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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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師確實對溫清行了移魂之術。”一句話,讓牧不晚原本提起的心落下來,可旋即又提了起來。他的心情很複雜,一路走來對自己關照有加的師父其實不過是披著皮的另一具魂體罷了,這具魂體還害死了他真正的師父,叫他有些接受不了。
    “其實很早之前,商榷老祖便已經盯上了溫清。那時他剛對我行完移魂之術,卻被我察覺,雖對我造成了重創,可他也再無辦法對不慎入魔的我進行一次移魂之術了。所以他很快便轉移了目標,正是溫情。”溫清說道。
    牧不晚點了點頭,他恍惚間好像看見了一個年輕的溫清,滿頭滿臉是血地站在自己麵前,眼中是道不盡的淒苦,師兄弟的排擠,師父的利用,徹底將他壓垮。
    “我躲在槐林山中休養了許久,卻一直沒有感知到商榷老祖的動靜,當時便已猜到,他恐怕盯上了溫清。於是我日夜兼程趕回落秋壑,卻在山下遇見了他。”溫清的眼中滿是滄桑,陷入了悲苦的回憶之中。
    ——————
    這一夜雨下得極大,幾乎是傾盆暴雨,整個樹林中到處都是雨水。雨點啪嗒啪嗒的拍在樹木上,發出巨響。
    一個人影出現在這片茂密的草叢之中,正是溫清。他就那樣靜靜地在雨水下站著,仿佛一尊雕塑。
    雨越下越大,很快將他全身淋濕了,衣衫也已經全部被浸透,可他就這麽靜靜地站著,任由暴風雨衝刷著自己的身體,渾然未覺。
    他的臉色蒼白,額頭上的汗水不斷地滴落下來。
    嘴角微微抽搐,一縷鮮紅的血液從他的嘴角滲了出來,往下流淌。他緩緩地抬起手,想要將血跡擦幹淨,卻無意間摸向了脖頸,那裏的傷痕觸目驚心。
    溫清抬頭看向天際,那裏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隻有一團團烏雲,烏雲遮掩了月亮的光輝。
    突然,一道電閃雷鳴從雲層之中傳來,隻見一人禦劍,極快地朝著落秋壑的方向行進。似是注意到了山下的他,腳步微頓,徑直朝著他的方向飛來。
    “蕭師叔。”溫清的嘴角咧起個好看的弧度,仿佛並無事發生一般。可在下一秒,就能很明顯地感覺到他鬆了一口氣,身體晃悠了幾下,緩緩地倒在了地上,任雨水衝刷著他的身軀。
    他的身體顫抖著,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楚。
    他口中的蕭師叔見此,連忙查看周圍情況,見無人追來,忙將溫清扶起來走至隱蔽處,將其背在了自己的後背上,然後禦劍飛行,朝著槐林山的方向去了。
    此時的槐林山不過隻算得上是一座荒山,是蕭師叔暫時尋到的落腳點。他將溫清放在洞穴之中,開始運功替他治療傷口。
    因為墮了魔,他的靈氣之中摻雜著絲絲縷縷的黑色氣息,可他已經盡力去將至純的靈氣給提煉出來了。
    溫清傷得很嚴重,尤其是他體內的經脈被損壞,使得脈絡已經完全被堵塞,根本無法疏通,所以蕭師叔隻好運功幫他開始梳理。
    他將體內的靈氣輸送給溫清,卻在不久之後就發現,這些輸送進去的靈氣隻是在溫清的體內停留了一會兒,便全部逸散出來,根本無法幫助他運轉。
    這一刻,蕭師叔的臉上充滿了凝重之色,因為這種情況他也曾遇到過,正是源於移魂之術。靈氣附著於魂體,若人隻剩下一副軀殼,那自然也留不住靈氣,想來溫清如今的狀況,恐怕魂體已經撐不住許久就要消散了。
    蕭師叔起身,負手立於洞穴口,他眉頭皺成了個“川”字,卻怎麽也想不出救治他的辦法。
    就這樣,過了良久,洞外的雨已經停了,溫清依舊躺在洞穴之中沒有醒來。蕭師叔歎了一口氣,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他轉身來到洞穴中,將溫清平放在地上,然後從懷中取出了一枚丹藥喂到溫清的口中,他也盤膝坐在了一旁。
    沒想到在下一刻,溫清睜開眼睛,將口中的丹藥吐出,斷斷續續道“師叔...我大限將至...不必再...再白費力氣...我...已經...不行...”
    蕭師叔的眼神之中露出一絲擔憂,道“師侄,我會盡力救你的,不論如何我都不會允許你有事!”
    溫清笑了笑,道“師叔...我不願入魔...卻也...卻...”
    他本就撐不了許久,如今又說了這麽多話,想來是耗費了全部的力氣。他張口還想再說,卻是一點聲音也吐露不出來了,但他目光灼灼,蕭師叔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
    他不願就此被商榷他們擺布,他想要複仇,他不會讓商榷等人如願的!
    蕭師叔有些猶豫,因為他並不願意做這等事,可偏偏這時,溫清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了一樣東西——竟然是魂令!魂令上的魂力波動異常強烈,正是移魂之術不可或缺的保障之一。雖不知溫清是以何種方式將它奪取,但眼下萬萬不能讓商榷找到。
    他將魂令遞到了蕭師叔的手中,懇求道“師叔...求您...幫幫...!”
    蕭師叔沉默,不敢伸手去接魂令。
    見到蕭師叔猶豫,溫清的眼中露出一絲焦急,懇求道“求...”他話還未說完,猛地咳出一口血,彌留之際,他還緊緊攥著蕭師叔的衣袖不肯放手。
    眼看著自己昔日疼愛的師侄就要隕去,蕭師叔咬了咬牙,接過他手中的魂令。一股靈氣注入,魂令頓時騰空而起,散發出一縷幽光照亮整個洞穴。
    蕭師叔的眼神之中露出了堅毅的光芒,這時他看見溫清眼神漸漸變得渙散,終於失去了意識。
    魂令的術法剛剛開始啟用,二人的周身開始散發出金色的光芒,流轉在二人之間。金光閃爍,在半空之中化成一個圓形陣圖,一股強大的氣息從陣圖之中釋放出來。
    這一刻,整座槐林山都開始劇烈地震蕩,一道道靈氣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
    蕭師叔的臉色有些蒼白,他緊閉雙目,口中喃喃地念著咒法。漸漸地,圍繞在溫清周圍的金光消散了,反倒是將蕭師叔完全包裹在其中。
    不知過了多久,那金光逐漸凝聚成人形,從繭一般的光罩中走了出來。他是溫清,也不是溫清,具體來說,他是借用溫清的軀殼完成移魂之術的蕭師叔。
    隻是因為溫清的魂體消散太快,肉身已經開始腐朽,故而移魂之術完成的時候,軀殼上的右半邊臉已經腐爛了。蕭師叔以法術化出一麵鏡子,觀察了許久歎了一口氣,再度盤坐於洞穴之中。這一回,他要將自己的少許魂魄剝離出來,因為溫清的軀殼承載不了這麽多。
    蕭師叔雙手掐訣,一道道繁瑣的手印打出,在空中化作了數百個符號,他的手勢不斷變化,符文在空中旋轉。漸漸地,一個奇怪的陣圖形狀出現在了空中,隨著符文的不斷變化,陣圖的中央漸漸形成了一個漩渦。
    蕭師叔的額頭上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他咬了咬牙,手掌一翻,那符文組合成的符紙出現在了手中,在符紙之上,他將自己的魂魄生生撕裂,剝離出來一部分,然後那些符文在他的控製之下排列成陣圖,打入了分離出來的魂體之中,以他的原貌示人,鎮守槐林山。
    然而他的記憶絕大部分都留在殘魂之中,與溫清軀殼融為一體的這一部分,記憶並不甚清晰。
    他眼睫輕顫,睜開了眼睛,對著眼前的那縷殘魂說道“師叔,是你救了我嗎?”
    殘魂點了點頭說道“孩子,回到落秋壑,商榷對你所做的一切你都須得百倍奉還才是。你不能就此倒下,不能讓落秋壑的弟子白白成為他吸食的養分。”
    在溫清臨走前,殘魂叫住了他“你這次被重創,傷及了魂體,恐有記憶錯亂之象。不必擔憂,待你下次前來,我定會想到替你醫治的法子。”
    殘魂的聲音很是慈祥和藹,溫清聞言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去,他一向相信這位天才師叔,事到如今也不例外。他運功禦劍,發現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個透徹,略微有些驚訝,卻也隻得感歎師叔修為的精益,而後帶著魂令離開。
    待溫清走後,蕭師叔站起了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看著溫清遠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
    待溫清回門之時,商榷已經知道他攜帶魂令逃離的事。怒不可遏之下,急急趕去溫清的洞府,待他一踏入門內便一掌擊去。奈何他才經曆大戰不久,又在與蕭師叔的移魂之術中吃了不少虧,此時體內的靈力已經幾乎耗盡。
    原本這一掌下去,溫清不死也得同上幾日,誰知誤打誤撞之下,掌風竟然落在了他藏於胸前的魂令上。魂令蘊含強大的力量,可剛經曆完移魂之術,如同一塊廢鐵,當下便碎裂成幾塊,化作星芒,朝著不同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