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華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來，我卻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將她腹中的孽種打掉。眼下已經做足了七個月，英華仿佛也洞悉了我的心思，除了每天的晨昏定省以外，從不隻身踏入鍾粹宮半步。

    而我以及後宮諸人送入英華殿的一應物品，也都由太醫院的兩位太醫輪流檢驗才能呈送，相信誰也不會蠢到如此，去毒害英華腹中的胎兒。

    眼下天氣已經漸漸熱了起來。按照前朝慣例，應該起身前往圓明園避暑。圓明園是世人對這座園子的統稱。由圓明園，萬春園，綺春園組成。由於圓明園的占地麵積最大，所以統稱為圓明園。

    圓明園是康熙四十八年開始動工修建的，最初是給四子胤禛的賜園，後曆經雍正，乾隆，嘉慶三朝的修建，日漸完善。然而太皇太後剛剛故去，宮裏還要守七七四十九天的孝，不便即刻起身。

    奕詝並未因為太皇太後的離開而顯得太過悲傷，僅僅過了頭七，便召了蘭貴人侍寢。而這幾日，後宮的恩寵幾乎都被麗嬪，蘭貴人和婉貴人所占據。奕詝也偶爾探望英嬪和我，卻也僅僅是稍坐片刻，或者用個晚膳。卻也未曾留宿。

    午後，窗外的蟬鳴已經悄悄的響起。小華子在如意館附近捉住了一隻蟋蟀，吵吵鬧鬧的叫著夏天，為這冰冷的鍾粹宮，帶來了一絲絲的人氣。前幾日，禦花房新送來了幾盆荷花和睡蓮。上午，我約了英華和欣貴人一同前來賞花。畢竟這兩人也算是我的心腹，如今宮中情勢更加複雜，也是時候要多加走動和籠絡了。

    “娘娘，欣貴人來了。”春翠走進寢殿，對坐在羅漢床上喝茶的我說。

    我整理了衣襟，穿好鞋子，伸出右手，春翠上前將我扶了起來。

    “宣。”我說著，便從寢殿邁向了正殿。欣貴人早已在正殿站等多時，見我走出來，趕忙低下了頭。

    “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起來吧。”我說著，坐上了鳳榻。“小牛子，賜座。”

    小牛子搬來了一把圓凳，欣貴人坐了下來。

    “娘娘，這是奴才娘家新做來送進宮的幾樣糕點，有饊子麻花，薑絲排叉，豆麵糕，艾窩窩，糖卷果，蛤蟆吐蜜等。特來呈上給娘娘品嚐。”說著，便親自接過身旁宮女的食盒，打了開來。

    “素聞欣貴人的母家便在這京城。本宮雖然入宮一年多了，但是這京中的名吃小吃卻是難得品嚐一番。宮中吃食雖然精致，匯集各方各家之所長，可是卻沒有貴人的點心看著誘人可口。”

    說話間，芸萱已經帶著兩個小宮女抬來了一案食桌，將各色點心碼放整齊。她為我夾了一塊糖卷果。我含入口中，山藥和大棗的香氣彌漫滿口，隱約中又有一些青梅的酸爽味道。我點了點頭道“味道甚美！”

    欣貴人站了起來，向我行了個大禮。

    “欣貴人為何行如此之禮？快起來。”

    “娘娘。”欣貴人說“若非當日承蒙主子提攜，奴才還是這宮裏一個小小的常在。如今新人入宮，怕是更沒有立足的餘地。如今身處貴人之位，多虧皇後主子眷顧。主子對奴才的榮寵恩德，奴才無以為報！”

    “傻孩子，說的這是哪裏的話！本宮不過是推波助瀾，真正令皇上青睞的，還是靠你自己的本事。你也無需自責和不安。你入宮最早，這貴人的位置本該屬意於你，若你真的想報答本宮，就給自己爭爭氣，熬到嬪位吧！宮裏的小主們越來越多了，本宮清楚哪些是本宮的姐妹，哪些是本宮的奴才。”

    “娘娘。。。”

    “好了，快起來。隨本宮一起嚐嚐這些糕點。嗯，還真是美味呢。”

    “英嬪到！”正在我們談話間，英華已然走入了正殿。

    “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

    “小欣給英嬪娘娘請安。”

    “妹妹懷有身孕不必多禮，快起來吧。賜座。”說著，英華便坐在了緊挨著我的椅子上。

    “英嬪娘娘許久不來鍾粹宮走動了。怕是都生疏了呢！”欣貴人打趣道。

    “皇後娘娘不嫌棄本宮愚鈍，待本宮如親姐妹。可是無奈自本宮有孕之後，身子乏的很。若非今日有欣妹妹陪伴，本宮還真發怵自己在這鍾粹宮裏+坐上幾個時辰呢。”

    “說得倒像是本宮的不是了一樣。”我喝了一口茶，道“你初有身孕，身子自然金貴些，貪睡，慵懶也是常有的事情。這就是為什麽本宮和皇上都非常關照你這一胎的原因。麗嬪之前那一胎小產了，皇上對你腹中的骨肉寄予厚望，可一定要順順利利的把孩子生下來啊。”

    英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承蒙娘娘美意，奴才定會悉心照看胎兒，順利生產的。”

    “好了，嚐嚐這些點心吧。新做的，不知是否合妹妹的口味。”我說著，招呼芸萱為英嬪布菜。

    “這些點心看起來不算精致，但是聞著味道卻很是鮮美。那奴才便卻之不恭了。”

    “誒，且慢。”我說著，招呼小牛子過來道“英嬪身子金貴，這些吃食還是先讓太醫院章太醫過來檢驗過再做食用不遲。”

    “不必了。”英華說著，行了個禮道“這鍾粹宮裏的吃食，又怎會有異常之處呢？況且奴才與娘娘共同入宮的情分，還會疑慮娘娘不成？娘娘多慮了。”說罷，便夾起一塊糖卷果來。“嗯，味道還真是可口，甜中帶酸。那股子梅味兒很是特別。”

    “好啊。酸兒辣女。看樣子你是要為咱們的皇上帶來第一位皇長子了啊。”

    吃過點心，我命春翠挑出一些精致的糕點，給英華包了回去。而後一行人來到了宮內的廣場觀賞荷花。雖是初夏，但是經過花房的精心培育，這些荷花已然盛開綻放。黃色，紅色，粉色一類的都是小巧兒，最稀奇的，是那一株藍紫色的睡蓮。

    “娘娘宮裏的睡蓮真是漂亮，那朵藍紫色的還真是稀奇呢。”英嬪說。

    “英妹妹若是喜歡，本宮一會兒讓小牛子抬著送你宮裏去。”

    “哎呀，皇後娘娘待英嬪娘娘還真是親厚啊。”欣貴人看著這荷花說“奴才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顏色的荷花，還真是稀奇呢。”

    “別說是你，本宮也是頭一次見到。”

    “皇後娘娘。”英嬪說“這是禦花房送給您賞玩的，奴才不敢奪愛。”

    “既然你喜歡，本宮送你便是。荷花安神靜心，對於安胎是極好的東西。小牛子。”我招呼道“派幾個小太監抬去英華殿。”

    “時候也不早了，奴才體力不支，也想一並回宮休息了。”英華說。

    “那你們就跪安吧。”

    “奴才告退。”欣貴人和英華退了出去。可我隱約間看到欣貴人嘴角露出了詭異的一笑。

    傍晚，我穿上寢衣打算就寢。六月裏，蚊蟲已經開始多了起來。芸萱給我點上了檀香驅蚊，可我卻並不喜歡這種氣味。今夜奕詝翻了蘭貴人的牌子。蘭貴人確實生的很美，比起麗嬪的豔俗，她則多了一絲仙氣，難怪令奕詝夜夜承歡。

    “娘娘，不好了娘娘。”此時，小華子從寢殿外跑了進來。

    “你這奴才，什麽天大的事情衝撞娘娘，連最起碼的規矩都忘了嗎？”

    “娘娘息怒。剛才英華殿那邊的宮女請旨。說英嬪宵夜後下身出血，可是宮門已經下鑰，還望娘娘能擬一份手令，請太醫前來診治。”

    “什麽？上午還好好的，怎麽就出血了呢？芸萱，為本宮梳妝。春翠，春翠。”我叫著春翠的名字，春翠從正殿跑了進來。

    “奴婢在，奴婢在。”

    “春翠，傳本宮懿旨，宣章太醫進宮。另外，今夜留守太醫院的是哪兩位太醫？”

    “回娘娘，是孫太醫和王太醫。”

    “宣他二人速速前往英華殿。待章太醫入宮後也火速前往。”

    “奴婢遵旨。”

    紫禁城的夜，寧靜中夾雜著一絲絲的陰森。偶爾有些許巡視的太監，入夜後，便很少再有人走動。

    頭頂明月高懸，我的轎攆在東六宮和西六宮中穿行。由於英華殿在後宮的最西北角，所以還要有一段時間才能到。一路上，我不知自己是喜是憂。雖然我一直籌謀著如何打掉英華腹中的孽種。但是今時今日，聽到她身子出血，胎兒有可能不保的消息時，我的心裏又多了許多的心疼和惋惜。

    “皇後娘娘駕到。”

    “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

    “都起來吧。英嬪如何？”

    “回娘娘，孫太醫和王太醫已經在殿內診治，奴婢等也不清楚裏麵的情況。”

    “春翠。”我說“此事可有驚動了皇上？”

    “回娘娘，皇上此刻正歇在儲秀宮，奴婢等不敢驚擾”

    我清了清嗓音，對英華殿裏的所有奴才說道“今日之事，爾等不許向外泄露半句言辭。明日本宮自會向皇上擔待。若本宮在這後宮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那今日的一眾奴才，就自求保命吧。”

    “嗻。”

    我焦急的站在英華殿的殿外，隻聽裏麵不時的傳來英華痛苦的呻吟。而太醫和幾個宮女也在不住地鼓勵著她。

    “微臣給皇後娘娘請安。”此時，章太醫已經趕到了英華殿。

    “章太醫請起。殿內情況本宮也不清楚。還望太醫能夠全力救治，務必保她母子平安。”

    這時，寢殿的大門打了開來，孫太醫走了出來。

    “怎麽樣了？”章太醫上前詢問。孫太醫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明白了。”章太醫說著，又走到了我身邊，“娘娘，英嬪娘娘這胎是保不住了，微臣要對她催生，將死胎產下。英嬪娘娘氣血兩虧，若不再強行將死胎產下，恐有性命之憂。”

    我的心咯噔的一下沉到了最底。此時我竟不知是該喜還是憂了。

    “孫太醫，英嬪娘娘的身體情況已經禁受不住催產藥物。你進去命宮女按摩娘娘上身的穴位，並用溫水擦拭全身。我去後院小廚房做蓖麻油炒雞蛋。”

    來來回回折騰了兩個時辰。其中，緊鄰英華殿的壽安宮隱約聽到了聲響，圓嬤嬤奉琳皇貴太妃之命前來詢問過。我命英華的貼身宮女前去應付。在折騰了兩個時辰後，英華產下了一個成了型的男嬰死胎。

    我走進英華殿，命所有奴才出去。看著英華蒼白的麵容和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我擰了一把溫毛巾，為她擦拭額頭的汗水。

    “姐姐，為什麽，連我的孩子也不放過！英華縱然有錯，您可以懲處我。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啊。”

    “你在說什麽啊？你的孩子沒了，我也很傷心。可你怎能把這個罪名扣在我頭上呢？”

    英華無奈的苦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娘娘要奴才的孩子死，那就必須得死，沒有理由可講。奴才還是忘了，娘娘始終是高高在上的中宮皇後，並非入宮之前那個拚盡全力保護英華的姐姐了。”

    “好了。”我背過身去“你小產之後身體虛弱，應該先好好的保重身體，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說完，我便走出了寢殿。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今晚的事情。英華一口咬定是我害了她的孩子。如若事情真的出在我宮裏的話，今日英華接觸過的東西，就隻有那盆藍紫色的荷花，以及欣貴人送來的點心。

    欣貴人和英華都是我的心腹，況且欣貴人膽小怕事，沒有謀害英華腹中胎兒的理由。看來隻能從那幾株荷花下手了。我命小牛子偷偷潛回英華殿，折了一株藍荷花過來，又讓章太醫秘密到鍾粹宮來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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