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道閃電劃過，盡管是白天，還是有點驚心動魄，“這天真是說變就變啊！”奚凝霜不知是為了打破尷尬，還是什麽原因，隨口這麽一說，就跑過去關窗戶。

    “和你一樣！”梁慧的話很衝，奚凝霜聽出母親話裏的火藥味兒，故作若無其事，外麵的雨劈啪劈啪地打在窗子上，一會兒的工夫外麵已經變成水的世界。

    “這雨可真不小。”奚凝霜還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突然傾盆而落的大雨讓屋內的氣氛更加緊張，奚凝霜關好窗後，已經無法再回避梁慧的目光了。

    梁慧坐在女兒的床邊，目光一瞬也沒離開奚凝霜，這大概是做母親的底氣，根本不需要任何回避。

    沒錯兒，奚凝霜根本抵擋不了梁慧嚴厲的目光，突然撒起嬌，衝著梁慧微笑，那笑容看起來特別的真誠，為了笑而笑，“媽，我知道你生氣，可是，這是我的選擇，您能不能尊重我的選擇？”最後這幾個字她說得很輕，可現在屋裏隻有她們母女倆，都是有心人，再輕也聽得清清楚楚。

    “尊重你的錯誤選擇？”梁慧兩隻手抱在胸前，身體坐得挺直，一看就真是一副打架的氣勢。奚凝霜都沒見過母親現在的樣子，雖然母親在家裏隻手遮天，但對家人的生活安排，家裏家外的事務都處理得井井有條，所以，父親從來不會因為她一時的不講道理和她吵架，總偷偷和她們姐妹倆兒說，女人偶爾是需要發泄一下情緒，這樣不容易得病，這是更年期的女人都有的特點。因此她們姐妹倆一直覺得母親的更年期時間特別長。

    “您怎麽知道是錯的呢？”奚凝霜一直有一個原則，敵強我弱，敵弱我強，此刻麵前的敵人太強，她就隻好示弱，硬碰硬一定兩敗俱傷，所以她每句話都說得特別輕，嗲聲嗲氣的，讓對手一拳打過來，像打在棉花糖上似的，那種滋味也特別的難受。

    “反正，我不同意，你最好馬上打消這個念頭。”梁慧中氣十足地繼續說，即使奚凝霜的示弱的確讓她的怒火無法燃燒得更旺，可這種軟綿綿地抵抗更讓人心裏癢得發狂。

    “媽，我已經決定了。”奚凝霜輕聲堅持。

    梁慧被激怒了，“你明明知道，你這樣的選擇意味著什麽，為什麽？你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奚凝霜知道，如果她說出真實的原因，母親能把範澄喻的宅子給拆了，她在腦中想象著那個畫麵，然後，搖著頭說，“媽，我隻是想離你們近一點，而且我回去也會有一份不錯的工作。”

    “鎮裏哪比得上蘇州？你在蘇州可以有自己的事業，改變你的人生，你怎麽不懂呢？”梁慧稍稍緩和了語氣，算是苦口婆心地勸女兒。

    奚凝霜卻不以為然，“我在鎮裏可能更受器重呢。”

    看奚凝霜那份堅持，梁慧終於決定戳破她們母女之間那層窗戶紙，“是不是因為那個姓範的小子？”

    “媽，你又亂想什麽呢？和人家有什麽關係，都是我個人的選擇。”奚凝霜馬上反駁，畢竟是年輕女孩兒，沒抵擋住母親的激將法，就衝她這激動的情緒，和範澄喻沒關係才怪，梁慧馬上就有了答案。

    “一個做玻璃的，值得你這大學生放棄大好的前途？”梁慧壓不住火氣，指著奚凝霜質問。

    年輕人最無法接受的就是這種否定，以過來的人身份壓製他們的追求，此刻的奚凝霜就是如此，收去之前的撒嬌態度，挺直身板，說：“媽，請你尊重別人。”

    “尊重？我……”梁慧也氣得站了起來，可她動作太快忘了奚凝霜的床上麵還有上鋪，頭頂重重地撞了上去，撞得眼冒金星，又“噗通”一聲跌坐在床上。

    奚凝霜急忙上前去扶母親，“媽，你沒事兒吧？”

    眼淚刷地湧出梁慧的眼底，這一撞撞得是真疼，直疼到心裏頭去了。奚凝霜從來沒見過梁慧哭，在家裏梁慧就是她們家的女皇，單位裏她也人緣極好，沒人給她臉色看，所以，奚凝霜被母親這一哭，也跟著掉眼淚，一邊幫母親揉頭頂。

    “你這個不聽話的孩子呀，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梁慧也不知是借機煽情還是真的撞疼了，反正那眼淚是一對一雙，一串一行地流起沒完了。奚凝霜也像被什麽觸動了淚隙，一邊心疼媽媽，哭著說：“媽，我隻是遇到了一種力量，讓我很想接近，很想去探尋。媽，我的人生我想自己走，都改革開放了，未來一定是不可預估的，人們的生活也越來越好了，精神追求，將是人們接下來最需要的。我回到學校，問了很多教授，提起琉璃，提起中華民族古老的文化，被耽誤了太久太久的文化發展，需要有人去繼承，複興，傳承下去。”

    這番話是梁慧萬萬沒有想到的，聽起來有那麽點值得敬畏，很有道理。可這個道理不是梁慧心裏的道理，她止住眼淚拉著女兒的手說：“讓小範去傳承吧，我看那小子能傳承下去，你是女孩子，你的幸福不是那些。”

    “媽，都什麽年代了？為什麽女孩子的幸福不是這些？那是什麽？”奚凝霜還以為自己的話能感動母親，母親還是那麽堅定不移，誰的孩子像誰，奚凝霜尤其像梁慧，同樣的堅定不移。

    梁慧聽完，氣得咬牙瞪著奚凝霜的目光裏迸發著怒火，簡直要把奚凝霜吞噬才肯罷休。她緊緊咬著的下唇不住的抽搐，眼淚再次溢了出來，“精神追求？文化傳承？藝術……”喃喃自語。

    “媽，我能明白你不理解那種感覺，所以，你不能理解我。隻有同類才能明白，為什麽我們會被一種事物打動，並被征服。”奚凝霜好像很無奈，就像她回到學校這幾個月來，和張穎提到琉璃，張穎的眼神中都透著遊離在外的感覺，她就明白，張穎不是她的同道中人。

    “你又沒有接觸過的東西，你就那麽篤定自己喜歡？”梁慧不解地問女兒。

    奚凝霜承認，除了喜歡書法，她對做雕塑，畫畫，那些和做琉璃有關的事兒，她都不懂，但就是不懂，又給了她強大的衝擊，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這就是無形的吸引，她抗拒不了的吸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