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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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祂的國

    待眨眼間青銅門高掛遠方,晨伊緩過氣來,重新審視那新升的鍾樓。

    上麵銘刻著經書的真阿文箴言。

    晨伊盯著鍾樓,其同樣是三層,同苦難鍾樓相較,風格截然不同。

    它寬大,球形的鏤空穹頂,裏頭有互為倒立帆拱,球心立有古鍾,塔身旋繞著三道螺旋廊柱,通向鍾樓之內。

    “善有善報,非在來世,惡有惡報,隻在今朝這是真教經書的箴言,也是主神親口說的。”晨伊反複掃閱鍾樓的銘語。

    他抬頭看向高掛的青銅門,掃視兩座鍾樓,

    “因為我用權柄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所以喚醒了這座鍾樓?”回顧今天所作所為,晨伊推斷。

    這千柱雲海同真教有密不可分的聯係。

    以往隻是可能性很高的推測。而現在,看到這句出自經書上的箴言後,晨伊更加確定了。

    新升鍾樓的燈火足有兩層燃著。

    “懲惡揚善麽”

    宗教大都是勸人向善的在前世,那是迎合絕大多數人的價值觀,揚善懲惡大多是隻是宗教傳播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確切來說,宗教不是天生是善的,隻是它需要迎合世人。

    比如,

    釋迦摩尼曾同牧羊女講:男子是七寶之體,女子乃五漏之軀。

    受蛇蠱惑的是夏娃而不是亞當。

    祆教的血裔聖婚,拜火為尊。

    “而在這裏,諸神似乎是先於一切存在的。難道善惡是被界定好的?”晨伊不禁懷疑道。

    真教記載裏,諸神創造了世界,而後唯一的主神自久遠的年代降生。所以教內雖有諸神,卻幾乎獨獨供奉唯一主神。

    在這真的有某種神秘權能存在的世界。恐怕真的有不是循序漸進誕生,而是事先被造好的事物存在。

    晨伊沒有全讀完過真教的經書,包含真典重修前後,有近百部經書於各個紀元先後現世。

    而廣為流傳的,是記載主神第二次衰亡前後的第二衰亡錄,以及詮釋救亡、神跡故事的試煉。

    後者是離這年代最近的經書,由聖徒路德維希,丹斯切爾帝國的廢帝撰寫。

    可因成書時代太近,試煉的真實性廣為研經學士懷疑,乃至於被偏原教旨的古板修會打做偽典。

    其也是少有的,清晰描述了起源神話的經書,同以往經書的隻言片語迥然不同。

    真教神話裏,久遠得連精靈們都記不清的某個年月,諸神們聚在尚未枯死的聖樹下,那是凡間神國。因那是界定世間的祂降生的日子。

    祂先托那火造的天使告知諸神們是祂的化身,即是祂的父又是祂的子。

    祂又托那水做的精靈告知萬物是祂第一次生,即是祂將三降生三衰亡。

    祂最後托那混沌無序的萬事萬物,一切的一切

    “去講善有善的歸鄉,惡有惡的去處。”晨伊喃喃道。

    根據書中記載,諸神在主神第三次降生後盡數遠行世間,為是父是子的祂即將到來的衰亡哀悼。聖樹枯死,主神取出樹根造下天國,讓諸神的工匠,好巨人奧達寫下這個紀元最後的經書,後者用頭發編織成一個個文字。

    而那本經書,已然遺失。

    僅留下主神親口所述的最後一句流傳於世:

    “衰亡從來並非獨我不缺。

    就好像生命所到之處,

    都必將迎來終結。”

    試煉的起源神話就到此為止,後麵便是諸神之子降世,重新整合破碎分裂的真教,敕封世間第一位聖徒,續寫經書的史詩傳說。

    “不過如果考慮到巨王教的神話,在主神第三次衰亡後就起了分歧”在複活鎮這受異教徒統治的地方生活,家裏又有書攤的業務,晨伊當然也看過其他宗教的經書。

    巨王教裏講的是,神話時代,那腳踏雙蛇的王者,他揮舞巨劍,流放諸神,諸神皆割發已示順從,從此遠行世間。

    那王者收歸世間所有權柄,登臨那主神造下的天國,跨過了那麵象征神權的聖盾。

    而諸神之子乃是那王者差遣下凡間的天使。

    除去巨王教,得益於魔法學徒的身份,晨伊翻閱過不少古籍。

    在這世上,宗教信仰普遍存在,互有借鑒溝通。

    構建北地與中部大地世俗倫理的真教;

    符文的故鄉,西部群山,受巫師們追逐古老而神秘的龍與巨人;

    從遙遠群山而來,祝福白樺森林的漂泊精靈們卻對龍嗤之以鼻,篤信生命是從一個世界走到另一個世界的雙世信仰;

    南大陸由真教分支發展而來的苦難靈廟,遵奉異端的黑袍主神,廣泛吸納巫師、地精等受冷眼的種族;

    以及如矮人異端神、深淵教、魔女教等等諸多異端邪教等,數以千計或大或小的崇拜遍布每寸熱土。

    如果如果自己成了所有宗教的神,不止一個小小複活鎮的神

    彌合一個世界,一個神

    晨伊不禁遐想。

    “算了,別想太多,還沒想太多的能力。”

    晨伊及時止住,掃過眼複活鎮,赫然發現有人影鬼鬼祟祟地站在家門之外。

    誰?

    晨伊拉近視野,人影一身黑麻袍,臉被布包住,僅留下雙目在外,那沒被包住的空隙,可見其皮膚潰爛。

    “這種裝扮,皮膚潰爛卡西姆?”晨伊隻想得到鎮上唯一一位麻風病人。

    晨伊皺皺眉頭,眼見卡西姆抬手敲門,動作急促緊張。

    “宵禁了,他過來幹什麽?”思慮片刻,晨伊決定離開神國。

    意識模糊間回到裏,咚咚的敲門聲尤為清晰,晨伊從床上爬起,走出房門便看見被吵醒的黑德薇希,後者懵懵然地問他誰在敲門?

    “我去看看,你回去待著。”晨伊道。

    推開屋門,迎麵撞上卡西姆慌張的神色,晨伊佯裝訝異道:“卡西姆,為什麽?”

    卡西姆的脾性在學徒間有口皆碑,一直很好相與,對於父親不願借予學徒閱覽的典籍,他時常會以委托抄書的名義,讓學徒們上門翻閱。

    他同自己的關係,絕對說不上差,畢竟晨伊也要托他借閱學院典籍。

    卡西姆忙做“噓”的手勢,脖子間的聖畫吊墜搖晃,壓低聲音道:“我是趁著我父親不注意趕來的,沒時間了,先讓我進去。”

    猶疑片刻,他側開了身,讓卡西姆走入屋內。

    “出什麽事了?”

    晨伊盯著匆匆入內的卡西姆,後者攏了攏身上的袍子,沉吟良久,冷不丁地開口道:“晨伊,我勸你快點離開複活鎮,越快越好,明天就走,你和伊德萊,還有羅曼應該是僅剩還沒被我父親侵蝕的了。”

    卡西姆的話過於不明就裏,晨伊疑問道:“什麽意思?什麽侵蝕?”

    麻風病人聞言抬起臉,他雙眼布滿血絲,道:“你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麽!”

    晨伊頓時泛起緊張,忙問道:“什麽?”

    卡西姆撕開他一條手臂的袍子,晨伊吃驚地看向他的小臂,那不是皮膚發黃潰爛的手臂,而是完好無缺,麻風病人不該有的小臂。

    而他的大臂依然潰爛,泛黃泛黑,不見完膚。

    兩相應襯下,晨伊倒吸口冷氣,空氣中泛著異樣的氣氛。

    卡西姆把手臂收起,他抓住那條小臂,像按住什麽不詳之物,顫聲道:“一切都要從那天晚上說起。麻風一直以來都是不治之症我也早知自己命不久矣,可是突然有一天,很平常的一天,我的妻子喂我服過藥後,我照例晚禱,祈禱到一半困意太深,撐不住睡著了。”

    晨伊眉間凝重,靜靜聽著。

    “我那時每晚都祈求吾王之王庇護我父親、我大哥和妻子。你知道,我早已對自己的病情不抱期望了。”

    卡西姆的聲音壓得很低,驚慌震顫著他的喉結:“第二天,我突然發現,我那隻手的皮膚完好如初不知這樣形容是否正確,可能對我來說,潰爛結痂的皮膚才是如初的模樣。總之我那時整整一天都在感謝神明,我的妻子看著我,微微在笑。”

    晨伊百思不得其解,心頭的疑惑沉重:“完好如初了?”

    卡西姆深深地看了晨伊一眼,接著道:“我以為是神明顯靈,我剛開始是這麽以為的,大家都說,這座鎮子是受神明眷顧的地方,我也不時聽過神跡顯現。”

    晨伊不作表情。

    “後麵,我的另一隻小臂也完好如初了,我更加謙卑的感謝神明,從早到晚,我的妻子勸我不必這樣,我當時斥責了她。當晚我覺得更困了”隨後,卡西姆嘲弄地笑了,“我以為是神明顯靈的前兆。”

    卡西姆吞了口唾沫:“我強撐著沒睡,想看看天使是什麽模樣的邪門邪門,根本不是天使!”

    他擰轉頭,雙眼通紅道:“我看見我被綁在床上,我父親割下他學徒的皮膚,念著咒語,一片又一片地黏到我身上!”

    晨伊為之一振,頸後發涼。

    “我的妻子,她最先發現我醒了,她是魔法傀儡她一直是我父親的幫凶!她看著我,微微笑。”卡西姆壓抑不住驚懼,聲調提高道:“然後不止是他,那些學徒、我父親、他們都轉過頭來看我,都在笑!”

    晨伊不免被卡西姆語氣裏的驚懼侵染。

    “我父親坦白了我一切,他說他在書裏找到了救我的辦法,他說隻要把我皮膚都黏上,選用最具靈性的肌膚,都黏上!然後”卡西姆停頓了一下,“用血祭和不知哪裏的可恐邪神,取得聯係,我就能重獲新生。”

    “我假意讚成我父親,與我父親虛與委蛇他不知從何本褻瀆神明的古籍裏得知了這些,他的意識被那禁忌的知識侵蝕了,而他用不知什麽方法,支配了幾乎所有學徒的意誌。”卡西姆的語氣極為絕望,“我無法阻止他,他是鎮上唯一的巫師我隻能盡力找到沒被他侵蝕的學徒讓他們快走。”

    卡西姆撇過頭,悲愴道:“我要去找伊德萊了他應該也沒被支配起碼我沒在那些學徒裏看到過他。快走吧,晨伊,我父親瘋了,他要拿富有靈性之人來血祭!今晚,他要做第一回獻祭!”

    留下這句警告,卡西姆匆匆起身,隻是簡單答複了晨伊幾個問題後,急忙趁著夜色趕去別處。

    晨伊滿臉凝重,卡西姆頂著宵禁過來警告自己,絕不可能是開個玩笑,盡管突如其來,但容不得他輕視。

    而上次推演那來曆不明的巫術手稿落在盧西烏斯手裏,也讓他對卡西姆的話多信幾分。

    “先回到神國,推演一遍複活鎮,看看會發生什麽。”

    晨伊轉身進房,回到千柱雲海之上。

    停住複活鎮,晨伊抬起手把複活鎮的虛影又喚了出來。

    苦難鍾樓一層,新升的鍾樓暫且叫它善惡鍾樓為好,也有兩層。

    總計三層的燈火,原本自覺窘迫的晨伊發現自己一下子闊了。

    幾年下來,他知道,苦難鍾樓總是越往上點燃燈火越要遭更多的難。

    “還是那張古老的巫術手稿,落到了盧西烏斯的手上。”

    相同的開局,這次依舊是落到盧西烏斯手上。

    以前也有落到別人手上過,但結局同樣是既定的覆滅。

    晨伊不覺奇怪,複活鎮的虛影繼續運轉。

    哢、哢、哢。

    不過三十秒,複活鎮的虛影停住了,如被按下暫停鍵。

    晨伊怔愣住,等待良久,虛影竟無再度運轉的跡象。

    “怎麽回事?”晨伊百思不得其解,放大虛影,滿心疑慮的察看每一處。

    片刻,目光落在自己家裏,一身黑衣,臉頰掛淚的黑德薇希悲慟失神地跪在聖像前。

    屋內,毫無血色的少年靜靜躺著,無法撫平的麵目猙獰!

    虛影如實呈現,自己身體的肚子裂開了血跡幹涸的大洞,撕裂的痕跡呈撕咬狀,不是由外而內,而是由內而外!

    “我死了?”

    晨伊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

    急忙收起虛影,晨伊轉而盯向複活鎮,鎮子東邊的皮革店,劃到自己家裏,越過屋簷,他看向自己的。

    在神國上,他清晰看到。

    就著清冷的月光,瘦弱的軀體裏,肚皮下有東西在蠕動!

    拉近,再拉近,待晨伊透過肚皮,看到體內時。

    一隻醜陋、蒼白色的虛幻蠕蟲,黏在小腸上爬動著,肆意啃咬腸子。

    萬般悚然下,晨伊觸碰蠕蟲,那一刻清晰感受到那怪物的意誌,那寄生蟲的意誌。

    它要吃掉腸子,然後成為自己的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