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值班表和送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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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周一,帝都醫院。
眼科第一帥,小護士的血壓機,老護士的小寧大夫,護士長唯一會對其微笑的寧晨野來上班坐診了。
寧晨野上班的帝都醫院是一家著名的綜合性醫院,聲名遠播、名醫雲集。基本上,在民間也有這樣的說法假如生病帝都醫院都看不好,差不多也就不要再有什麽指望了。
好在,眼科很少有什麽治不好就生離死別的疑難雜症,寧晨野是帝都醫學院高材生,也是本院老專家的子弟,隻是年齡尚淺,還在綜合眼科熬著,卻也是院方內定的將來眼科挑大梁的最佳人選。
春節之後就是春天。
起碼很多小護士看到他之後,都覺得,寧大夫更帥了!而且是一種,嗯,出塵的帥。
先去眼科各鎮山大佬那兒拜年,這是必不可少的,誰叫自己年紀小,也要幫自己老爸帶個問候給當年的老同事,馬虎不得。
大概到了快十一點,寧晨野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除非是急症,很少有在春節這個時間段來看眼科的——尤其是在帝都禁放煙花爆竹以後。
不過,今天,寧晨野確實要忙碌一陣,不是因為有病人,而是他要了住院部和門診部的護士值班表名單。
眼科綜合辦公室的那幾個小護士,已經從選秀女編到開箱驗取石榴裙了,誰也不知道寧大夫這是要做什麽。最後還是護士長的發言比較權威,“寧大夫是院裏培養的苗子,大概這是要挑人組自己的班子了吧?”
於是宮鬥戲份又加上了九龍奪嫡。
躲在辦公室的寧晨野並不知道帝都眼科已經快發展成帝都電影學院編導係了,他還在忙著找人。
整整一個月的護士值班表,大概眼科護士台的護士名單都全了,但是,有姓秦的、沒有姓琴的,更沒有叫琴的,唯獨讓他激動了一下的,是值班表最後一欄印著“全勤”!
寧大夫有些鬱悶,這個打算從身邊找迷宮鑰匙的計劃,看來是破產了。
於是他打算去查房。
他資曆尚淺,所以不會有醫學院的實習生陪著他去查房,隻有護士台兩個中大獎的小護士跟著他去住院處。
眼科疾病,退行性的比較多,所以眼科病房裏大部分都是年紀偏大的病人在。寧晨野腦子裏倒是有什麽盲俠或者獨眼教主這樣的幻想,但看到那些或躺或臥的病人,他還是靜下心來,逐個病床耐心詢問,一一解答。
醫者,父母心也。
兩個小護士已經快融化掉了。
專注的男人、有愛心的男人、帥氣的男人,還有一身白衣。眼神不好的幾位住院大媽都能看出來,這兩個護士可能也需要治療一下。
眼綜病房最裏麵的單間,是一位春節前做過白內障手術的老太太在住院。
由於是年紀大,而且還有其他的一些基礎病,所以安排了手術後多住幾天醫院留觀。如今,老太太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由於已經拆線,老太太並沒有頭纏紗布蒙住雙眼,隻是一側頭部太陽穴那裏還貼著紗布,但不影響視力。
寧晨野先在門口窗戶處看了看,然後敲敲門,走了進去。
“沈奶奶,您過年好啊!”寧晨野雖然按照製度帶著口罩,但他說話的語氣和眼神,還是能感覺出他在微笑著與病人打招呼。
“小寧大夫啊,你過年好,今天值班啊!”老太太看到他進來,也是笑了起來,這個小大夫經常值班,她認得出他來。
床頭的病曆卡上寫著老太太的名字其實叫“王湘秀”,但所有人都叫她沈奶奶,想必是老年的習慣,隨著夫姓叫的。
小護士們不待吩咐,便拿出血壓劑給老太太量血壓,寧大夫其實就是站著和老太太聊聊天而已,望聞問切,其實不分中西醫都會用到。
寧晨野細語慢言地問著沈奶奶的情況,老人家也笑嗬嗬地回答,一旁的小護士偶爾記一筆記錄。
就在此時,病房的門開了。
一個苗條的身影快步衝了進來,一邊喊著“奶奶!”一邊有些嗚咽地疾步越過寧晨野,坐在了病床上,拉住了老太太的手。
“小琴?你,你怎麽回來啦?別哭啦,我這不沒什麽事嗎?是不是你爸爸給你打電話了?哎,國柱也真是,看個眼睛的事,還叫你回來!”
小護士們經多識廣,大概也猜到了怎麽回事,隻是一旁的寧大夫的情況有些不大對,好像被拔掉了電源。
小護士看看寧晨野,扭頭再看叫小琴的那個,眼神已經不善了。
“病人剛手術沒幾天,不要太激動,不要影響病人情緒!”其中一個小護士化身容嬤嬤,開啟了訓誡模式。
女孩此時也收斂了情緒,注意到一位大夫在場,當著陌生人哭泣終究有些不好意思,忙又站了起來,向著寧晨野和小護士柔聲說道“對不起,我是有些激動了。”
清湯掛麵的黑色長發,白淨的臉和有些紅的眼睛,而且,比兩個小護士都高。要是寧晨野不在此地,大概紮針的名場麵就會出現了。
寧道長此時恢複了行動力,點點頭說,“沒事,應該的。不是!剛見麵有些激動也正常,你放心,沈奶奶沒事,應該再有兩天就出院了,手術很成功。”
女孩愣了一下,又連忙說,“嗯,我知道,沒事就好。”
此時,寧晨野才發現有個小護士在衝自己使眼色,按醫院裏的常規,看來,這位病情不是那麽簡單,隻是寧大夫剛才沒看病例檔案就進來了。
“嗯,這樣,呃,家屬和我出來一下,完善一下住院手續,你,你再給沈奶奶測測體溫。”
寧晨野畢竟此道高手,瞬間化解了危機,帶著女孩和使眼色的護士出了病房。
在住院部的值班室。
“我姓寧,叫寧晨野,眼科住院部的,您怎麽稱呼?”
“我是沈琴語,今天才從滬上趕回來,我爸爸知道我那邊忙,所以才告訴我奶奶病了,剛才有些激動,您不要見怪。”女孩再次表達了歉意。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嗯,看來不會錯呃,多音字?秦羽?秦雨?勤與?勤語?
“哦,是古琴的琴吧?”寧晨野覺得還是問問清楚比較好,女孩抬起頭看著他,小護士也有些蒙,感覺寧大夫有些太單刀了吧?好直接哦。
“呃,訪客登記要寫清楚名字的,免得弄錯。”畢竟是寧大夫的主場,這個難不倒遊方道人。
“嗯,是的,古琴的琴,語文的語,我父親是浦城派古琴師。”
要是再繼續打聽人家個人情況,護士大概要去報警了,所以寧晨野沒有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向著護士道“既然確認了家屬,病情有什麽問題,可以說了。”
寧大夫也想知道,這樣也好早作謀劃。
小護士顯然是沒有料到白衣飄飄的寧晨野如此狼子野心,拿著更新過的病例說道“病人白內障手術已經成功,但因為有心髒方麵的基礎病征,所以手術前全麵體查了,檢查結果前天才出來,腦右側有明顯陰影,神外那邊說初步推測是積瘤,已經通知了病人家屬,寧大夫今天第一天上班查房,所以還不知道。”
女孩咬著嘴唇低下了頭,顯然是已經知道了實情,如果僅僅是一個白內障手術,應該不會這麽大動靜叫人回來的。
寧晨野也是一時有些失神,“嗯,我知道了,”他想了想,就又對女孩說,“既然如此,更不要刺激沈奶奶,腦瘤最怕這個,情緒激動容易充血有危險。”
女孩臉色更是有些發白,“我母親去世很早,是我奶奶帶大的。”她聲音低下去,肩膀有些抽搐。
道法自然,但誰能做到太上忘情?
找到一個琴,找到一個鑰匙的想法,此時寧晨野已經很淡了,總算是恢複了一名醫生應該有的節操。
“控製一下情緒,一會兒去和沈奶奶說幾分鍾話,就回去吧。”他看著女孩擦眼睛的樣子,頓了頓繼續說,“既然神外那邊有會診的說法,沈奶奶過幾天也就從眼科轉過去那邊繼續住院,你要安排好時間,嗯,家屬都要安排好時間,這裏不需要太多看護,但家屬還是安排好自己時間,保證每天有人來探視一下為好。”
“我們會的,我這次回來,就是不再回滬上了,留在帝都陪陪奶奶,陪陪我爸。”
嗯,來日方長,隻要還在醫院,總有機會。
現實中,何嚐不是一個角色扮演遊戲呢?
春節後上班的這一周,除了周一周二,整個“掌樂人生”遊戲公司又放假了。
原因是周二下午,李廣明收到了那個精通德語的美女回信,等他把附件裏的翻譯文本打開看完,又看了中譯本以後,就慘叫著衝出公司,揚長而去了。
當天晚上,李廣明給蕭征打來了電話,“兄弟,在哪呢?家裏?”
蕭征正在呆呆地看著《文明》的界麵,“對呀,在家裏,快睡了。”
“這次你立大功了!兄弟!你還不讓我說出來是你發現的問題,哥哥我承這份情了!”
“師兄別客氣,你帶著我進公司的,”蕭征對著電腦撇撇嘴,隻要以後別總讓我去翻譯文件就好,“我也是正好碰上了幾個熟悉的詞,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真的!德語?”
“對呀,你忘啦,你那次還帶回來很多德文的遊戲資料,一大摞,我既然是策劃,少不得要翻翻看看,文法不會,難道還不能查查字典啊。”
“哦,哦,好像是,我那次飛機回來時行李超重,罰款就交了不少!都是那些遊戲資料鬧的。好吧,這次真的夠懸,正是那麽幾頁有很小的歧義文法,一旦真的合同執行過程裏有了爭執,我們在當地就吃大虧了,這群吃酸菜的漢斯!”李廣明依舊恨恨地說,可以感受到,詹家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當時氣氛如何了。
“整個合同,咱們都要找國內最權威的翻譯公司重新過一遍,這次董事長發狠心了,這錢必須花。”
蕭征麵無表情地用鼠標點了自己的一個農民在屏幕上跑了一步,“師兄,你的機會來了,你幹嘛不直接推薦你的那個姑娘呢?讓她接這個翻譯的活唄,反正詹老板也知道她,上次你們應該都見過;或者幹脆把那姑娘招進公司協助這個項目唄,她正打算在國內發展呢,師兄也是近水樓台啊!”
隔著手機,蕭征都感受到突厥大酋長化身巨狼仰天長嘯的豪情了,“兄弟!軍師啊,真乃神人也!就這麽辦了!這幾天就別上班了,你在家多休幾天,市場部那幾個我調總部跟著忙活合同打打下手了。就這麽辦了啊!”
就這樣,周二晚上,蕭征鏖戰了一夜《文明》。
周三下午,他收到了陸維明的短信,他和媽媽已經回bj了,周四在亮馬那包了家西餐廳,請他過去聚聚,下周,他就要去約翰國了。
朋友斷絕!看來,真的是朋友斷絕了。
所以周四白天,蕭征還是沒有出門,在家懶懶地呆了一天,閉上眼,就是那塊腦海裏閃爍的殘缺不圓的亮斑。
正月初十,周四,帝都。
傍晚,蕭征收拾停當,穿的比較正式,去了陸維明定位的餐廳。
陸維明在帝都長大,同學、朋友,鄰居,還有他媽媽的朋友們,都在受邀之列。這麽吃一頓喝一場,真的可以了斷一輩子?
餐廳在二樓,所以從外麵看去,已經燈火通明,玻璃窗上映著人影。
陸維明,由於在中二的年紀決定給自己起網名叫ifer,所以死黨間的匪號,就成了擼師傅。華國南方佳麗和約翰國布爾吞貴族的愛情結晶,他父母間的愛情,一直是小區大媽嘴裏永遠的傳奇故事,也毒害了很多懵懂少年少女。
要是他站在那裏不說話,將近一米九的個子和那張標準的西人臉,你肯定無法把他和愛喝豆汁並且愛聽京劇的帝都土著聯係到一起去。
他就應該穿著一身黑色呢子大衣帶著禮帽,在沒有月光的墓地裏用手杖和其他壞人鬥毆才對。
正月裏的晚上,帝都還是很冷的,陸維明站在餐廳的門口等人,等蕭征。
看著他從遠處暗處走了過來,陸維明咧開嘴笑了,然後又看看他手裏,說道“連個禮物也不帶來,你個白癡!”
蕭征站在距離他比較遠的地方,站太近,仰著頭好像在看登機時刻表。“老財迷!你去那邊,還能缺什麽呀?”
“我缺你們呀。”
“好啊,那我把我送你了,你要管我一輩子的飯。”
“你吃的慣炸魚土豆?”
“那你吃的慣?”
“快吐之前,我就跑回帝都了。”
“好,一言為定!”
“當然,我保證!進去吧,就差你了!”
自助餐,隨意吃,隨意喝。
蕭征很有禮貌,先去和陸媽媽見麵說了一陣子話,看的出來,陸媽媽情緒也不是很高,但該說的話,就是要該說的話。
然後他就去找東西吃,還刻意去找一個牌子的威士忌,據李廣明吹噓說這個酒好,喝多了再吐出來還是鬆子味兒。
等他吃差不多了,擼師傅也坐在了他身邊,兩個人靠著窗戶,這裏,是距離這個餐廳主題最遠的地方。
“你過去以後,是不是每天在床上等著女仆送早飯吃?”
“要是我被蓋勒家的家規弄殘廢了,大概就可以享受這樣的待遇。”
“所以,你是去上學?上班?還是打獵什麽的?對了,你英文名字叫什麽,不會真的叫路西法吧?”
陸維明和他碰了一下杯子,“早就起好了,叫奧爾森,奧爾森·蓋勒。”
蕭征翻著眼睛想了半天,“怎麽寫?”
擼師傅遞給他一張名片,看來真的是早起好了。
“olso&bsp&bspgelr”
蕭征盯著名片看了半天,忽然低頭笑了起來,“奧爾森,嘿嘿,嘿嘿。”
“你笑什麽,這個名字是我父親在我出生的時候就起好的,隻是我在華國,寧願叫陸維明。”
“我知道,我知道,隻是,奧爾森這個名字,好像是指很柔軟小小的男孩。”蕭征擦了擦眼淚,“你都一米九了,四分衛的身材,叫奧爾森!嘿嘿。”
擼師傅一臉嫌棄看著他,又喝了一口酒,“瞎說,你怎麽知道這個詞的含義,你當年英文爛的和屎一樣。”
“你要是不走,我帶你去玩跑團,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跑團,你現在還玩啊,我都好久不玩了,咱們三個以前倒是總玩。”
“三個?誰呀?”
“範召南啊,還能有誰?!以前不就是我們三個一起混嘛,我們是‘蒸飯大陸’啊。可惜,”擼師傅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可惜,這個倒黴蛋!五年了,就差一年多大學畢業,他和他父母一起,就這麽一撞”
蕭征拿著酒杯愣住了,看來,所有人都是這麽說的,說胖子死了快五年了!那我春節是和誰一起?這過去幾年來的回憶又是怎麽回事?!
胖子啊,範召南,難道真的死了?!
不知愣了多久,他長長喘了口氣,回過神來,看著擼師傅又給他和自己倒了杯酒。
是啊,三個好朋友啊,以前一起的,如今,就因為臘月二十八出門,所以再也沒有朋友在身邊了!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白頭。”
“如今他又西邊遊。哈哈,西邊遊!”
那一夜,蕭征喝得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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