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後宮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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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駕到。雲貴人到。”壽康宮的正殿殿門被緩緩推開,兩個小太監拉開了門上薄薄的棉簾子,我與芸萱一前一後走進正殿。烏雅氏正在偏殿品著茶,我見罷,徑直穿過正殿,朝著她走去。
“皇貴太妃安好。”
“奴才給皇貴太妃請安。”
“皇後同安!雲貴人也來了,起來吧。”
“娘娘好興致,在品茶?”我說著,坐在了她旁邊的床榻上,馬嬤嬤給芸萱搬來一個凳子,她也便坐了下來。
“看茶。”烏雅氏說著,馬嬤嬤便親自從後殿沏來兩杯茶水來。
“好香。”我打開茶蓋,撇去浮頭的茶葉,“君山銀針?已經許久沒有喝到這茶了。”
“皇後好眼力。這世人偏愛龍井,碧螺春,可哀家覺得,這銀針品起來別有一番味道。隻不過當年與世宗皇帝名諱犯忌,所以也便沒落了。”烏雅氏說著,又喝了一口。
“湖中山一點,山上複清泉。
泉熟湖光定,甌香明月天。
臨湖不飲湖,愛汲柳家井。
茶照上樓人,君山破湖影。
不風亦不雲,靜瓷擎月色。
巴丘夜望深,終古涵消息。
娘娘可曾聽過這首詩?”
“譚元春嘛。”烏雅氏放下手中的茶杯,“哀家一直以為你最愛元稹,沒想到譚元春的詩你也讀。”
“這首詩是專門描寫君山銀針的,此情此景正合適。”我說。
“兩位娘娘談的,奴才怕是什麽也聽不懂,便也接不上話了。隻得好好品一品這好茶了。”芸萱說。
“你若願意,可以每天問安之後來本宮宮裏,本宮教你書畫寫字。”我說著,又看了看春翠,“春翠願意,也一起吧。”
“奴才謝過娘娘!”她二人說罷,開心的笑著。
“春翠,太好了。咱們又可以像從前那樣了。”芸萱道。
“之前因為蘭妃的事情,你們兩個難免有些生疏。許多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以後在這宮裏,咱們還需得一條心才行。”我說著,環顧寢殿四周,“怎得不見圓嬤嬤?”
烏雅氏微微一笑,拍了拍手。隻見圓嬤嬤從後殿走了過來,她身後兩個宮女,帶著的是璹貴人。
“璹貴人?你?”我說著,又轉向皇貴太妃。
“有些事情,皇後不好處置的,那哀家便就替你出麵了。”烏雅氏說著,轉向璹貴人,“還不跪下!”
“奴才無罪,為何要跪?”璹貴人問道。
還不等烏雅氏開口,圓嬤嬤便按著璹貴人跪到了地上,璹貴人想要反抗,卻被幾個嬤嬤死死地壓著,無法反抗。
“哀家知道你方才與蘭妃的衝突。不過這裏是壽康宮,哀家勸你收起自己的脾氣。”說著,她站起身來,走向璹貴人,“圓嬤嬤,馬嬤嬤,扒了她的衣服!”
“皇貴太妃,這?”我剛要開口,卻被芸萱打斷了。
“皇後娘娘,這璹貴人打扮的如此僭越,是對祖宗家法的藐視。皇貴太妃如此處置,是璹貴人咎由自取。”
隻見圓嬤嬤和馬嬤嬤二人凶神惡煞的逼近璹貴人。
“你們要做什麽?退下!我命令你們退下。”
“璹貴人您稍安勿躁,先由得老奴給您講講這宮裏麵的規矩。”馬嬤嬤說著,一把揪住了璹貴人的頭發,“這後宮之中,真正的主子隻有皇上,皇後和太後。皇貴太妃雖未曾冊封,但是享有太後的一切權益。且現如今,你身在壽康宮,這壽康宮中,皇貴太妃最大。別說是你了,就算是蘭妃在此,也不敢造次。”
話畢,她將璹貴人的頭發揪著往上一拉,璹貴人本能的隨著力道站了起來,圓嬤嬤隨機開始拉扯她的衣服,三兩下便將外套扯了下來。
“啊!”此時,隻聽得馬嬤嬤一聲慘叫,隻見她的手已鮮紅,細細分辨,原來是璹貴人趁亂,將頭上的發簪插入了馬嬤嬤的手背上。
“臭丫頭,還敢來這套!”圓嬤嬤說著,朝著璹貴人刪了一個耳光,璹貴人的嘴角瞬間流出了血痕。
“夠了,住手!”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喝令嬤嬤們住手,可她們卻並未理會我。
“皇後,此女今日不好好教訓一番,日後必成後宮的禍害。今日之事出了任何紕漏,都由哀家一力承擔!”烏雅氏說著,看著幾個嬤嬤道,“你們還等什麽?繼續給璹貴人換裝。”
“那朕說住手,管用嗎?”說話間,隻見奕詝已經走到了側殿。
“皇上駕到。”小樂子隨機喊著。
“你們幾個老刁奴!”奕詝說著,伸出腳來將圓嬤嬤,馬嬤嬤等人踹倒一旁。
“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
“你們這幾個老奴,朕一會兒再與你們算賬!”奕詝說著,朝著烏雅氏和我走來。
“奴才給皇上請安。”我與芸萱,春翠跪下行禮。
“起來吧。”奕詝不耐煩的看了看我們,繼而對著烏雅氏。
“不知穆穆犯了什麽錯讓琳娘娘如此生氣,朕一會兒把她帶回倚欄館,定會好好管教。”說著,奕詝瞅了瞅璹貴人,又看了看小樂子等人,“你們幾個,還不快將璹貴人扶下去。”
“且慢!”烏雅氏打斷了奕詝的話,“皇帝,是不是你並非哀家所出,你便把哀家這個庶母不放在心裏了。”
“琳母妃哪裏話,朕自幼便失去了皇額娘,靜母妃嚴厲,您卻溫和待我。您雖與孝靜皇後不睦,但在朕的童年,卻給予了朕許多的關愛。在朕的心裏,您與太後的區別,僅僅差了那麽一句母後而已。”
“如果皇帝心裏真的敬重哀家,便遂了哀家的意,讓璹貴人換上貴人的衣服。一個滿族女子,一個大清的後妃,整日以如此僭越的服製行走於宮廷之中,成何體統?皇帝如此縱容她,令皇後如何禦下?”
“琳母妃,穆穆此舉是有理由的。”奕詝道。
“不要叫她穆穆,她並非你的先皇後。哀家看皇帝是被這狐媚衝昏了頭腦。”
“皇貴太妃。”我說著,走到烏雅氏身旁,扶著她,坐在了榻上,繼而端起茶杯來,“春季幹燥,您說了這會子話了,喝點茶潤一潤喉嚨吧,仔細上火。”
“還是皇後貼心。”烏雅氏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我看了一眼芸萱和春翠,她二人會意,便也將奕詝扶坐在了另一側的榻上。
“娘娘。”我說“秀女縫紉,農民種田,工人做工,商人經商。所有的人們都有自己的職責,不容懈怠。而後妃的職責,除了綿延子嗣,那便是如何取悅於皇上。本宮雖不知璹貴人為何硬要穿如此僭越的服飾,但皇上喜歡,又有什麽錯呢?況且儲秀宮和壽康宮隔著好幾道宮牆,娘娘若嫌她礙眼,本宮不叫她在您眼前晃,這便可好?”
“皇後識大體是好事,隻是。”烏雅氏說著,門外的小華子突然跑了進來。
“奴才給皇上,皇後,皇貴太妃請安。”小華子略顯慌張。
“何事?”我輕聲問。
“娘娘,這。。。”
“如實道來,不必顧左右而言它。”我說。
“回主子,壽安公主以及各宮妃嬪現在都跪在了壽康宮的門外。要請願,懲處,懲處。。。”
“懲處璹貴人對嗎?”我問。
“混賬!”奕詝拍案而起。
“皇上稍安勿躁。”我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胸膛,“這眾妃請願,並非一人之力即可促成的,就比如蘭妃吧,後宮諸妃多有與其不睦者,而今又能與壽安一同前來請願,想必是皇上近來專寵璹貴人,已經引得闔宮不滿了。後宮與前朝的關係盤根錯節,若是處理的稍有不當,便牽一發而動全身。皇上不如將此事交給奴才處理,不知您意下如何?”
奕詝平複了心情,“皇後做事,朕放心,隻不過這璹貴人?”
我回頭看了看皇貴太妃,朝她輕輕的搖了搖頭,她會意。
“圓嬤嬤。”皇貴太妃道,“你帶著皇上從後院回去吧。”緊接著,她頓了頓道,“璹貴人也一同離開吧。”
奕詝略顯輕鬆一笑,“琳母妃好生休養,朕便回養心殿了。”
“嗯,皇帝好走。”
“奴才恭送皇上。”
我看著奕詝拉著璹貴人的手,漸行漸遠,仿佛他與我的心,也在漸行漸遠。
“皇後方才為何要阻止哀家懲處璹貴人?”烏雅氏問。
我歎了口氣,“您看皇上方才的眼神,這殿裏除了璹貴人,還有別人嗎?他終究是皇上,胳膊擰不過大腿。”
“難道就任由她在宮中如此放肆了嗎?”烏雅氏說。
“本宮瞧著這璹貴人倒不像是個恃寵生嬌的主兒,走一步算一步了,他日再想想什麽辦法。”
“皇後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烏雅氏說著,望了望窗外,“去吧。你要相信你自己,這種事情你是第一次經曆,也是一種不錯的曆練。”
“呦,主子們,您們一直這麽跪著,奴才們也不知如何是好啊。”壽康門外,小牛子正不知所措的看著跪了一地的各宮妃嬪。
“三宮上殿不給出一個解決的方法,我們便長跪不起。”蘭妃道。
“小華子方才已經進去通傳了,主子們要不然先站起來,等等?”
“他們不出來,本宮就長跪不起。”蘭妃道。
“對,長跪不起。”一眾後麵的宮妃道。
“皇後娘娘駕到。”隨著壽康門的緩緩打開,映入我眼簾的,是跪著一地的女子,第一排壽安居中,兩側為麗妃和蘭妃,下一排是玉嬪,婉嬪,緊接著是各宮的貴人,答應,常在,算上隨侍的宮女,有數十人之多。
“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
“今日天朗氣清,眾姐妹來的到算齊全。怎得昔日給本宮請安都不曾如此用心,今日卻齊聚這壽康宮門前,是否也同本宮一樣,嘴饞於皇貴太妃的君山銀針了?”
“皇嫂。”壽安看著我。
今日之事,乃是整個後宮的事情,所以不能顯露出對任何人的偏頗,我並未理會壽安,繼而給芸萱使了個眼色,她會意,便走到了第三排,緊挨著祺貴人跪了下來。
“皇後娘娘,如今妖妃禍國,穢亂宮廷,咱們姐妹們是一條心來向您請願的。”蘭妃道。
“是啊皇後娘娘,倚欄館夜夜笙歌,縱情聲馬,長此以往,成何體統?”麗妃道。
我往前走了兩步,看著眼下的眾人,這些嬌貴的女子們,有些已經不堪跪著的苦楚,側靠著一旁的小宮女歇息。
“璹貴人似妲己一般魅惑君上,殘害忠良了嗎?”我說著,看著蘭妃,她微微低頭。
“璹貴人如楊貴妃般,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了?”我越過壽安,走到了麗妃跟前。
“皇後主子,奴才。。。”麗妃想要辯解,我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徑直走向後麵的人群。
“皇上身邊難得有個可心的人,你們瞧瞧,瞧瞧,一個個的都坐不住了。還來請願?別忘了你們可是皇上的妃子,今日路過這條甬路的宮女太監不下十數人,傳出去成何體統!”我說著,走回了人群最前方,“麗妃,蘭妃,站起來。”
她二人在宮女的攙扶下緩慢的站了起來。
“若說受寵,昔年宮中的女子無人能及你二人,蘭妃你為貴人之時,本宮可有為難過你?既然你們也是從貴人熬過來的,就不要忘記自己最初的樣子。璹貴人再受寵,你二人皆有皇嗣,還怕越過了不成?”
“皇後主子,可是,這璹貴人與先皇後。。。”第二排的玉嬪道。
“與先皇後長得一樣對嗎?”我說著,一眾宮嬪紛紛低下了頭。
“本宮與皇上帝後同心,琴瑟和諧。本宮自問登上鳳位以來,勤勉宮闈,調度後宮,並無過錯。若是璹貴人能者居之,想取代本宮中宮的寶座,隻要皇上首肯,本宮也絕不說出一個不字。今日你們一眾請願,明裏為的是江山社稷,為的是本宮。可是心裏的小算盤,卻也是司馬昭之心。”
“皇嫂,她們不是這樣的。”壽安道。
“本宮就知道,你是被她們攛掇來的。”我瞪了壽安一眼,“小華子,扶公主去壽安宮裏用些茶點。”
“嗻,奴才遵旨。”小華子說著,上前扶起了壽安。
“哎呦。”壽安的膝蓋打了個軟,還好小華子扶著她的胳膊。
“進去,讓圓嬤嬤給你好好捶捶。”我說著,瞪了她一眼,“後宮的事情,不要瞎摻和。”
壽安吐了吐舌頭,回頭看了看麗妃,便走了進去。
“本宮知到你們的心意。璹貴人如今聖眷正濃,別說你們了,本宮也沒見過皇上如此寵愛一個女人。做貴人的,怕她日後封嬪,在你們之上。做嬪的,怕與她旗鼓相當,做妃子的,擔心來日與你們平起平坐。但是你們要記住,後宮之中,無論是皇後還是官女子,都是皇上的奴才,本質上別無二致。今天皇上寵愛璹貴人,你們便前來請願,若後天又來了李貴人,王答應呢,你們也是如此對嗎?璹貴人性子孤傲,與你們不慎來往,你們也無需為此,而如此大動幹戈。”
“可是娘娘,璹貴人如此魅惑皇上,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嘛?”麗妃問道。
“魅惑?你是想說皇上縱情女色對嗎?”麗妃聽罷,趕忙捂住嘴巴。
“璹貴人受寵,除了不服製僭越,也並未有任何出格的舉動,況且那也是皇上默許的。若是來日真如眾姐妹擔心的那樣。本宮定會好好懲處她的。眼下,姐妹們都散了吧。”
“可是。。。”蘭妃剛想要說些什麽,此時的天空卻響起了幾聲悶雷。
“春雨貴如油,我大清今年一定又是一個豐收的年歲。”我說著,看著遠方的天空,“你們若想在這兒淋雨,本宮也不便多說什麽,隻是傷了身子,惹了風寒,又或者一會兒皇貴太妃出來大發雷霆,這孰輕孰重,姐妹們各自掂量吧。”
我說著,抬起右手,小牛子隨即搭了上來。
“春翠,傍晚傳壽安來鍾粹宮用晚膳。”我說著,一眾人消失在了壽康宮前的甬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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