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今夜姑蘇滿樓月,故人相見一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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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六日,陰曆三月十六,宜賓客。
按照李然和李端山的說法,他們其實是在夢中見到了李果,還有一隻巨大的螃蟹,螃蟹上還有一個手裏拿著大令牌的黑衣人,還有個圓滾滾的會飛的小怪物。
蕭征和葛良聽到這個大令牌,基本放心下來了,這應該是範召南。至於那個會飛的小怪物,應該就是範城主的那個手下,叫陸蛤蟆,葛良對這個名字始終有些疑問,但蕭征笑笑,沒有解釋。
至於李果的樣子,手持長槍的陰兵,這個也是可以對上號的。
但螃蟹?是什麽鬼?
難道這個也是陰陽兩界溝通時必要的條件嗎?看來隻能等今晚見到範城主,自然就知道了。
“李然應該是範城主可以進入陽間的重要媒介,”在姑蘇ddk的會議室,唐易方和幾個人開了視頻會,“你們記得最早韓楚楚回到陽間,就是蘇聽拿到了那枚韓楚楚的戒指,那是一種媒介;而黃聞達家的祠堂本身,也是媒介,也是一種錨,或者按啟明錄常用的一個詞‘牽絆’。”
唐易方在視頻裏放了一塊書寫板,在中央寫了李果和李然的名字,標注了陰陽分界,“李果和李然是血親兄妹,這就是牽絆,通過李果,範城主可以錨定李然,自然就可以借此通過夢境進入陽間,當然,隻是夢境中而已。”
“他家小區不大,也相對安靜,但無論如何,都盡量不要驚動不相幹的人才好。”安國成皺著眉頭,範召南並沒有說太多見麵時的細節準備,但道標之戰時,所有玩家全體進入了陰間苦戰。在事後安國成和唐易方複盤時,總覺得這是個疏忽之處,不過,範召南應該也不是有意的,他其實也隻是個玩家而已。
“這個我倒不是很擔心,夢境,”唐易方在書寫板空白的地方寫下了這兩個字,“夢境本身就是個獨立副本,所以才有同床異夢這個詞,一旦李然進入夢境,其實應該就是排斥他人的,不會驚擾到別人,範城主要求你們的位置是在哪裏?”
“在李家小區中央花壇,”蕭征看著唐易方說道,沒等太久,他就看到視頻裏的唐易方把一張小區俯視圖貼在了書寫板上,“李然家在二號樓的五樓,距離這個花壇不遠。”
唐易方在俯視圖上圈出了兩者的位置,看了看,然後轉身望著視頻前的幾個人,“所以,關鍵就是兩個,第一,李然能安靜睡著,第二,你們太晚時候在那個花壇附近呆著,不會被小區裏的人懷疑。”
ddk高級職員疑似午夜入室行凶,被當場抓獲,小區大媽偵緝隊再立新功。
蕭征三個人腦子裏想的都是類似的明日新聞標題。
“李然這個事,我覺得不必太擔心,她自己都說了,她一貫睡眠習慣良好,不會熬夜,而且據說還要去買安眠藥,我們倒覺得沒那個必要。”葛良想著那個女孩一副認認真真的樣子,心裏是說不出的一種感覺——還好自己沒有妹妹。
“是嗎?這個李然,嗯,我們需要在陰間驛站的構想中多考慮一下。”唐易方從桌子上拿起一份資料,估計是有關李然的。
“對了,再有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通知你們,就在今早,十二洞天儀有了新變化。”唐易方一邊說,一邊把攝像頭轉了一個方向,指向了那個一直放在情報室的“表裏十二洞天儀”。
蕭征等人通過視頻望去,隻見代表著現實世界的黑色一麵裏,第三個格子的木質擋板已經消失了,兩個金色的隸體字慢慢浮現“高野”,一顆紅色的獨角鬼王圖像在這兩個字之上出現。
高野?獨角鬼王的樣子是很奇怪,但還說得過去,範城主目前勉強稱得上算鬼王了,隻是這個高野是什麽意思?
“按前幾次洞天儀出現提示的規律,名字一般是說的地方,”唐易方指著這兩個隸體字,“但我們查不出來姑蘇有什麽地方叫這個。”
“但無論如何,這都說明今晚將是一個重要的見麵,這個算是現實世界裏的第三次幻境出現了吧?”安國成平靜地看著那個洞天儀,看到那個寫著“金龜”的格子,腦子裏依舊是一把紫色的短劍一閃而過。
“是的!所以請大家務必提高警惕,希望不要出什麽差錯,做好應對計劃才是關鍵。”唐易方也有一些疑惑,但卻也說不清在哪裏,無論如何,做好全部的計劃總是沒錯的,每個步驟都有預案,才能把出錯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對於我們是不是能在小區待到很晚,我有個計劃,唐博士你看看行不行。”蕭征和安國成對望了一下,然後向著視頻裏的唐易方說了起來。
這天下午,李然從窗戶看出去,看到了小區花壇那裏居然拉起施工圍擋,一輛施工車停在邊上,幾個穿製服的人搬出來不少儀器,幾乎把整個花壇都占上了。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把李家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李然緊急撥通蕭征的手機,向他說了這個消息。
花壇邊帶著施工安全帽的蕭征一邊接電話,一邊抬頭向著李然的窗戶招了招手。
“是我們,你放心好了,我們有安排,計劃沒有變,沒有變。”
李然依次看去,發現了那個扛著測量儀是昨天見到的葛良,而那個拿著一摞文件和小區物業交涉的,居然是保衛處的安國成!
這些人好厲害!
小區物業人員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又驗看了安國成拿著的一大摞文件,就趕緊幫著疏導和維持秩序去了。不久,小區大媽用喇叭喊了三遍有市政施工的事,要出門遛彎的大爺大媽和寵物狗注意安全繞行。
十分鍾後,小區的那些業主群裏也都發出了類似的通知。
看來,這些人除非是打算通宵施工打夯,否則是不會被大家懷疑為啥要占據整個小區花壇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今夜的太湖岸邊,應該會有很多遊客,很多賞月的人。哪怕天氣還有些涼,但湖畔、月色、遊舫,江南,這些都在姑蘇合而為一,成為了一種華國人骨子裏都會有的浪漫。
隻是這樣的夜晚不屬於李端山一家,起碼現在,還不屬於。
晚上八點多,李家的燈就關上了,在燈火通明的樓外看去,好像是一個小黑洞。
蕭征、安國成坐在施工車裏,現在輪到葛良在花壇那站著——雖然不是真的要施工,但那些設備,尤其是號稱空氣質量檢測的儀器可都是真的,弄丟弄壞都沒法交代。
“這次要是時間充裕,真的要和範城主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建立聯係的細節,假如真的隻有李然這麽一個媒介,哦,唐博士說按啟明錄內說法,叫牽絆。假如真的是隻有這麽一個牽絆,我們要好好籌劃一下,否則,蕭將軍你今後名片上就需要掛個姑蘇市政管道公司的牌子了。”
安國成拿著一瓶礦泉水,低頭看了看地上那一包裝盒飯垃圾的塑料袋,“我們是世界上混的最慘的一批超凡了,是吧?”
蕭征也是一笑,確實,在超凡還沒有被大多數人知道和接受之前,他們的確是世界上混的最慘的一批超凡。
“按我們知道的那些鬼故事,午夜時分才是鬼魂出沒的時候,我們還需要在這裏等幾個小時呢。”
“是呀,而且,姑蘇總比帝都距離維揚近,我今年都來了兩次,卻沒法回維揚老家看看我父母。”蕭征靠著施工車裏那簡陋的桌子上,也許是李果的遭遇感染了他,這兩天,其實他蠻想家的。
安國成看著蕭征,心裏也是一陣默然,這個啟明錄第一人,其實也隻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但很明顯,他心裏裝著很多東西,背負著很多擔子。
“我沒事,我隻是習慣想著家人,”蕭征也俯身拿了一瓶礦泉水,打開蓋子喝了一口,“我記得我和寧道長第一次來姑蘇的路上,我們聊了一些關於超凡,關於太上忘情這類話題。我和他都有共同的感覺隻要我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親人和朋友,我們將來無論多麽強大,即使強大得類似神仙,依舊不會冷血和藐視生命,因為隻要還有牽絆,我們就還是人。”
安國成沒有想到蕭征突然說了這麽多,還真是有些吃驚,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消化蕭征的語言,隨即認可地點點頭。
“部隊裏,都是講同袍戰友,群狼生,孤狼死。其實,戰友就是牽絆,每個人都會為了自己的戰友去死,因為他知道戰友也是這樣對自己的。”安國成陷在自己的回憶裏,聲音有些低沉下去。
不能協同奮戰者,必將孤獨死去。
牽絆,這個提法在啟明錄裏麵出現了很多次,無論是安國成還是蕭征,都對這個詞很熟悉,好像當初虞末還活著的時候,他最喜歡說的詞就是這個,還有就是選擇。
也許就是因為有牽絆,所以必須選擇。
蕭征抬頭看看安國成,忽然轉了一下眼珠,“安主任,說句題外話,你是不是有個女兒?”
安國成一愣,看著蕭征,發現他的眼中有一絲詼諧,卻沒有想明白為什麽,“有啊,我有一個女兒,今年八歲了。你問這個幹嘛?等等,有一次,寧道長也是這麽問過我?你們這是?”
蕭征眼中笑意更深,“寧老道的那個生死挪移技能的要求之一,就是‘牽絆’。”
安國成一下子噎住了,然後氣的自己先笑了起來,“你們這群家夥!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他用礦泉水瓶子指著蕭征,“原來在這等著我呢!他寧晨野治好了沈國柱的母親,早就被龍圖閣正式賜婚了,還要惦記什麽?!”
“真的?!”
“那當然,龍圖閣當著我們幾個說的,黃組長和唐博士都在!”
男人們真的打算八卦起來,其實不會比女人差,施工車裏兩個人聊得開心,隻有花壇上的葛良凍個半死,但車裏說的,他也是聽得清清楚楚
十點半,三個人都到了花壇邊上,不知道範召南那邊具體何時發動,還是提早準備比較好。
周圍居民樓已經有一半燈都關了,稀稀落落的窗裏散出的光,和中天皓月相應,依舊是一片人間景色,花壇周圍像模像樣地擺著幾個施工指示燈,亮著微微橙色的光,此時看起來,好像是在一處祭壇周圍點燃的燈火。
月光真好啊!
姑蘇的夜晚,不像帝都那麽多的光汙染,所以,圓月和群星,好像是一張無需修飾的明信片,似乎隻要填上地址,就可以寄給天邊的友人。
葛良舉起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向著月亮致敬,“舉杯邀明月,地上我們三人!”他有氣無力地小聲說著,不知道腦子裏想著什麽。
“在大良,我小時候被朋友騙著跳魚塘,就是這麽大的月亮,水塘裏的月亮也好大。”
蕭征和安國成互相看看,原來猴子撈月的故事發生地是在羊城啊。
葛良自己說完,也覺得有些可笑,便將半瓶礦泉水丟了起來,然後用手接住,剛才他自己一個人這麽玩半天。
他看著月亮,手裏再次用力將水瓶高高扔了起來。
水瓶映著月光,飛到半空中,不動了!
就在這麽一瞬間,安國成和蕭征都發現,整個世界一下子安靜異常,花壇周圍那些因為電流不穩而閃爍的燈一下子靜止明亮了起來,而微微的夜風,也消失了。
二號樓的單元門自己開了,李然從裏麵慢慢走了出來,看著他們三個,輕輕說“我哥哥他們來了。”
隨著她的話語,小區大門外,驀然騰起一片黑霧,在這月光下,簡直就像是一片烏雲落到了地上。
地麵似乎微微有了震動,黑霧裏,手持長槍的李果率先走了出來,他全身瑩瑩泛著綠光,手中大槍緊握,好似儀仗前導官,葛良看著他,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人模樣的李果。
隨後,一隻巨大的螃蟹從黑雲中緩緩出現,從小區大門中穿行過來,把小區的雙行車道全部占滿,高度足有兩層樓。
亙古一鬼,蒿裏城城主,黑無常範召南雙手環抱,坐在螃蟹的兩隻豎眼之間,看起來很像一位開八足鏟車的高手。
拘魂令牌抱在胸前,勾魂鏈斜纏左肩,圓滾滾的陸蛤蟆飛舞在側。
陽世的月光撒在他的身上,令他那一身黑衣,似乎鑲嵌上一道道銀色的玄紋。
借著月光,他看到了蕭征,蕭征也微笑著看著他,然後,兩個人放肆地大笑了起來。
笑聲在這夢境中的月光下,傳了很遠。
李果依舊握著長槍,迎著自己又哭起來的妹妹走了過去,在這笑聲裏小聲地安慰著她。
範召南沒有顧忌高度,直接飛身跳了下來,隨著他輕飄飄地落在花壇外邊,那隻巨大的螃蟹也不斷縮水變小,等蕭征和範召南相互擊掌之時,螃蟹已經變得隻有花壇那麽大了。
範召南看著圍過來的葛良和安國成,一一點頭示意,他先是與葛良也擊了一下掌,然後看著安國成笑道“你應該是韓楚楚說的安主任,我記得你!”
安國成此時麵容一肅,按正式的江湖方式向範召南拱手施禮,“安國成多謝範城主贈刀!願將來和範城主一起馳騁江湖,笑傲此生!”
範召南也收起一臉詼諧,與安國成正式剪拂已畢。
範召南覺得也應該按規矩介紹自己這邊的兩個隨員,“這是陸蛤蟆,這是新近到陰間的海參,也就是歸墟的使者。”
螃蟹沒有說什麽,簡單舉起雙螯揮舞了一下。
“我叫土伯”土伯依舊不死心。
“我知道,你是土伯,”蕭征忍著笑,希望這一篇早點翻過去,“我們上次沒有見過這位,嗯,海參?”
“他叫海蜃,大海的海,海市蜃樓的蜃。他是最近才從歸墟進入陰間的使者。不過,他現在也同意城主叫他海參了,反正他聽不出來平仄,也不會說話。”
叫海參的螃蟹再次舉起大螯衝著大家擺了擺,沒有說什麽,反而是從自己殼裏捏出來一個包裹,放在了花壇邊上。
“蒿裏城第一次正式與陽間見麵,自然不能少得了見麵禮物,”範召南拿起了那個包裹,看來裏麵沉甸甸地東西不少,“上次我看到玩家在搜集戰場上掉的那些東西,所以我來之前,又去幫你們打了一批,陸,嗯,土伯,把禮單呈上來!”
範召南此時也覺得在正式場合喊人家外號不合適,所以幹脆演戲做全套了。
陸蛤蟆翻了翻眼睛,自己飛到螃蟹身邊,從他的殼裏摸出了一張紙,黃紙。
“這些碎片應該是你們有用的,我簡單鑒定過了,是‘幽冥’碎片十五塊,‘狂魂’碎片二十二塊,‘劍意’碎片一塊,‘天匠’碎片一塊,‘監天’碎片一塊。包裹裏都有專門的紙包標記,你們拿的時候不要亂了次序。”
說完,他把這張紙遞給了蕭征。
安國成和葛良一時間都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範城主豪氣,這是一次把禮送到頭,果然是真正的亙古一鬼!
單這碎片的收獲,就足以讓整個ddk足足忙活半年,更不要說唐易方的道途分析資料庫一下子就多收入了這麽多新名詞!
“範城主果然是急人所急!我代表ddk向城主大人致謝了!”安國成再次向範召南拱手為禮。
“不必客氣!隻是,什麽是ddk?”範召南有些不明就裏,這個縮寫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蕭征從懷裏掏出一張卡片,“是我們為了好好玩啟明錄而朝廷特批的一個官方組織,帝都大康養項目的縮寫。我的卡是ddk001,你的是002,你什麽時候回來,記得來領卡,是朝廷的免死金牌,殺人執照,不限額現金卡的三合一。”
蕭征說的一本正經,聽得範召南一愣一愣地。
安國成沒有說什麽,其實,他心裏知道,一旦他們這些人走到高階道途,這些東西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別試圖現在騙我回來,我一個人玩的遊戲,比你們這些好玩多了!”範召南沒心沒肺地大笑了起來,“如今,我們又可以聯機了,我才不要現在回來呢!你最好撿幹的說,我們這次見麵,就是要互通一下信息,先把這段時間大家都發生了什麽說一遍,再穩穩把聯機模式弄好,省的我總是不知道你在幹嘛。”
等蕭征和範召南把目前陰間陽世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互通了有無,時間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花壇邊上的李果和李然,卻還是坐在一起說著自己家裏的話,也沒有停歇。
範召南覺得,自己也需要一個類似蘇聽那樣的人幫著當儲存器,原來陽間已經出了這麽多事情!看來,東海孽龍的事,大公會已經有了相應判斷了啊。而且,居然啟明錄的服務器都掛了,現在沒有人可以進去遊戲了!
“海參!過來一下,給他們看看你臨死前都拍了啥!”範召南本著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理念,讓螃蟹把那段東海上的錄像重新放給蕭征他們看了。
陽間的人們第一次見識了什麽叫生物液晶屏。
衛星圖片,終究沒有這種臨場拍攝的視覺衝擊力強,尤其是連攝像師到最後都不幸身亡的影視作品。這些畫麵,更加堅定了蕭征的想法,現階段,東海孽龍,招惹不得!
範召南自己想了想,是不是還漏了什麽沒有和蕭征說的地方,土伯看著他的樣子搖了搖頭,對著螃蟹用泥漿音說了什麽,隻見螃蟹在雙螯之間又展開了一段畫麵,是李果撿到那顆根種時酒吧裏的圖像。
“是常鳴!這個光線雖然暗,但我可以肯定就是他!”安國成看著那個手腕處有火光閃現的男人,看來,常鳴真的和公孫輯走到一起,而且還是姑蘇事件的直接參與者!
“這個是根種,不是碎片,或者也可以叫原初碎片。當時和李果他們一起到陰間的那個大怪,就頂著這個,當時我還不敢確定,畢竟它跑的太快了!”土伯指著最後畫麵裏逐漸擴大的根種,“你們要是在陽間得到了它,勢必要小心對待,否則就是另一個李果了!”
安國成和葛良連忙點頭,尤其是葛良,姑蘇事件裏回收的那塊碎片都是他去撿回來的!想到這裏,他臉都嚇白了。
碎片,或者說那塊原初碎片還在西山基地封存著,應該還沒有鬧出什麽人命!
“土伯可以鑒定碎片的名稱,陽間玩家有一個人也可以鑒定碎片,這之間?”蕭征想起羊城工匠鍾旗可以鑒定碎片,難道他們之間還能有什麽關聯?
“土伯天生就會,以前陰間有鬼工匠,土伯和鬼工匠一直都是搭檔,隻可惜,重開的陰間裏,已經沒有工匠了。”土伯慢慢飛回螃蟹身邊,留給大家一個蕭瑟的背影。
“哦,對了,”土伯似乎想起了什麽,他轉過身來指著歸墟使者海蜃,“螃蟹是從歸墟來到陰間的使者,他在東海為了逃脫孽龍追殺,最後用死態進入的陰間,所以,你們今後進入啟明錄的時候,記得留心尋找‘海眼’或者‘冥界井’,他將來隻能從啟明錄裏中轉回歸墟了。”
“從啟明錄中轉?可是現在,我們也進不去啟明錄了,”蕭征心裏有些沮喪,畢竟已經過去了兩周,啟明錄卻還是沒有動靜。
“歸墟讓他來當使者給我們送信,大致說的意思是說,為了對抗繁星,歸墟也要一同出力,可是,我們不知道什麽是繁星,你知道嗎?這是什麽意思?”
對抗繁星?蕭征想起了自己昏迷中和說書人虞末說的那些話,他看了看安國成,腦海裏自動浮現了凶獸大王的樣子,那張巨大犄角的獅頭。
一直比較安靜的螃蟹突然瘋狂地向後退去,八條腿互相摔絆,雙螯亂舞,幾乎把跟前的土伯打拍飛了。
大家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不知道這個歸墟使者怎麽了。
範召南也有些迷糊,海參一向很老實,這段時間裏任勞任怨在陰間給當坐騎,除了有些硌屁股以外,沒有任何毛病。
土伯此時已經開始用泥漿音和螃蟹聊了起來,螃蟹用雙螯不斷揮舞,多數時間都指著蕭征,嘴裏的泡泡成了串,看起來要當場去世的樣子。
隨著螃蟹的劇烈動作,他的螃蟹殼似乎都要散架了,就在大家紛紛後退生怕他自爆的時候,螃蟹突然從嘴裏吐出了一團東西,然後自己就仰麵摔倒在地上!
遠遠避開眾人,一直在聊著自己家事情李果和李然都嚇了一跳,不曉得花壇這裏出了什麽情況。
安國成對著蕭征示意,三個人默契地站開些,葛良反手握著了自己的黑傘,隨時準備著。
範召南卻沒有太多顧慮,他衝過去從後麵幫助翻了殼的螃蟹重新坐起來,土伯也不斷用泥漿音追問著,不斷回顧著蕭征,場麵變得詭異起來。
半晌,土伯安撫了螃蟹,這才轉身飛回來,他仔細打量了一陣蕭征,慢慢地說“你,是那個道途?”
這句話問得當場幾個人都蒙住了,什麽叫“那個道途”?
“什麽是‘那個道途’?”蕭征隱約感覺到了什麽,“我不知道我的道途真名,你知道?還是說海參知道?”
“我們不知道‘那個道途’的真名,也許大人物們知道,但從來沒人沒有告訴過我們,我們都是用‘那個道途’來代替的,那個真名是永遠的忌諱,永遠不能稱呼的名字。”
在土伯身後,螃蟹似乎已經恢複了正常,他慢慢舉起雙螯,盡量伸得遠遠的,在雙螯之間的泡泡裏,一隻巨大的帶著犄角的雄獅在慢慢踱步,偶爾還轉過腦袋看著屏幕。
安國成見過大王的樣子,葛良卻是第一次見到,他驚恐地看著蕭征,仿佛他隨時都有可能腦袋上長出一對犄角來。
“海參說,這是最初神靈,是一切的源頭,是歸墟的開始,也是歸墟的終結。他這次出使,其實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要給你帶一件東西,這是由歸墟一直保管為了啟明錄用的。”
說著,土伯看向剛才螃蟹吐出了的那一團東西,眾人的眼睛也都看向那一團“嘔吐物”。
一些明顯是螃蟹口水或者體液的東西,似乎在月光下逐漸蒸發,露出了這一團東西裏麵的事物,居然是一個紅色的小盒子,方方正正,外表看起來很像半塊紅色的硬磚。
蕭征心裏一動,他走了過去,從地上把盒子撿了起來。“我們是啟明者,我們是要對抗繁星的!”蕭征望著螃蟹,很鄭重地說著。
螃蟹雙螯中間的泡泡破碎了,他雙眼左右搖晃著,然後整個身子俯了下去,唯有雙螯舉起向天,好像是在行一個大禮。
為了對抗繁星,歸墟勢必要出力,當年如此,如今也一樣。
這是最早海參到陰間時,告訴範召南的話,看上去如今他也是向陽間的玩家們表達了這個意思。
此時,蕭征心裏突然有了一個領悟,也許這次的會麵,其實就是陽間和幽冥之間的一次訂盟,為了對抗繁星的同盟,雖然大家還不了解太多,但至少,陰間和歸墟,是站在啟明者這邊的!
緊接著,他手中的小盒子自動打開了一塊長方形的玉石靜靜放在盒子中間,在月光下反射中柔和的光暈。
蕭征看著這塊無暇的美玉,不由自主地伸手將美玉拿在了手裏,緊接著,那塊美玉就在他手中融化了!
大家心裏一驚,隻是沒得眾人反應過來,蕭征的手中一閃,等所有人再看時,卻發現蕭征的手裏,是一部手機!
水果手機,和蕭征一直在用的那部,一模一樣。
歸墟康的巨大車間裏,無數隻螃蟹排排坐,組裝著手機,每隻螃蟹可以同時組裝四部!
葛良此時覺得月光有些讓人發昏。
蕭征拿起手機,放在眼前,屏幕自動亮了起來,隨即,他看到了那熟悉的畫麵自己微信下麵的啟明錄又開始纏繞著紫色的光,他屏住了呼吸、按了下去。
“遊戲升級中,距離下次開服時間還有12天11小時59分鍾。”
範召南看著蕭征,無聲地笑了,“果然,你是蒸飯大陸裏的老大!以前我們三個一起的時候,每次你都是走在中間,害的我和擼師傅看起來像打手。”
“當然,我一直是老大!”
“好吧,老大!看來你們又可以愉快地玩跑團了,下一步,我們要試試在遊戲裏怎麽正常聯機咯!今後,李果會定期來送信,你們可以定一個時間,來他家取信,你們也可以給我寫信,記住,要用黃紙,不要用紅墨!另外,多給我弄些黃紙來,我那邊滿城搜刮,已經不是很多了!”
安國成低頭看了看蕭征傳給他的那張禮單,果然,是黃紙,而且很像是那種用來在墳前燒祭的黃紙!
“我好多次試圖直接錨定你的位置,可是總不能成功,不知道為了什麽?”範召南有點兒不解地說,不能到蕭征的夢裏去偷窺一下,始終是件憾事。
“他要是‘那個道途’,你就不要指望能錨定他,更不要說給他托夢了。”土伯晃晃自己的腦袋,“有了李果,起碼現在能聯係到他們,要是這邊有什麽阻礙,我們就再用大唐故土的黃家祠堂來聯係。將來,一旦蒿裏城的城隍廟大殿我們可以進入,你們也可以在陽世十三家城隍廟內見麵,那時候就更方便了。”
蕭征手裏握緊那新得到的手機,大致明白了目前聯係的方式和原則,這個也是唐易方一直想知道的,這樣未來的陰間驛站才能規劃得更好。
正在踟躕間,小區大門外的烏雲裏傳出一聲沉悶的號角聲,天空中靜止的圓月明顯晃動了一下,土伯抬頭看了看月亮,向著範召南說道“城主大人,該回去了。”
蕭征望著範召南點點頭,後者四周看了看,似乎是現在才想起來看看曾經的陽世模樣,“好吧,我們回蒿裏城!”
螃蟹聽話地走到了花壇邊上,整個身體逐漸膨脹,很快就又變成了兩層樓高的巨型坐騎。
範召南一甩黑衣下擺,縱身而起,姿勢瀟灑地坐在了螃蟹腦袋上,令牌和精鋼鎖鏈在月光下一片閃亮,像極了真正的高手。
“巡檢司大使李果,我們回蒿裏城!準備出發!”
剛才那一聲號角聲,就讓李果和李然站了起來,此時此地,李然已經不再哭泣,而是仰頭看著自己的哥哥,好像他隻是出一次遠門。
“照顧好爸媽,下次我來的時候,再去看他們。”
“嗯,你,保重身體,別亂吃東西。”李然順口說著,以前李果出差的時候,她也會這樣囑咐。
李果笑著點點頭,握緊長槍快步走到了螃蟹前麵,向著那院門外的一團烏雲裏走去。
蕭征他們站在花壇處看著巨大的螃蟹一步步向著大門走去,螃蟹背上的範召南跟著有節奏地晃動著身體,卻沒有再回頭看他們。
土伯走在隊伍的最後,他看著螃蟹已經走進了烏雲,正待也跟著飛進去,突然好像是想起來什麽,“對了,你們要是找到‘法道’道途的玩家,其實也可以讓他來陰間送信,那是你們陽世的信差。”
說完,他追上螃蟹的腳步消失在烏雲中。
一瞬間,烏雲消散,一切好像從靜止中恢複過來,花壇邊的指示燈又開始閃爍。
一瓶礦泉水從天上落下,正好砸到還在發呆的葛良腦袋上,砸了他一個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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