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我心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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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酒鬆開錢三夫人的手,轉身走進錢慕予的房間。

    荀清華老神在在地坐在桌前閉目養神,桌上擱著沒有派上用場的脈枕。

    不用說,錢慕予將她支走以後,並不打算讓荀清華替她治病。

    宋酒走到床榻邊,低聲道:“錢慕予,你知道我此刻有多高興嗎?”

    “你什麽意思?”錢慕予坐在紗帳後邊,盯著宋酒的身影憤然問道。

    宋酒的聲音裏透著濃濃的欣喜,“沒別的意思,隻是想到你將不久於人世,心裏高興罷了!”

    “宋酒,你心腸竟如此狠毒!”錢慕予抓著床欞,尖利的指甲在木頭床欞上劃出了幾道痕跡。

    宋酒一嗤,道:“與你相比,我甘拜下風。”

    錢慕予冷笑,她什麽都比不上宋酒,今日卻親耳聽見宋酒說甘拜下風。雖然比較的不是什麽好事,但能聽見宋酒親口說一句甘拜下風,她心裏也覺得暢快無比。

    “我不過是得了小病,還死不了!”錢慕予將死不了三個字說得十分重,她豈會讓宋酒得了痛快?

    “小病?錢慕予,你果真適合生活在高門大戶中!”宋酒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你那晚去害人的時候,可是接觸了難民的身體?害人終害己,你萬萬想不到,碰到你的那個人正巧得了疫症!”

    “不可能!”錢慕予尖叫著,一把扯開紗帳,憤然說道。

    宋酒見她終於肯露臉了,笑著說道:“怎麽不可能?你大可去問問,那個碰過你的人是否在宋家酒樓撞柱而死!”

    錢慕予無力地靠在床邊,雙眼無神,定定地看著某一處。

    片刻之後,錢慕予回過神來,挑眉笑著說道:“宋酒,你認為我會相信你說的話?我害死了難民,轉而嫁禍給你,你會好心勸我治病?”

    “你不治病,便少一人同我爭王之煥,我何樂而不為?”宋酒在錢慕予耳邊輕聲說道。

    錢慕予看著宋酒得意的模樣,雙手緊緊地揪著身下的錦被。

    “荀大夫,看診!”錢慕予瞪了宋酒一眼,磨牙說道:“宋酒,你莫要得意!得不到王氏長輩的允許,你根本進不了王氏的門!我才是最終能入太原王氏大門的不二人選!”

    宋酒淡然一笑,伸手推了推依舊在閉目養神的荀清華。“荀老,您老可以看診了!”

    出了門,錢三夫人在門前對著宋酒感激一拜。“宋娘子,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錢三夫人身後的女使抱著一個黑漆木盒上前,女使將木盒的銅鎖打開,裏邊的首飾琳琅滿目。

    宋酒謝絕了錢三夫人的好意,“三夫人要謝的人還在裏邊看診呢,若無其他事,我先告辭了。”

    錢三夫人見她無意收下那些首飾,便作罷了。

    離開錢宅,宋酒直接回了宋宅,無心再去宋家酒樓。

    甫一進院子,在院中玩耍的王琢和宋清盼見宋酒進來,齊齊喊了一聲,“娘親!”

    宋酒恍若未聞,徑自進了房間。

    宋清盼回頭問身後的王之煥,“師傅,娘親這是怎麽了?”

    王之煥今日早早地處理完北城門那邊的事,便快馬加鞭地趕回宋宅。沒成想陪著王琢和宋清盼玩耍,竟一同被宋酒忽視了。

    “你娘親大概是累了。”王之煥站起身,吩咐兩個愛聽牆根的小家夥,“你們就在院裏玩耍,我去看看。”

    王琢和宋清盼十分乖巧地點頭,他們哪裏還敢去聽王之煥和宋酒的牆根?昨日聽了牆根,事後王之煥便罰他們抄了一整本《道德經》!

    王之煥進門的時候,宋酒正埋頭寫寫畫畫。

    王之煥以為她又是在清算酒樓的賬簿,走近一看,原來她是在清點柴胡和米糧的數量。

    “怎麽想起清算柴胡和米糧了?可是數量不對?”王之煥站在宋酒的身旁,輕聲問道。

    宋酒低頭算數,沒有回答。

    房裏隻聽見算盤清脆的聲響,宋酒的手指在算盤上來回撥動,圓潤厚大的珠子相互碰撞,發出的噠噠聲像是在宣泄著什麽。

    王之煥見她將同一個數算了不下十回,終於伸手按住了她的手。“你算了十遍,數目錯了八回,再算下去,疼的不是算盤,而是你的手。”

    宋酒麵無表情地伸出手,將算盤甩了兩回,所有的珠子歸複原位。

    屋裏又響起了噠噠的響聲。

    王之煥從這次的聲響裏聽出了煩躁和怒氣,他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沒有做什麽令宋酒生氣的舉動。

    難道是酒樓的事情?亦或是難民的事情?

    思及此,王之煥輕柔地覆上宋酒撥弄算盤的手。

    宋酒的手一頓,再無動作。

    “酒樓的事情,不怪你。瘟疫的事情,不是你想我願就能解決的。”王之煥見宋酒安安靜靜地坐著,繼續安慰道:“瘟疫難治,死人實屬常事。北城門那邊也死了不少人,百姓如今都閉門不出。比之你我,他們的內心更為惶恐。”

    自瘟疫爆發之後,所有負責處理瘟疫的相關人員都對此事閉口不提,一心撲在行動上。

    種卿未說,錢改容未說,臨安百姓的父母官鄭進前也是緊咬牙關,日日親赴前線安撫難民。

    所有人都為瘟疫的事情忙碌著,沒有人道過一句苦,說過一句累,但不代表他們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汴京的急遞一日不來,所有人都懸著一顆心度日。

    自從上回宋酒闖上城門,王之煥便知道她把瘟疫的事情看得比任何人都重。她為了此事費心費力,還耗費了不少的錢財,熬到今日已是難得。

    王之煥環抱著懷中的人,低沉的嗓音給人一種安心的力量。“阿酒,這一仗,我陪著你走到最後。”

    宋酒手中的筆不知握了多久,筆尖的濃墨滴落在宣紙上,暈染了一大片。

    宋酒擱下筆,覆上王之煥握著自己的手,悶悶地說道:“我不是在為這事煩心。”

    王之煥不禁一笑,“你進門後連兩個孩子都不搭理,心神不定地坐在這裏打算盤。我同你說了好些話,你才對我說一句,難道是嫌我們礙眼了?”

    宋酒靠著椅背,看起來就像靠在了王之煥的懷中。她低低地長歎了一聲,心煩意亂地閉上雙眸。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王之煥輕柔地替她揉著太陽穴,緩緩問道:“既然不是為瘟疫的事情煩憂,那是為了什麽?”

    宋酒淡淡地吐出兩字,“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