爛才算停手,緊接著禿頭扔了棍子,無顧滿地的鮮血紅白汙穢,跪地伸手去扯拉山羊胡的腰帶,一通摸索,他總算拿到沾滿鮮血的半拉幹餅。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哪怕幹餅的主人就在自己麵前慘死,餅上沾滿腥澀的血液,禿頭還是大口吞吃起來。

    反觀徐玉瑱,望著這一幕,他心氣急促,肺腑翻滾。

    眨眼之後,強烈的嘔吐感讓他趴在車駕轅子旁邊哇哇起來。

    車駕前,李延道“米伯,我們得趕緊走,否則那些畜生圍上來,脫身可就難了!”

    “小心點,不要驚動他們!必要時刻“

    話到一半,米福重重吐了口氣”你把準備好的東西扔出去!”

    “明白!”

    聲落,李延招呼幾個家奴往前開道,米福這才引著車駕緩緩跟上。

    經過慘死的山羊胡屍體時,趴在車駕轅子上嘔吐的徐玉瑱清楚看到,已經被禿頭搜刮過的屍體還在經曆著幾個老弱婦孺們的翻扯,一時間,濃濃的刺激感再度從肺腑湧出。

    最後還是陳俊安伸手拍了拍他的後心,替他順了氣。

    “小玉瑱,區區一些小事就受不了了?這可不像你之前震懾哥的英姿!”

    品味著略帶嘲弄的話,徐玉瑱深深吸了口冷氣,促使自己腦子清醒起來“俊安哥,你不用刺激我,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哈哈,你小子果然有水平!”

    笑顏一句,陳俊安抄起角弓衝著馬屁股來了一下,鐵肇頓時瞪了他一眼,不過馬匹提速,車子加勁,旋即一眾人趕向臨河園。

    半個時辰後,車駕隊到莊園外。

    細眼看去,臨河園大如莊堡,高牆一丈,每隔十米左右,還有伸出來的牆垛,垛裏人影晃動,想來是莊園內的守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