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奚在單位接到女兒的電話，有點驚訝，平常女兒都是打電話到家裏的，正寫材料的筆停了下來，他猜女兒一定有重要的事要說，而且還是不想讓妻子知道的事，所以，他非常認真地對女兒說：“有什麽事兒要和老爸商量？”

    奚凝霜在電話的另一端聽到父親的話不禁抿唇一笑，知女莫若父，“老爸，你真聰明啊。”

    “別給我灌迷魂湯，你爸不吃這一套，說吧，到底什麽事？”老奚很是清醒，心裏卻在猜測女兒這一通電話到底要講些什麽？都說女人的心思難猜，家裏的老伴兒整天想東想西，毫無邊際，的確難猜。自己的女兒雖然了解，但年輕女孩兒的心思誰都不能猜，也肯定猜不中，所以，他也就不猜了，直接問個明白。

    奚凝霜一隻手拿著電話，另一隻手絞著螺紋電話線，咬了咬下唇，雖然電話那端是從小就對她寵愛有加父親，仍然讓她猶豫了片刻才開口，“爸，我想回蠡巷。”

    這讓緊張了半天的老奚鬆了口氣，寵溺地說：“想家了？想家就回來待幾天。”

    “不，爸，我的意思是，是畢業後，我想回家。”奚凝霜聽父親誤解了自己的意思，連忙解釋。

    老奚先是一怔，隨後拿著電話直點頭，“好啊，回家玩幾天再上班，上了班可就沒有寒暑假嘍。”笑著哄女兒。

    奚凝霜在電話另一端急得直跺腳，“哎呀，爸，我是說，我打算在我們的鎮裏找工作。”

    “啊？”老奚瞪大眼睛，張著嘴，一時之間沒回過神。

    自從奚凝霜上了大四，梁慧就在老奚耳邊吹風，說一定要讓女兒留在蘇州工作，還讓他找找老朋友，老同學，多打聽打聽哪個好單位需要人，好像奚凝霜會留在蘇州工作的事已經是這個家心照不宣的事。

    奚凝霜還有一個姐姐，奚凝雪，兩姐妹都成績優秀，姐姐早一年考去上海讀大學，畢業後就留在上海工作了。梁慧曾經說，養兩個女兒，上了大學就已經嫁出去了似的，回不到自己身邊了，不過，看似抱怨的話兒，聽起來卻滿是自豪，奚家兩個女兒都那麽優秀，自然是要找更優秀的婆家，梁慧隻想著，一個女兒在上海成家立業，一個女兒在蘇州成家立業，他們老兩口在巷子裏都挺直了腰走路，都說奚家兩姐妹有出息，和男孩子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將來一定能帶回兩個更出色的女婿。好像自己的人生都被別人預設好了，很多人會不知不覺地默認這種別人的預設。

    老奚終於回過神，“凝霜，你，你這是，發生什麽事兒了嗎？”不知所言地問道。

    奚凝霜早就知道父母對她的決定肯定會有一堆的疑問，腹稿不知打了多少遍，此時緩緩地深吸一口氣，說：“爸，我想好了，外麵的世界雖然很精彩，但我有我想追求的東西，而那些我想追求的，就在我們鎮，就在蠡巷，所以，我想畢業後回鎮裏找份工作。留在你們身邊，這樣還可以一直陪著你們，怎麽樣？是不是很開心？”她故意把話兒說得輕鬆愉快，但可惜，電話另一端的男人可不是那麽好哄的。

    老奚在聽女兒說這些話的時候，腦海裏卻是妻子整天和他嘮叨的那些他一直認為是杞人憂天的事。

    “凝霜，爸爸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那個小子？”老奚這一問，問怔住了奚凝霜，她心裏知道父親說的人是誰，也完全能聽懂父親的這沒頭沒尾的話，沉默下來。

    奚凝霜的沉默倒讓老奚捏一把汗，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默認？

    “爸，你是不是又聽我媽說什麽了？你們總是認為男女來往就是談戀愛，這是錯誤的。”奚凝霜覺得說這些話的時候，有點心虛，但她不覺得自己喜歡範澄喻，至少現在為止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的。

    “女兒啊，說是說男女交往不一定都是談戀愛，但至少百分之八十是，你是那百分之二十？都是年輕人，就是談戀愛也很正常啊，但爸爸希望你能對自己的未來負責，理智的做這個很可能決定你前半生的決定。”老奚到底是搞教育工作的，盡管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很多人都會自亂陣腳，但老奚很快調整好心態，開始和女兒談判。

    “爸，我知道我在做什麽，先不說男女之間是愛情還是友情，我隻是覺得，他做的事，吸引了我，我不知道琉璃是什麽，但是一眼就被它征服了，好像是命中注定了一樣，著了魔。”奚凝霜這回說的是大實話，她目視前方的那雙眸子雖無焦點，卻閃閃發光，就像她看到了美輪美奐的琉璃世界一樣。

    “什麽？那，那。”老奚一時語結，大腦迅速旋轉關於琉璃，關於女兒的工作，兩個完全不相幹的事情，怎麽結合在一起？

    “爸，我想在鎮裏找工作，我相信能找到適合我的工作，而且，或許我還能利用我的專業知識，改變鎮裏的行業標準呢，您說是嗎？這樣，我還可以進一步接觸琉璃，又能離你們近一點，你看，是不是好處多多啊？”奚凝霜像是已經得到了父母的允許似地沾沾自喜，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這可讓老奚犯難，他歎口氣，“這事兒，你媽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大鬧一場。”大腦一片混亂地想東想西，這個家，三個女人，足夠一台戲，哪個都要捧在手心裏寵著，哪個也不敢得罪，他這個老父親為難壞了。

    “所以，我這不是先和您商量嘛，不然，我媽肯定馬上就殺過來，和我拚命。”奚凝霜邊撒嬌邊說，聲音也越來越小。老奚聽明白了，這是拉他當後援團，他無奈地閉上眼睛，那一臉的懊悔，怎麽就沒生個兒子，三個女人一起寵的日子也太難了。

    “爸，求求你了。”奚凝霜乘勝追擊，繼續懇求。

    老奚了解自己的小女兒，別看她表麵上乖巧懂事，但心裏若是決定了要做的事，那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他記得奚凝霜小時候她要學書法，升學考試時學業緊張，梁慧讓她以學業為重，書法隻能抽空去學，不能占用學習時間。但奚凝霜偏偏著迷得無法自拔，梁慧把墨汁和紙都收走了，她拿著毛筆沾著清水在青石板上寫，筆被梁慧收走了，她就跑到臨巷一個做毛筆的老師傅那去要報廢的筆，繼續練，為了不讓梁慧知道，每天都把毛筆藏在外麵。幾次都被老奚撞見了，但他一直覺得女兒的這種執著，是可貴之處，就偷偷地幫女兒隱瞞。直到奚凝霜考上大學，梁慧才讓她重新拿起毛筆，而那時奚凝霜已經寫得一手好字。梁慧以為女兒真是有天賦，不練都能寫得這樣好。所以，老奚知道，就算是他不同意女兒的決定，她會瞞著他們繼續做下去，那是他不想看到的。隻好先應著，“好，我知道了，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你再考慮考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