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吉安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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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四人收拾停當,沿著仙緣路向西離開了混元鎮。地勢逐漸升高,你們走上了吉安山道,偶爾回望,眼下的混元鎮屋瓦樓舍,東緣河隱約穿行而過,再遠處‘鏡緣錦繡’尚望,再後麵,就是無盡的群山和雲霧了。”
四個人都沒有說話,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麵,不管怎麽,他們這是離開新手村了,冥冥中的命運逐漸開展,即使將來再回此地,也不會是眼前的心情。
吉安山道,兩旁樹林灌木不斷,這條路應該就是往來眾人生生踩出來的一條山道,人越多則路越寬。
矮壯的信差背傘走在前麵,高胖的護院扛著護身棍跟著——八戒的身材、猴哥的武器——蕭征和寧晨野一起在後麵走,道長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難道我這個書僮竟是沙和尚?
蕭征一路思維奔逸,神遊天外世界。
“隨著逐漸深入山道,原來還有迎麵而來的行人,如今也都沒了蹤影,林間的山道一下子寂靜下來。你們也加快了腳步,提高了警惕。”
“呃,我說一下,”葛良突然舉手示意道“這裏有沒有能抄近路的地方?”
帷幕後麵停了一下,看來是在投骰子,“沒有,這裏是一條筆直開出來的路,直達合陽縣城。”
“哦,好吧,那麽,我能聽到什麽嗎?我耳力好哦。”這個在鎮子上偷聽別人說話差點兒搞出大地震的家夥還是不死心。
“可以。”
“你隱約聽到前麵道路上有喊叫和哭聲,隻是很模糊隱約,由於山路起伏,目前你們看不到什麽。”
玩家眼中沒有災禍,隻有故事、裝備和經驗。
四個人興奮了起來。
蕭征看看大家說道“誰有潛行或者類似的技能可以用?我們不要貿然衝過去,尤其是有這種先發優勢的情況下。”
寧晨野晃晃自己的技能卡,“我有個叫‘無用之用’的體技能——這個應該是個被動技能,不容易被發現,但好像也沒有辦法發現別人。”
指望八戒潛行是不行的,蕭征看看自己的技能,也覺得自己沒這方麵能耐。
“那麽,隻有一條路可走了,”蕭征看看葛良,“信差腳力好,悄悄過去,走一段就停下再聽一次,直到能聽清什麽消息,或者發現什麽情況。我們三個遠遠綴在你後麵,要是有危險,你就跑回來。”
這最後一句話倒是嚇到了葛良,不過他點點頭,抱著舍身炸碉堡的神情往前走。
“這算什麽?偷地雷的順風耳?”胖子看著信差這幅模樣離開,隨口說道。
帷幕後麵的眼光飄了過來,範召南臉色發白,低頭擺弄自己的技能卡——說書人在他成功忽悠方鐵匠賣給他一把鋒利小刀以後,又給他換了一張卡,他的武器內容已經是兩樣了。
葛良嚐試了三次,帷幕後麵傳來了三次投擲的聲音。
葛良回身跑向三個在後麵慢慢走的人。
“聽清了,人不少,”他急促地說道,“好像是一夥人,不過內部起來爭執,有女人的聲音在哭喊,說什麽害死她丈夫又要來搶奪財物什麽的,然後七嘴八舌,有個很粗獷的男人聲音在叫罵,說什麽血口噴人。”
不是被什麽山賊埋伏了就好,起碼,這遭遇不像是針對他們的。
“你們要怎麽辦?如何選?”
這是第二次,說書人問到了他們關於選擇的問題。
範召南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我有鐵棍,我有飛刀。”他指指葛良,“郵遞員走遍天下,應該也有防身的能耐。”
“呃,我有黑傘,開傘可以嚇唬人。”葛良也有些心動,反正也不可能退回去。
“老道我會幾手小戲法,嚇人可以,殺人不行。”寧晨野看來也下了決心,他活動著左手手指,好像在翻轉一枚不可見的硬幣。
“我們不是為了殺人,能救人最好,起碼也能勸架。好啦,我們過去,不要跑,走快點兒就是了。”蕭征扭頭看看說書人,問道“我們這樣處理如何?”
“你們選,我隻負責擲骰子。”說書人就是個莫得情感的敘事腔,“你們快步走過去,不一會兒,對麵的聲音就更大了,你們也都聽清了大致。”
帷幕後麵好像打開了一個信號不佳的電視機,幾種不同高低和年紀的喊叫聲傳了出來,間或參雜著有女人嚎哭的聲音。
隻片刻,隨著最後一個山坡翻過去,他們看到了對麵的情景,同時,對方也就發現了他們的蹤影。
道路的中央躺著一個人,衣衫襤褸——其實這一夥人大多衣衫襤褸,麵色不佳。蓬頭垢麵看不出來年紀,一個女人跪在他身邊,依舊哭號不止,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道路盡處又多了幾個人。
其他的人則已經停止了彼此的爭執,看向了他們四人,都是一臉戒備。隻是還能看出原來的針對,三個男人,一老兩個青年,站在女人和倒臥男人這邊;五個男人,基本都是壯年,站在他們的對麵。
眾人手中都拿著木棒,隻是年長些和更憔悴些的,手中木棒支撐身體多於防身之用。幾樣破爛包裹丟在路當中,老者身上還背著一個包裹,對麵五個男人中貌似領頭的人,也是身背包裹。
蕭征與三個人對對眼神,沒有說話,四個人慢慢走近,卻在三丈之外處停了下來。
女人此時才發現了異狀,停止哭泣卻不起身,反而緊緊抓住了地上的男人。
四個人中公認應該最會說話的蕭征向前走了一步,拱拱手說道“我們本是前麵混元鎮黃老員外的家人,要往合陽縣迎候自家車馬回鎮,諸位所謂何事?這等擋路哭喊,實在不成體統。”
“嘿!這等倒灶之事,還有什麽體統!”搶先說話的是五個男人中領頭人,他雖然衣裳也是破爛,但身量魁梧,像個常年出力氣幹活的漢子。
“我們崔家幾個兄弟與這老頭一家,都是兗州山民,那一帶兩年都遭災,又是大水又是冰雹,農人都差不多絕了收成,我們這些山民更是愁苦,聽人家說這幾年東邊利澤合陽好風好土,便一路過來,指望能有個活命的地方。這老頭一家我們原不認識,是路上結伴的,他們說在著混元鎮有遠方親戚,我們便也隨著來了。東麵都是大山,我們這些熟山的人,應該好生活些。結果你看這”說罷一跺腳,他身邊幾個也都憤憤不平,卻沒有再出聲發話。
不待他說完,地上那女人又再次哭號起來“你們這些歹人,我夫家就是你們害死的,你看我們家人老的老,小的小,起了歹心!這人昨天還好著,怎麽吃了你們弄來的兔子肉就成了這個樣子,這才一天啊!”老者也頓足捶胸,口中喊著“兒啊”含混話語、氣喘籲籲。
蕭征斜眼看了看範召南,帷幕後麵這種過於真實的中年婦女的哭喊聲,應該可以治療他已經晚期的蘿莉癌。
他舉手向著說書人道“我對他們的話進行‘察言’,可以嗎?”
“可以。”說書人在後麵投了骰子。“你發現他們兩下說的都是真話。”
“呃?”胖子其實已經準備好蕭征指出誰是壞蛋就要衝鋒了,這下子卻愣在當地。
四個人同時低頭檢視自己的技能卡。
“望氣!”蕭征再次舉手向說書人道,“我要看看地上躺著的這個男人的氣運。”
“可以。”說書人又投了一下,“你發現地上躺著的男人全身散發著黑色的氣,而且他的腹部還纏繞著綠色的煙。”
“這是中毒了,他估計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寧晨野說道。
一個仙風道骨模樣的人說了這個話,幾個衣衫襤褸的災民幾乎就是崩潰了。
女人的哭號聲再次傳來而且更大了,範召南嚇得一激靈,“就是你們!人家道長都這樣說了!就是你們下了毒手!我們這是去鎮子裏找我夫家堂哥,道長認得吧?他在鎮子上裏正家有號的,打獵的趙三虎,鎮上幾千人啊都認識他的!”
寧道長摸摸自己的鼻子,感覺自己就不該開口,眼科大夫是怎麽看出來食物中毒的?
沒等著蕭征再問話,那旁崔家領頭的一把丟開手裏的木棒,向著蕭征疾走幾步,大喊道“你這人,不要血口噴人!我們幾個好心,好容易下了繩套弄來隻兔子,這眾人都吃了,都吃了,他家老人孩子也都吃了幾口,怎麽就他如此?!”
蕭征有些尷尬,明明是道人說的中毒,怎麽對方衝著自己來了?
他斜眼看看說書人,不待他說話,說書人就投了骰子,“你還可以使用‘察言’。崔大沒有說假話。”
“就是你們下毒,我夫家沒了,你們才好欺負我們老的老小的小,才好謀財害命了啊!”
“這幾件破爛包裹,這有什麽好搶!我們這是觸了什麽黴啊,嘿!”
一時間帷幕後麵又開了話劇,各種聲調高低起伏浪湧而出。
“呃,要不,能不能先看病?或者你們幾個身上誰有急救的藥物?”葛良搓搓手,“隻要人活了,這事就不是大事了。”
對麵這些山民也一下子沒了大聲,卻在此時,地上躺著的男人突然大聲呻吟了起來,身體也從躺臥變成向上弓起身子,看著好不辛苦。
“望氣,再望一次氣!”蕭征也緊張起來,向著說書人喊道。
“可以,你還可以望氣一次。”
“這個男人身體已經完全被黑煙包裹,一團墨綠色的煙開始在他頭頂形成。”
蕭征神情一愣,卻福至心靈般地大喊“退開,你們退開,他可能要有變化!”
說話間,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地上那個男人臉和手已經轉成黑色,口中不再呻吟,而是開始大聲發出“嗬嗬”的怪叫。
“詐屍啦!快躲開!”範召南此時好像附體了一樣喊道,他向著說書人道,“我這時候能不能衝過去拉開那個女的?來得及嗎?”
說書人舉起了一枚二十麵的骰子,靜靜地望著胖子道,“你確定要衝過去?”
“衝!這明顯是屍變了,別再死一個。”
“好。”
啪嗒,帷幕後麵又投了一次骰子,頓了一下,“你可以衝過去,及時拉開了那個女人,”範召南咧開嘴笑了,中年婦女也算是英雄救美。
“等你再次轉過身來,卻發現那個全身墨黑的男人已經站在你身後。”
“怕你!看我潑風棍!”
“你剛才衝過來的時候,隨手把護身棍丟開了”
“媽的!老子有小刀,你還能比哈維爾牛啊!”
範召南靈巧地躲開了這個怪物的一抓,反手把小刀紮向那墨黑色的手臂,但卻沒有刺動!怪物大吼了一聲,向著範召南噴出了一股黑煙。
葛良此時也衝了過去,他右手抽出來背後的黑傘猛地撐開,左手向著怪物一指,大喊道“滾開!”
啪嗒,帷幕後麵投了一次骰子,“怪物身形晃動了一下,向後退了一步。”
“一步?搞什麽?南哥快點兒退回來!道友,你有什麽?幹他!”
寧晨野此時也向前疾走幾步,衝著怪物大喊一聲“雷來!”
“第一家園”門外傳來一聲炸雷,然後是女人的尖叫和汽車報警的喇叭聲。
二樓房間裏一下子變得非常安靜,除了帷幕後麵的眼睛,四個人全僵直了身體。
啪嗒,說書人投了骰子。
“你向著怪物丟出幻術雷鳴,但怪物不為所動,崔大一家和老者一行人倒是被駭得驚聲尖叫起來。”
帷幕後的眼睛盯著寧晨野看了看,再次慢慢地說“施法要注意瞄準目標,也要掌握時機,更重要的是,這類怪物不怕幻術。”
半晌,葛良先恢複了過來,他喃喃地說道“不是說帝都春節不許放鞭炮的嗎?這外麵誰呀,嚇死人要償命的。”
“是呀,是呀!”寧晨野忙跟著點頭,胖子和蕭征臉上陰晴不定,卻沒有再說什麽。
“還要繼續嗎?”說書人看著大家,等待答複。
“繼續,繼續,這打一半怎麽可能停在這裏!”範召南看著技能卡,第一次感覺會的太少了。
“好的。”
說書人定定地看著胖子,緩緩說道,“剛才怪物向你噴了一口黑煙,你雖然被信差拉了一下,但還是被波及到,此時,你感覺到有些頭暈。”
“哦謔!老子還著道了!我的鐵棒找到了沒有?”
“你反身從不遠處拾起自己的護身棍,再次準備加入戰團。”
“就在此時,合陽方向傳來一陣嘈雜的馬蹄聲,緊接著,一道金光淩空而至,正中那緩緩逼近眾人的黑色怪物,怪物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倒在地上不動了。”
範召南手裏捏著不可見的鐵包頭護身棍,四下看看,“打完了?這就完了?!”
“一陣煙塵隨即趕到,一共是七人,都是縱馬而來,馬匹剛剛收了力氣,紛紛原地亂踏,鼻孔中噴著熱氣。”
“七個人中,隻有一位熟人,就是黃老員外的護院宋成。其餘六人為首的是兩個,一位白色道袍,須發銀白老者,手中提著一口寶劍;一位則是一身武官打扮,身上卻沒有帶著兵刃;剩餘的四人,都是步卒號衣,應該是武官帶的兵丁。”
“宋成看到了蕭征和範召南,連忙下馬招呼。”
“白衣道人卻已經下馬查看那名倒落塵埃的怪物,不過此時已經重新恢複成男人模樣,隻是被一番暴打,更是不堪至極。”
“據宋成說,他早上和陳剛快馬到了縣城二公子宅,要了馬車、接了湯大夫,他和陳剛分工,他仗著身體好,並不停歇就要趕回鎮子,好叫老員外安心。隻由陳剛和二公子的手下一起趕著馬車帶湯大夫在後麵趕路。不想他尚未離開縣城,整個縣城都聽到了鏡來山方向巨聲震天、看到白光奪目。正驚恐時,縣城裏守備武官霍千總陪著玉符宮素真仙長正趕奔混元鎮查看情況,所以順路一並飛奔到此。”
“沒想到在山道遇到了老範和征哥子,更沒想到你們還和這不知什麽怪物打了起來。”
在說書人學著宋成的語氣說話之際,蕭征再次感覺到腦海裏那顆奇怪的光亮寶石又閃爍起來,額頭再次傳來刺痛的感覺,他低頭按住了額頭,卻發現對麵的寧晨野和葛良也在揉腦袋!
他連忙扭頭看向胖子範召南——他卻在喝著礦泉水,看著自己記錄的紙上種種亂畫的武功招式。
短短幾秒,那種感覺就消失,隻是腦海裏的寶石好像又長大了,更加圓潤起來——假如有種腦瘤叫光瘤,那麽蕭征敢肯定自己得了光瘤!
寧晨野和葛良也恢複了過來,他不待別人說話,舉起一隻手指向著說書人道“我可不可以向這位玉符宮的老道長請教些問題?”
“可以。”帷幕後麵的聲音隨即變得一派仙氣玉音,“這漢子是中了蠱毒,隻是施毒者沒什麽功力火候,再加上中毒時日尚淺,被我一道玄門真符解了;不過,他傷了本源,隻怕要好好休養一年半載才能恢複,但壽元隻怕,哎!”
“小友俠義心腸,江湖救急不假他人,果然是我道門弟子啊。”素真道長話鋒一轉,有些欣慰地看著遊方道人寧晨野,撚須微笑。
寧晨野連忙向老道長抱拳施禮,說道“前輩,我可否”話未說完,就被素真道長打斷,“小友不必多言,你我無緣無分,你的緣法也不在玉符,卻在天外雷霄。你在此地尚未了緣,卻也不必迷惑,將來遇琴則解。”道長說罷,便回身不在言語。
“琴?什麽勤?哪個秦?”寧晨野一時有些忙了,探著半個身子向說書人問道。
“琴,古琴的琴。”
寧晨野呆了一下,大概平生第一次惱恨天朝這些多音字。
蕭征看到寧晨野向著老道如此打聽,心裏一動,趁著他敲著桌子沉思不語,便向說書人道“剛才戰鬥中,範召南被那怪物噴了一口毒煙”
蕭征在桌子下麵踢了胖子一腳。
“啊,對,我被怪物傷到了,老道長可否幫我醫治。”
“可以。”
素真道長仔細打量了一番範召南,卻又是笑了笑,“無需老道醫治,你緣法玄奇,卻不在武道,隻是天機不可泄露,將來等你再次回到混元鎮,一切就都明白了。”
“啪”的一聲,說書人將帷幕放平,“這次跑團就到這裏,下周六,下午兩點,要是能來的,一切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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