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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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裏是趙後的壽辰, 往年倒也算是熱鬧,今年她有些意興闌珊, 同太子鬧翻, 到現在太子也沒前來賠罪,叫她心裏不安。

    今日他來還是不來, 倒真是叫人來人尋味了。若是今日太子不來, 她要好好考慮考慮後頭該怎麽辦,趙家該怎麽辦。

    沈清韻替皇後選了富麗喜慶的繡鳳紋百福腰帶, 捧到她的跟前,卻瞧著皇後臉色不好, 陪笑道:“娘娘今兒戴這件百福腰帶吧, 彩頭好, 吉祥如意呢。今兒一早妙言姑娘便進宮了,說要給娘娘一個驚喜呢。”

    趙後勉強彎起一絲笑意,眼底卻也沒見多少神采。沈清韻看她這樣也不敢多言。

    這時, 婁嬤嬤急急的進來,似有什麽事。

    “娘娘, 這下真出大事了!”

    趙後眉尖一蹙,問:“什麽事慌慌張張,本宮在宮中多年什麽風浪沒見過, 值得這般鬧嚷?”

    婁嬤嬤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道:“太子在大理寺審案子,說要提審康郡王哩!現在大理寺的差官已經去了郡王府了!”

    趙後驀然站起來,廣袖一下子帶翻了紫檀幾上的茶杯, 旁邊小宮女急忙上去收拾。

    “你說什麽?”趙後滿臉驚詫,“真的?”

    婁嬤嬤連忙道:“那還有假?外頭咱們的人傳進來的消息,奴婢跟出宮的太監也打聽過了,確有其事。您瞧瞧這事情鬧的。”她連連搓手。

    “你急什麽?”趙後突然笑了,立在窗邊看著宮院裏頭石榴花,入了夏那花兒開的越發鮮豔,“本宮倒是沒想到,太子還有這樣的氣性,身子剛好,脾氣倒是越發的大了。先是不將我這母後看在眼裏,如今又要提審他兄弟。到底是骨肉親兄弟,本宮倒是想知道,陛下聽到這消息該是怎麽想。”

    婁嬤嬤聽著這口氣是對太子頗為不滿。但是到底是太子,是趙家未來的倚仗,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也不能不關心。

    “可說了是什麽罪名?”趙後轉頭看她。

    婁嬤嬤忙湊到她跟前,低聲在她耳畔說了幾句。

    沈清韻在一旁十分好奇,豎著耳朵聽,隻聽到“逼女幹”二字,心裏大吃了一驚。

    趙後聽罷愣了一愣,不由得臉色微變:“這罪名關係到皇家的顏麵,若是真的成立,怕那康郡王吃不了兜著走。”

    她沉默的望著樹梢上的石榴花,初夏的陽光如碎金般灑在如火如荼的紅豔花朵上,似乎昨晚下了小雨,映的花兒上的水珠晶瑩剔透。

    良久,她歎了一聲:“兒大不由娘啊!”這麽大的事,他竟都沒知會她一聲。兩兄弟鬥起來,鹿死誰手還不好說。那康郡王勾結信郡王在朝中亦是經營良久,勢力不可小覷。一不小心,說不定倒黴的是誰。

    “娘娘,東宮的舍人來送賀禮了!”外頭女官稟道。

    趙後一愣,道:“傳。”

    田廣打前,後麵跟著兩個大太監抬著一個碩大的紅豔禮盒。

    到了玉階前,他一骨碌跪下,叩頭道:“娘娘千歲千千歲,小的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前來送上賀禮,祝願娘娘鬆鶴延年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趙後打量著下頭跪著的小子,這小子倒也的確是太子身邊的心腹小廝,打小伺候著太子長大的。

    她手指輕敲幾上,不動聲色的問:“玨兒怎的不過來?倒是叫你過來給本宮拜壽?”

    田廣聽著這話,辨不出喜怒,連忙解釋道:“殿下本是要來的,可是被大理寺的事情困著,正審著案子,這案子關係到皇家的顏麵,因此不敢怠慢。殿下說了,娘娘壽辰是大事,耽誤不得。小的先來送禮,今日太子晚間得空便親自過來給娘娘祝賀。”

    趙後臉色稍有緩和,瞧著那大禮盒,也不曉得裝的是什麽。

    “你起來吧。太子也算有心。他送的什麽呀?”

    田廣連忙爬起來,叫小太監開了盒子,隻見盒中之物流光溢彩,喜慶可人。那裏頭的正是一座高大的紅珊瑚觀音坐像,真是寶相尊嚴、剔透可愛。

    趙後一喜,扶著婁嬤嬤的手下了玉階,到了這珊瑚跟前,輕輕撫摩,隻覺得在六月天氣,這珊瑚卻清涼沁膚,光滑油亮,雕工精致,最難得的是,哪裏去找這麽一大塊珊瑚呢?她近兩年開始禮佛,最愛這些佛像觀音之類的,覺得吉祥。

    田廣看她高興,忙道:“稟娘娘,這珊瑚,是殿下上月就開始到處尋找的,您可不知道,殿下親自四處去看,花了整一個月的時間,直到今兒才總算找到滿意的。殿下說了,隻要娘娘喜歡,費多大力氣都不在乎的。”

    婁嬤嬤在一旁捂嘴笑道:“你家太子用你這樣的人,也是用對了,瞧著這嘴可真是伶俐。”

    田廣摸著頭嘿嘿的笑。

    趙後臉上露出笑意,滿意的說:“後殿正缺這麽一座觀音,正好擺在那兒。本宮瞧著是太子送的,心裏也高興。”

    她轉頭對田廣說:“太子這份心意,本宮曉得了,晚間若是得空,便過來吃個晚膳罷。”

    “小的得令。”

    田廣退下,趙後心情便好了許多。太子嘴上不說,卻用行動表明了一切,光是這份禮物,便送到她心坎上了。這樣的孩子,她覺著不應該是那白眼狼。

    婁嬤嬤歡喜的說:“這下可好了,正如老奴之前說的,太子殿下隻是被女色迷了,哪裏就不孝順了?到底是娘娘膝下長大的,能如此決絕嗎?”

    趙後笑道:“將這觀音抬到後殿去,好生的供起來。”

    按照規矩,每年壽辰陛下會賞賜許多東西,宮裏頭要辦一場家宴。

    果然隔一會便有太監抬著昭帝賞賜的物品送過來,趙後看了一眼便叫人收拾進了殿裏。她冷冷的想著,陛下的心不在這兒,光送東西來有什麽用?

    一會禦膳房的掌膳便過來問今日宴席情況,趙後叫她一應按照往年的規矩辦。

    外間趙妙言捧著一大捧花興衝衝的進來,以鮮花做禮獻給了趙後,趙後高興收了。

    趙後坐在金座上,一會該有妃嬪過來送禮祝賀,她轉頭問婁嬤嬤:“昨兒陛下在哪兒?”

    婁嬤嬤道:“在唐美人那兒呢。”

    這話叫她想起了東宮那個女官,她陰冷的眯起了眼,道:“唐家如今了不得了。合著姐妹二人同時蠱惑陛下太子,一同作妖。本宮就不信,以本宮的勢力,治不了這二人!”

    “那女官叫什麽來著?”她問。

    婁嬤嬤忙道:“叫唐蕊。”

    “對!就是那個名字。好一個凝、蕊,”她眼底放出陰鷙的光,“本宮倒要瞧瞧,這開的正好的花蕊兒、凝露兒,到底能到幾時!”她手下撚著鮮嫩的花朵兒,片刻,便落了一地的花瓣蕊芯兒。

    趙妙言道:“我方才來的時候,看到幾個妃嬪往這裏來呢,該是給姑姑拜壽的。”

    趙後眉端一挑,淡淡道:“今日等的就是她們!”

    鳳華宮宮門大開,宮中有品階的妃嬪紛紛前來拜壽獻禮。

    唐語凝到的時候瞧著榮升昭儀的沈清芳已經來了,她穿著一身輕薄華麗的淡紫色煙羅紗雲鬢高聳滿身珠翠清貴逼人,正坐在皇後左手邊笑吟吟的喝茶呢。

    唐語凝瞥了沈昭儀一眼,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普通錦衣,心裏仿佛被揪住一般。雖然陛下如今漸漸開始複寵,可是礙著原先的錯,也不曉得什麽時候才能恢複到貴人位置,穿上一件煙羅紗。

    沈昭儀也看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絲淡淡冷意,道:“今兒大夥一早便來給娘娘祝壽,唐美人倒是姍姍來遲啊。”

    她說這話時特意咬重了“美人”兩個字,聽得唐語凝臉上微紅。她從貴人降到美人,最厭煩人提到這兩個字。

    唐語凝深吸一口氣,打起笑臉對趙後說:“臣妾因準備賀禮來遲,還請娘娘贖罪。”照她從前的脾氣,必定當麵頂了沈清芳回去。如今被人教訓了,曉得忍辱負重的要緊。

    趙後看她如今倒是學乖了,問:“送的什麽?拿過來給本宮看看?”

    唐語凝連忙捧著紅色的錦盒送上去,婁嬤嬤接了送到了趙後跟前,趙後打開一看,哂笑了一聲,便合上了。

    沈清韻伺候在趙後身旁看的清楚,捂嘴笑道:“娘娘今兒這金壽桃都收了四五個了,不過呢,個個都是唐美人這桃子的兩倍大呢。”

    話音一落,來賀喜的嬪妃一個個捂嘴笑了起來。

    唐語凝聽著那哄笑聲,羞的麵紅耳赤。

    趙後嗔道:“你這丫頭不要如此說,唐家又不是高門,能出得起這小桃子已經是不容易,你這話,叫唐美人以後如何出門會客見人?”

    沈清韻笑道:“是奴婢的不是了。唐美人下次可記住了,別人送桃,你也送桃,若是要不叫人笑話,那的早早的來,偷偷的來,趁著夜黑風高才好啊。”

    她這話音落下,滿堂哄堂大笑,不但那各位嬪妃笑的前仰後合,連伺立在一邊的宮女太監也憋的臉兒扭曲。

    唯有唐語凝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她睨了沈清韻一眼,心裏恨得咬牙切齒。這姐妹倆一唱一和,今兒就是不叫她好過。

    趙後笑著對沈清韻說:“瞧你這丫頭的促狹勁兒,不過你這話,倒是叫大家都笑了一場,算你無罪。唐美人不要擱在心上,在一旁坐著吧。”

    唐語凝鬆了一口氣,趕緊去座,放眼一看,趙後設的座上竟個個有人,這叫她坐哪裏?

    婁嬤嬤假惺惺的陪笑道:“沒想到今兒來的人多,宮裏頭的凳子都不夠了,正叫小太監去別殿搬呢,沒搬來前,唐美人還是站著吧。”

    唐語凝無奈,隻得跟宮女一般找個位置站著。

    沈昭儀說:“婁嬤嬤不必擔心,那唐美人在宮裏頭關了幾個月,如今好容易靠著她妹子出了宮,怕是禁足時坐的太多,如今站站也是無妨的。”

    唐語凝緊緊攥著雙手,氣得手臂都開始打顫了。

    沈昭儀瞧著她氣成那樣也不敢吭一聲,得意一笑,對皇後道:“娘娘,臣妾覺得今兒外頭的鵪鶉好安靜呢。”

    趙後笑嗔:“又胡說,這宮裏頭哪裏來的鵪鶉?”

    沈昭儀笑著說:“方才還瞧見一隻來,這會兒怕是縮著腦袋躲起來了。”

    唐語凝垂著頭,牙齒咬的咯吱響。

    “像鵪鶉那般蠢物,該是宴席上的菜品,你怕是餓了。待會便有紅燒鵪鶉,本宮賞你!”趙後滿臉笑容的說。

    沈昭儀大喜:“多謝娘娘。”她看了垂頭沉默的唐語凝一眼,心裏得意極了。你當初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時候,可想到也有被人群嘲奚落顏麵喪盡的一天!隻可惜這唐語凝如今變成了慫包,倒叫她少了借題發揮的機會。

    趙後瞧著唐語凝通場隱忍,被人笑了好幾場不敢吭聲,便也懶得再拿她開刀。瞧著日頭到了中午,便在後花園中設了宴席,招呼各位來賀壽的妃嬪們一起吃了個午宴。

    宴席期間,皇帝過來出現了一下,便匆匆走了。

    趙後瞧著他那神色,怕是也是因為太子跟康郡王的事情在懊惱呢。

    宴席過了,午休時趙後叫人傳了國舅趙成瑞。

    趙成瑞三十度歲年紀,長相老成持重,任正一品右相,身著紫色官服,匆匆而來,道:“娘娘不召微臣,微臣正要求見娘娘呢。”

    “那案子怎麽樣了?”

    趙成瑞蹙眉道:“太子大理寺提審,康郡王占地逼女幹已有實證!微臣過來,是想問問娘娘,咱們到底要不要出手?”

    皇後跟太子鬧翻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太子到底還算不算自己人,他亦是猶豫。

    趙後思索片刻,“若是你此時出手,勝算如何?”

    趙成瑞比出一個手勢:“八成把握,郡王倒黴。”

    “那還猶豫什麽?”趙後道,“如今咱們已無後路,若不是趁著這個大好機會將障礙鏟除,等下次還不知到何時。這事情,你要辦的幹淨利落,既要助力太子,又不能旗幟太鮮明。不要讓陛下覺得咱們趙家是在結黨營私。”

    趙成瑞立即點頭:“我知道了,這就去辦。”他正轉身要走,似乎想起什麽事,回身低聲說道:“妙言年紀不小了,婚事不能再拖。”

    趙後淡淡一笑:“你放心,此事一了,我就辦妙言的事兒。咱們一家人,我還能虧待了侄女去?”

    趙成瑞這才安心的去了。

    金座之上,她握著金玉把手,看著這金碧輝煌的殿堂,她在這宮中待了幾十年,鬥了幾十年,憑著鐵血手腕穩穩坐到如今。於太子,於後宮,她絕不容許有不能掌控的人和事!

    所謂,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她要趁著這機會把妙言塞給太子,既然要他承她的情,自然要先施恩給他。

    到得康郡王倒地,也正是妙言入東宮之時!而當妙言入了東宮,那小女官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一更,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