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個獵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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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芸花睡前又去餘氏屋子,三個人說了會兒話,到睡覺的點便道了夜安回自己屋子去了,陸榕洋和餘氏一個屋,他們屋子極大,還分了裏外兩間。
外間原是一個小書房,守夜的丫鬟晚上就睡在這以免主人有什麽需要,到陸芸花她爹的這一代早就請不起丫鬟了,夫妻二人為了照顧孩子便將外間家具全都挪走,孩子還小的時候讓孩子和他們住一起。
陸芸花小時候也是住過的,等她大些才換了自己的屋子,本來阿娘病了以後是要榕洋和她換,她住進來好照顧阿娘,誰知道還沒搬就得風寒病倒了,就直到現在還沒換。
陸芸花的手向袖子裏縮了縮,臃腫的毛裏外衫也擋不住她綽約的身姿,甚至因為這厚重寬大的衣服,襯得她臉蛋還沒巴掌大,看起來格外乖巧。
“總不能一直讓榕洋照顧阿娘,尋個日子把頂補一補,讓榕洋搬過來。”
換屋頂這活計她自己就能做,但她還是得尋個人來幫忙,因為她一上屋頂絕對會引來不必要的騷亂“王嬸那裏或許可以問一問。”
王嬸的丈夫是村裏唯一一個木匠,應該也算得上是專業對口。
第二日清晨。
陸芸花這些天第一次起得比榕洋還早,她起來先是看了看灶台邊麵種的情況,第二次加水加麵和好,撕成碎塊放回去,又在爐上煮上麥粥,這才注意到柴已經不多了。
“今天要去山裏打些柴……”陸芸花先是下意識想,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她病得突然家裏也沒壯勞力,是誰幫他們砍地柴?
正巧陸榕洋也起了,看她的房門開著,又聽見廚房裏有動靜,便“吧嗒吧嗒”像個小兔子竄進廚房“阿姐,我今日起晚了。”
這幾天都是他第一個起來做飯,今天起來一看飯都在灶上了,還以為是貪睡起得晚,有些羞赧。
“不早不早,是阿姐起得早,小孩子就要多睡覺,以後早上多睡睡,不要起這麽早知道嗎?”陸芸花理了理陸榕洋亂翹的頭發,溫聲細語“先去洗漱罷,阿姐給你兌好熱水了。”
“嗯!”小榕洋應下,小腿兒吧嗒吧嗒跑去洗漱,現在阿姐好了他也像是有了主心骨。
等他洗漱回來,陸芸花一邊攪著麥粥一邊問“阿弟,這柴是哪來的?”
陸榕洋剛在灶火邊接了燒火的活計,聞言一個蹦子跳下凳子“阿姐你同我來。”
陸芸花擦了擦手跟著出了廚房,幫著陸榕洋打開院門,就見外麵齊齊放著一大摞劈好的木柴,看得出砍柴的人十分細心,大小、粗細、長短都差不多,這個木柴品相極好,拿去城裏賣錢都沒什麽問題。
“這是……”陸芸花愣住,耳邊碎發被風吹著掃在臉頰邊,癢癢的,她撓了撓臉頰“這柴是什麽時候送來的?我起得早,怎麽什麽也沒聽見?”
陸榕洋倒像是習慣了,正一點一點把柴往家裏運“我也不知,還沒來得及問。”
“這樣啊……”陸芸花沉吟片刻“我等等要去王嬸家找人補一補兩間屋的房頂,阿弟,補好以後你和阿姐換個房住,阿姐也好晚上照看阿娘。”
陸榕洋知道自己年紀小,阿娘夜裏想做什麽都不方便,便極為懂事的應下。
吃完麥粥,陸芸花換了更厚的羊皮襖子,和餘氏說了一聲,拿了些碎銀子出門了。天氣冷路上沒什麽人,但一路上遇見她的鄉親具是上來問她身體如何,關心溢於言表。
“芸花?怎地穿這麽少便出來了?”
“風寒好了嗎?”
陸芸花掛著笑,一一回答,表現的親切又大方“裏麵穿得厚著呢!昨日風寒便大好了。”
見她這樣,幾位鄉親都很高興,有心多說幾句話。就算是看著這個小姑娘長大的,畢竟沒有親緣關係,叔叔們也不好和小姑娘多說,把手揣進袖筒裏,隻嘴裏重複著“那就好、那就好!”說了幾句話便她道了別,幾個男人留下妻子結伴回家了。
等他們走了,一個嬸子猶豫了片刻還是說“現在比以前好!”
她發絲整整齊齊地用布巾子包著,露出來的發絲一點不亂,唇邊的法令紋有些深,麵相嚴肅古板“你阿娘阿爹……現在榕洋還小,你這個做姐姐的總要立起來才行。”
另一個嬸子身材苗條、麵色蒼白,看起來身體不大好,她臉上笑容十分溫柔,聞言輕輕拍了一下她“作甚這麽說話,可別把芸花嚇著。”
轉而輕攬著陸芸花的胳膊,語氣有些鄭重“芸花,你秦嬸說的理是對的,但若是有什麽困難就和鄉親們開口,叔叔嬸嬸肯定幫你,不要自己扛著,知道嗎?”
“嗯!我知道秦嬸和林嬸的意思,我記住了。”陸芸花微微低頭,感覺眼睫又濕潤了,這些日子都是鄉親在幫著他們家,不然他們家都撐不到現在,故而心裏十分感激。
秦嬸和林嬸都是外麵嫁進來的,她們丈夫一個叫陸六一個叫陸祥,都是陸家村本村人。見陸芸花低下頭,兩人對視一眼都有點無奈和憂心,她們是看著陸芸花長大的,自然知道她是個看見家裏雞死了都要掉幾滴眼淚的性子,這如何撐得起一個家啊!
都想著以後多幫襯一二,兩人問陸芸花要去哪,聽她說去尋王嬸的丈夫陸木匠幫她修屋頂,細細問她壞成什麽樣,一聽隻是破了個洞,秦嬸擺了擺手,眉間皺起後顯得更凶了“哪裏需要去尋陸木匠?又不是房子壞了,等等讓你六叔過去幫你修。”
林嬸問“家裏還有茅草嗎?”
陸芸花想了想,記得家裏還有不少茅草,便說“有的,去歲家裏修屋頂存了許多茅草,誰知道冬天雪那樣大,阿爹當時病了……我們便沒怎麽掃屋頂,許多地方就這樣壞了。”
林嬸聽出她的難過,輕輕拉住了陸芸花的手,她的手幹燥而溫暖,雖然有點粗糙,還是讓陸芸花聯想到自己的阿娘。
“那等等讓你六叔過去給你修了,快得很。”秦嬸一錘定音“我們送你回去。”
“這大冷天可別凍著,病才好要多注意。”林嬸把陸芸花的手捂著,攬著她往她家裏走。
路上聊天陸芸花說起木柴的事情“我心裏十分感激,但他未曾留下名字,也不知是哪位鄉親?”
林嬸想了想“我們村鄉親都不錯,你的柴是什麽樣的?”
陸芸花“大小長短都差不多,砍得十分精細。”
秦嬸一聽便十分肯定的說道“那就是村裏卓獵戶,他是個一等一的精細人,我見過他家的柴,全村獨一份的好!正好他是個熱心腸的,村裏有人需要幫忙他都會搭把手。”
陸芸花一愣,腦海裏並沒有這個人的記憶,困惑地問“卓獵戶?”
林嬸一笑“你們家正忙的時候從更南些的地方搬來的,年紀和你雲三哥差不多大,帶著三個孩子,說是媳婦是這邊的人,生病去世了。”
陸雲是林嬸的兒子,家中行三,今年二十八,也沒比從前陸芸花大幾歲,已經是兩個娃的爹了。
陸芸花仔細聽著,把卓獵戶記住,也不知全名是什麽?人家幾乎送了半個冬天的柴,總要想辦法道謝才行。
被兩位嬸嬸送回家,不一會兒兩位嬸嬸就提著滿籃子的東西和陸六叔一起過來了,陸六叔和她打過招呼後一言不發地修起房頂,兩個嬸嬸進屋和餘氏說話,陸芸花帶著兩人送來、怎麽都拒絕不掉的籃子進了廚房。
一打開籃子,一個裏麵是一些十多個雞蛋和一些鹽,還沒揭開另一個籃子陸芸花就知道裏麵裝著什麽,魚腥味在林嬸剛進門就傳出來了,揭開一看果然是一條處理好的大鰱魚。
他們家是做吃食生意的,冬天也會多囤些糧食,所以家裏麥粉是不缺的,可見兩位嬸子確實貼心。
陸芸花看著麵前的大鰱魚,把袖子挽起來,準備把魚做了給三位長輩帶走,人家來幫忙總不能連一頓飯都不給管罷!
在調味料格外缺失的時候怎麽做魚最好吃?在冬天冷颼颼的時候吃什麽最舒適?
顯而易見,所有的條件綜合在一起,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魚湯。
將去腥的蔥薑洗淨,再將魚洗淨擦幹水,先在鍋中下油燒熱,把整條魚下進去再加入蔥薑,讓魚兩麵煎到金黃,倒入涼水開大火煮沸,煮好之後就是雪白的魚湯,喝一口鮮到舌頭掉了。
隻有大火才能熬出雪白色的魚湯,陸芸花看著灶台,把火生得極旺。
不多時,先是在院裏幫忙遞茅草的秦嬸聞到一陣撲鼻的香氣,她一臉嚴肅的聳著鼻子,手上的活計也停下了,六叔剛想問怎麽了,也被這強烈香氣熏得打了個擺子,他趕緊從房頂上下來,兩個人一個沉默寡言,一個嚴肅古板,都皺著眉在院子裏認真嗅著。
是哪裏呢……
到底是哪裏呢……
等林嬸抱著咕嚕嚕的肚子尷尬和餘氏一笑,不自覺追著香氣踏出房間時,就看見三個棺材臉站在廚房門口盯著廚房,鼻子還在不停煽動著,顯然在努力“吃”著香氣。
她腳步一頓,直勾勾的眼神從廚房拔出來,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邊,好在沒有真的有什麽流下來,勉強分出幾分精神問“你們三個這是作甚?”
小榕洋也不知道,他茫然地搖了搖頭,像隻小狗一樣猛地吸進去好大一口空氣,他剛出來就見六叔和秦嬸都這樣站在門口,也跟著不敢進去了。
秦嬸聽她這麽問,板著一張臉衝她擺擺手,聲音放得極小,生怕打擾了什麽“聞到了嗎?芸花不知道在做什麽,肯定是極為難得又複雜的食物,你小聲些不要打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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