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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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後, 太醫趕過來了。

    當唐蕊抬頭時,隻見那襲青衣如同青竹一般, 急匆匆的提著醫箱子趕過來, 碰到錦瑟焦急的問:“良娣哪裏不舒服?”

    錦瑟道:“你進去便知道了。”

    唐蕊看到程綸有些尷尬,錦瑟到跟前時, 她低聲道:“叫你請我姑父程之明, 你怎的把我表哥請來了?”

    錦瑟解釋:“老程太醫入宮了,所以隻有小程太醫。再說良娣隻說請程太醫, 所以奴婢”

    “回頭再找你算賬!”唐蕊嗔道。

    錦瑟癟癟嘴站在一邊。

    程綸抬頭望向她,心中卻有些傷感, 上次見她還是女兒裝扮, 今次見她已經是高高在上雲髻華服的貴人了。此次相見, 仿佛隔了經年一般。

    “請問良娣何處不適?”他語帶關切。

    唐蕊搖頭:“不是我,是這杯酒,表哥你看看, 這酒是不是有毒?”

    一聲“表哥”,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叫他晃了神。但是他立即收了心神,過去看那杯酒。

    他聞了聞氣味,酒是竹葉青, 隻有竹葉青的酒香,但是除了酒香,隱隱有一絲香氣。一般人聞不出來,但是對於藥味十分敏感的太醫而言, 這香氣卻是能夠辨別的。

    他插入銀針,銀針入酒,毫無變化,但是並不代表這酒無毒。

    “請讓微臣試驗一下。”

    唐蕊點頭。隻見他從藥箱中取出了幾種藥材,每樣藥材上滴了幾滴酒液,終於,他嘴角露出了笑意。

    “稟告良娣,此酒有毒。”

    唐蕊和錦瑟對看了一眼,真是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可是銀針”錦瑟道,“明明沒變色。”

    程綸搖頭:“有的毒,銀針一樣不會變色,那是因為毒素有多種。方才微臣以藥材驗證了,證實本酒中含有奇毒,此毒發作稍遲,一般在十二個時辰之後,患者腸穿肚爛而死。”

    這話音一落,唐蕊和錦瑟都麵色一變。

    錦瑟恨恨道:“好毒辣啊!幸虧良娣沒喝!咱們現在就去把那幾個人找回來,找她們評評理!”

    唐蕊搖搖頭:“無用,她們既已出了東宮,必定躲入了鳳華宮。皇後必定縱容包庇,這事最後恐怕不了了之,最多拉個替罪羊罷了。趙妙言乃是皇後親侄女,皇後不倒,她便不會有事。”

    錦瑟不服,恨聲道:“這下毒之仇,難道就這麽算了?”

    唐蕊睨了她一眼:“此時不需你我操心,太子自有計較。”

    錦瑟一聽她這話便明白了,這件事太子正在籌謀,她們便是操心恐怕也是操心不了的。

    這些話本該避著人說,但是程綸不是外人,便在他麵前說了出來。

    程綸聽得膽顫心驚,這宮廷詭譎,你爭我鬥的,稍不小心,豈不是屍骨無存?

    他望著唐蕊,欲言又止。唐蕊瞧著他有話要說,便瞥了錦瑟一眼,錦瑟會意帶了人出去。

    “表哥有話要說?”

    程綸痛惜道:“蕊兒你真的想一輩子呆在這樣的地方嗎?原先的蕊兒,多麽純淨無瑕,如今這宮裏頭唉”他說不下去,長歎了一聲。

    “那表哥待如何?”她微笑著反問。

    程綸看著她,怔怔的,卻無話可說。她都嫁給太子做了良娣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為了避免宮廷紛爭帶她出宮?簡直是癡人說夢!

    此時此刻,他才痛恨自己不是出身王侯,不能護在她的身側。

    唐蕊笑了笑,反倒安慰他:“你真的不用擔心,我過的很好。這毒酒隻是一個意外,以後再也不會讓這意外發生了。你在家時,多去看看祖母,她身體還好吧?”

    程綸沉默的點點頭,看起來情緒有些失落。

    唐蕊勸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早點找個合適的姑娘成家吧。姑父恐怕也盼著呢。”

    父親這樣勸他,如今連她也這麽勸他,如此,顯得他多麽固執可憐。

    他苦笑道:“我知道了。”

    眼看著太子怕是要回來了,唐蕊自然不能跟對待尋常親戚一樣留他吃飯,好在程綸自己告辭了。

    “等等”正要出苑門,唐蕊叫住了他。

    程綸詫異回頭,隻見她趕了過來,將一個盒子交給他:“我好些時候沒看到表妹了,若是她得空,叫她來東宮中玩耍。這盒子裏有一枚令牌,可以入東宮。又有現在宮裏頭時新的宮紗花兒,給她戴著玩。”

    原來她惦記著程思。

    程綸點頭,接了盒子抱在懷中這才出了宮門去。

    宮門口,一輛華麗的馬車已經停下了,掀開車簾子,司徒玨看到一個青影從宮門內走出,懷中還抱著一個錦盒,那錦盒?不是昨晚擱在唐蕊床頭的嗎?而那個人,不是跟她青梅竹馬的表哥嗎?

    莫名的,覺得心裏堵了一下。

    下了馬車,田廣瞧著殿下臉色不愉,問:“殿下是累了?良娣應該準備了酒菜了在合璧苑等著了。”

    “去問問,程綸入宮做什麽?”他立在門口不進去,反倒吩咐這個。

    田廣眼眸一轉,頓時明白,原來是為了這事生氣呢。

    他聽了話趕緊去問錦瑟,片刻後回來稟告說是為了驗毒。

    司徒玨大驚,立即拔腿往合璧苑去了。

    唐蕊果然已經備了菜等他了,聽聞趙妙言臨走前還擺了毒酒陣,司徒玨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連桌上的飯菜都震了震。

    “殿下息怒。”唐蕊抱著他的手臂,輕聲道:“我沒事。我也沒那麽傻,我才不會上她的當呢。隻是這次,皇後真的很過分,我沒想到她竟恨我如此深下得了這樣的毒手。”

    司徒玨將她攬入懷中,緊緊的抱著。他墨眉緊緊的皺著,仿佛兩道山峰一般,前世她便是被毒死,今次竟又遭此劫難。

    趙妙言、趙後!

    他咬著牙,念著這兩個名字,倘若他不能將此兩人碎屍萬段,絕不甘休!

    她抬頭,看著他怒氣難消,微笑著伸手撫了撫他的臉,輕笑道:“別生氣了,生氣的樣子叫人好害怕呢。”

    司徒玨低頭看著懷中如玉的人兒,捏了捏她的鼻子,道:“這東宮,不要再讓趙妙言進來。下次若是她再假裝受傷,直接丟到大路上!”

    唐蕊笑著點頭:“知道啦。往後,這東宮中連個蚊子都飛不進來,行了吧?”

    他眼眸一轉,試探的問:“方才你表哥來了?”

    唐蕊點頭,“嗯,來了。”

    他有點不高興,放開了她,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裝作不經意的問:“都聊了些什麽?怎的出門了還帶上了禮物?你送他什麽了?”

    這一連珠的問,唐蕊還不明白他的心思?

    她到了他身後,從後麵抱著他的腰,“怎麽?你生氣了?”

    “怎麽會?孤豈是那麽小氣的人?”他不以為然。

    唐蕊暗笑,都生這麽大的氣了還嘴硬。她解釋道:“我想表妹了,讓程綸叫表妹入宮來玩,特意帶了宮裏頭的紗花給她,是不是這樣也不行?”

    司徒玨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看來真是他多心了。

    “自然是行的。”他將女子抱在懷中,笑道:“孤曉得這陣子沒空陪你,你放心,待得眼前的事情辦完了,孤帶著你遊遍整個西京。”

    “真的?”唐蕊驚喜極了,又有些不信,“我在閨閣中時還沒能遊遍整個西京呢,你能帶我遊遍?”

    “君無戲言。”他微微一笑,低頭親了她一口,“孤說話算話。”

    唐蕊從他懷中掙下來,特地給他布菜,瞧著碗裏堆起來的菜,他就知道,這小丫頭盼著出去玩呢。

    他搖搖頭,嘴角浮出一絲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到底還是小孩心性。

    鳳華宮中,趙後的階前跪著一個女官。

    “娘娘,娘娘,求你救救奴婢,奴婢不能一輩子這個樣子啊!”沈清韻哭道。

    趙後被她哭的煩躁:“你又如何了?本宮不是賜給你解藥了嗎?”

    沈清韻驀地抬起了頭,嚇了趙後一跳。

    隻見原先她臉上因為癢而出現的抓痕已經變成青黑,雖然吃了解藥性命無憂,可是那五道黑痕如同鬼爪一般落在她的臉上,真跟羅刹一般。

    “低頭,低頭,你還是低頭吧”趙後心有餘悸拍拍胸口。

    婁嬤嬤在一旁看得也是心驚:“怎的會弄成這般模樣?太醫如何說?”

    沈清韻抽噎著哭道:“太醫說,毒入肌裏,除非剝了麵皮換一張,不然一輩子如此。”

    婁嬤嬤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看向了趙後。如今這丫頭怕是沒了利用的價值了,便是站在這宮裏頭也是礙眼,看皇後如何打發了。

    趙後沉吟了片刻,宮裏頭還有沈昭儀,沈家已經升到了五品,也算堪用。貿然將此女作為棄子,恐怕寒了沈家的心,但是此女麵容已毀,要著有什麽用?

    她揉了揉額角,歎道:“本宮叫你去幫著妙言,你倒好,去了一趟,差事沒辦好倒叫自己毀了容貌。你這容貌,如何在宮中立足?不是本宮無情,到如今,你還是家去吧!好生的在沈家養著,你父母必定不會嫌棄於你。”

    沈清韻一聽,立即求道:“不,不行!奴婢不回去!”

    她的仇還沒報,她的恨還沒消,如何能回去?難道回去受人冷眼,一輩子躲在角落裏見不得人?

    趙後蹙眉:“你這不是為難本宮嗎?你這樣,如何伺候貴人?”

    沈清韻叩頭求道:“求娘娘垂憐,近來奴婢聽聞外都有巫女入宮,頗受尊崇。那巫女以墨畫麵,以羽插頭,身著寬衣奇袍,能做法驅鬼。奴婢願為巫女,總好過一輩子不見人!求娘娘成全!”

    說罷,“砰砰砰”叩頭在階前,瞧著也著實可憐。

    趙後揉了揉額角,道:“罷了,你去吧,就這麽著。”

    “謝娘娘!”她涕淚齊下,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到如今,隻要有一線生機,便絕不能放過。究竟是誰害的她成這樣,這債,她要一個個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