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農藥化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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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播種機之後便是化肥農藥,這些人來就有些枯燥,張新陽聽了一會兒,萬變不離其中,都是那套話,誇著自己的化肥和農藥怎麽好。

    翻來複去都是這幾句,張新陽了解個大概,也沒再多聽,反而去觀察老百姓的反應。

    老百姓對這些應該更感興趣一些,說到哪款化肥,有時總會引起共鳴,還有人說出自己施肥經驗,引起身邊的人聽,原本聽課的人,慢慢變成了在下麵交流經驗,上麵他們講他們的,下麵我們講我們的,有點像雞對鴨講的味道,誰也聽不進去了。

    張萬龍待的無聊,想先出去待會,見張新陽聽的那麽有趣,歇了心思。

    農藥化肥品種很多,推薦時還會講什麽時候用,用多少,怎麽用,這樣一來耽誤的時候就多,推廣會開時就已經九點多,加上前麵播種機占的時間,眼看著快十一點了,那幾個農藥化肥還沒有說完。

    “八叔不急嗎?”張新陽更感興趣的是這個,昨晚他爸回來說起無人機的事,按這個速度下去,馬上就吃飯了,吃完飯誰還有耐心在這聽。

    “急啥,反正不推廣完了不上菜。”張慶一開口,就知道是個混吃的常客。

    張新陽沒料到還有這樣的操作,愣了一下,想他在遇事處事多是文來,八叔這番操作那就是武啊。

    細分析還真不用擔心開席晚老百姓會不高興,看看開會的,真能成交的訂單也不一定多,或者都不會有,當家做主的都在外麵做事,來的也是老幼婦孺。

    正常不會辦這個推廣會,但是還是辦了,隻有一個原因了,這是在打廣告呢,老百姓先聽個耳熟,聽得多了,在買東西時兩樣東西擺在眼前,當然會買聽說過的。

    張新陽心有感慨,知識似海洋,他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有堂弟的話,張新陽沉下心來,看到八叔上台的時候近十一點半,八叔不說話笑時就讓人看著心裏歡喜,他沒有去推銷產品

    “一年過去一半,等收秋過後,這一年就過去了,忙了小半年,大家借這個機會聚聚,那就這樣,上菜吧,一會兒我陪大家喝兩口。”

    接地氣的話一落,下麵就響起了笑聲。

    人就是這樣,你一直不停地推銷有時恰恰起反作用,你不說了,隻是一個勁的暖大家的心,大家不找你買點啥都不好意思。

    以後真來鎮裏買農藥化肥,張老八的店在那放著,大家還能去別人家?

    張新陽覺得八叔腦回路太快,又讓他意外一次

    這樣的席麵菜早就做好了,上菜也快,一桌十二個菜,家裏這邊菜碼一直很大,十二盤菜把大圓桌子擺得滿滿的不說,上麵還疊壓了一些。

    張新陽其實最懷念的是小時候村裏有人家辦喜事擺的流水席,隨到隨吃,他二舅當年和老舅都在一個屯,還是前幾年被接到城裏養老的。

    二舅家姐姐嫁人時,要擺三天席,那時張新陽才上小學二年級,放了學來不及把書包送回家就往後屯跑,衝進二舅家院子見哪張桌子有空地方就衝過去坐下,也不用喊,就有人遞米飯過來,桌上的菜少了就添,就為吃那個熱鬧

    女方家擺三天席的規矩,隨著他慢慢長大,發現村裏也不弄這個了,反而越發懷念了。

    張新陽飯量並不大,吃完就催堂弟快點,張萬龍嘴裏塞著饅頭,說話也不清楚,張新陽細琢磨一下才明白他在說“不急,人跑不了”。

    都要被他這句話給氣笑了。

    不過想著他有經驗,也就沒再催他。

    又過了十多分鍾,張萬龍才吃完,拿紙抹一把嘴,起身道:“走吧,咱們不去,你信不信他們不敢走?”

    “信。”

    堂哥接話這麽快,還不質疑,張萬龍反而急了:“你別不信啊,我說的是真的。”

    張新陽不理她,把電動車鑰匙給老嬸,才往外走。

    剛剛他就已經和老嬸說好了,他們坐車跟著去看看苞米,讓她把電動車幫著騎回去。

    兩人出了飯店,飯店外麵也站著才吃完先出來的,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說話。

    張萬龍掃了一圈,盯著西南處眼睛一亮,人也奔了過去:“七叔。”

    張新陽老爺有三個兒子,在他們那輩裏三個孩子分別排老六、老七、老八。

    張樹學看到兩人笑問:“吃完了?一會兒有沒有事?沒事去家裏坐坐,你老爺還問起你倆怎麽不過來坐坐的。”

    他人長得又瘦又高,顴骨高聳,因為瘦眼睛顯得特別大。

    “七叔,我們一會兒想坐車跟著去看看苞米,改天在去家裏坐。”張急忙解釋。

    “去看看也行,一會兒你們坐我車過去。”張樹學直接安排好,又給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解釋,“這是我二哥家孩子,在城裏念研究生的那個,念的農業,現在回家要搞特色種植。”

    “張樹新家的吧?”研究生啊,王家圍子也就出這麽一個,名聲響亮,一說起來都知道是誰家的。

    張新陽陪著笑,心裏卻覺得農村果然沒有秘密啊,他現在回家種地的事,該知道的全知道了。

    又被陌生人誇獎一翻,張萬龍待不住,忍了一會兒,扯著堂哥問車在哪,直接去車裏等著了。

    堂兄弟兩個坐在車裏,張新陽說他:“你這性子家裏人不會說什麽,外人看了會覺得你不穩重,你現在二十二是不大,但是這些在外人麵前要應酬的還是得學。”

    張新陽也不想多說,他盡管比堂弟大幾歲,可剛剛那一幕,他不用問也能猜到他們一走,那人定會講究堂弟幾句。

    被人說不怕,就怕被人說了還不知道錯在哪。

    “知道了。”張萬龍嗯了一聲。

    教育人也是這樣,在告訴對方哪些錯了之後,對方又認錯了,就不能揪著一直不放一直說,最後反而起逆反心理。

    堂弟就是懶散慣了,內在又還是個孩子,身上有毛病,卻也是小毛病,慢慢引導都能改掉。

    看看手機,張新陽他們沒等多久,七叔就回來了,坐在車裏能看到七叔和八叔剛分開,八叔和那個銷售播種機的女人上了一輛車。

    上車後,從七叔的口中得知,張新陽才知道他看錯了一件事,人家不是銷售員,而是廠家的銷售經理。

    每個經銷大戶,銷售經理都會親自跑,甚至隻要這邊開推廣會,都會主動站出來幫忙做說明。

    “幹一行就得幹好,更要上心。”下了鄉道,進了旱田地頭,車還在往裏走,張樹學借機教育兩個侄子,特別點了張新陽,“你上這麽多年學,不在城裏上班回家種地,背後議論的人多,你們年輕人不在乎,可是你爸一輩子沒讓人講究過,要種就好好種,讓大家看看。”

    “七叔,放心吧,我一定做出個樣來,不能丟咱們老張家的臉。”

    “咱們張老家不在乎那些臉麵,不在乎別人咋說,你們好好的比啥都強。”優秀的侄子不用再多說,自己知道努力,頭疼的是三哥家的這個,“小龍,你混幾年了,也老大不小了,你爸天天隻知道釣魚,你不能學你爸啊,得找個方向努力啊。”

    “我以後跟我二哥幹,等他把東西種出來,我給他直播網絡帶貨。”

    “哈哈,網絡帶貨行啊,現在網絡厲害,有方向就行,有方向就用心往這一個方向使勁。”

    叔侄三人說說笑笑,也到了田地頭。

    前麵停的是八叔的大豐田,後麵是一輛大客車,老百姓陸續的往下走,張新陽他們坐的是紅光五菱,田在六月七月撈了一把,地裏又被樹蔭擋著,土比較軟,轎車還真開不進來。

    大片的苞米地看不到盡頭,但是在這整片的苞米地裏,他們參觀的那一塊苞米地,絕對是黑暗裏獨亮的一盞燈。

    春天的旱情苞米植株受到了影響,但是影響並不算大,靠這種播種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張新陽觀察時第一時間往地麵看去,嘴角勾了勾。

    他就知道是這樣,地壟溝裏是秸稈,這個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但是也不能否定播種機誇大其詞,看著撥開的苞米穗,苞米穗頂尖上的苞米粒也很飽滿,站在苞米地裏沒有悶熱感,能感受到苞米間的隙縫裏吹過來的風,把人的心都吹透了。

    那邊女銷售經理帶著老百姓還在講,這一次她講得更細致,從苞米秸稈長到到苞米葉,最後扒開的苞米穗分析苞米粒。

    這些都與以往苞米去比較,張新陽站在人群外認真的聽著。

    “能聽得進去?”

    張新陽看著不知何時走到自己身邊的七叔:“這些我隻在課本裏學過,生活中再學學,記得更紮實。”

    “聽你這麽說就行,不是讀死書。”

    張新陽哭笑不得,他們張家就這點好,護犢子,自己家人咋都好。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張新陽有時都慶幸自己沒有長得自大又自負

    張樹學指著身前的苞米地:“小龍拍的視頻我看了,不用化肥和農藥能種出苞米來,這是好事。”

    張新陽從七叔的語氣裏聽到了他的心聲和無奈,還有他對未來隱隱的期盼。

    是啊。

    誰說農民沒有覺悟,他們才是真正熱愛這片土地的人。

    這不隻是他的心聲,也不隻是七叔的,還有更多人像他們一樣,隻是他們不善於表達,他們在現實麵前低頭。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人們不用擔心生活受影響,還能去發揮餘熱。

    今天出來,觸動太多,被七叔送回家時,已經五點多了,又要去後屯送張萬龍,人也沒留下來吃飯。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張新陽把今天自己注意到的事說了一遍,又說出了自己的感受。

    聽完,張母笑了:“以前這種會我也去過幾次,一群人湊在一起吵吵鬧鬧的,後來再沒有去,聽你這麽一說,還真挺有用的。”

    “隻要做了就有用。”張老漢抿口酒,“你八叔腦子活,這幾年咱們家這邊播秋收賣糧這些都被他壟斷了,也不是他霸道不讓別人幹,別人不如他幹得好,老百姓主動找你八叔。”

    “人家老叔也做到那了,誰家有啥事聽說了,保證過去看看,有能幫的就幫一把,又不親不熟的,就是個鄉親,誰不念他這份情。”

    “你現在回來,為人處事多看看你八叔怎麽做,在農村為人處事和城裏不一樣。”張老漢最後做一句總結。

    今天被父母一起教育了,這種感覺好像很多年都不曾有過了。

    上學之後,張新陽成績一直很好,從不要爸媽多說一句,爸媽又沒念過多少書,等他上初中之後對學業也不了解,都靠他自覺。

    中考高考,張新陽一路順暢,像開了綠燈,孩子優秀,父母沒什麽需要教育的地方。

    像現在爸媽一人一句教他怎麽做事,張新陽覺得很親切,也很新鮮。

    兒子懂事不用多說,話題就轉到了張新陽老叔的身上。

    “你老叔現在不敢著我麵,怕我罵他,我就不信他能躲一輩子,讓我看到他,看我怎麽罵他。”

    “這個你也管那個你也罵,也不知道你罵過幾個。”張母覺得這事就不該管,“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就你管的寬,他又不是孩子,你現在能管動,老了那天管不動怎麽辦?”

    “老了我說話也好使。”張老漢重重放下酒杯,“我吃飽了。”

    先前還好好的人,沉著臉走了。

    張新陽等人進屋,才壓低聲音勸:“媽,以後這話你別說了,明知道我爸不愛聽。”

    “他愛聽不聽,我說的又沒錯,他是好心想管你老叔,人家兩口子可不領情。”

    張新陽從老媽的嘴裏,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開春苞米剛剛出芽就開始大旱,很多苞米苗都旱死,家家想盡各種辦法挽救,張老漢買了水管又在地頭打了井,隻是自己家地沒有種,在路過弟弟家田地的時候,發現裏麵苗都沒有,也就先把弟弟叫回來幫他家。

    事情這麽一耽誤,自己家地晚了幾天,長出來的苗也旱死大半,張老漢弟弟家雖噴了水,苗也沒出什麽,兩家都損失慘重。

    按理說這事就算過去了,卻哪知惹了王華的怨氣,對外人說起這事時沒有一點感激,還話裏話外埋怨張老漢做沒用的,弄的兩口子做沒用的活。

    村裏藏不住事,這話最後也傳到了張老漢耳裏。

    張老漢不和弟媳婦計較,張母卻不行,幾次要去問問,都被張老漢攔了下來,還指責她多事。

    為此,兩口子也吵了幾次,這事最後不了了之,雖然是開春時候的事,張母也仍舊耿耿於懷。

    “你老叔一天天沒心沒肺,也沒這麽多事,就你老嬸不行,換正常人誰會幹出這事來。”

    張新陽不好議論長輩,其實在他看來她老嬸就是嘴碎,農村人聚在一起時,指不定哪句話就說到這,她隨口就說了兩句,但是話再從別人嘴裏傳出來,味就變了。

    想歸想,張新陽也勸著母親:“別人傳出來的話,開始是老鼠,最後也變成大象,你聽聽就行了,別太往心裏去,自己牙和舌頭還有碰到的時候,人和人哪能沒分歧,這些年我老嬸就那一個碎嘴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也是心裏鬱悶,如果我爸也像老叔那樣釣一輩子魚,家裏大事小事都不管,你也得被逼瘋。”

    “我也知道是這麽回事,所以外人和我說起的時候,我都說你老嬸好,哪說她一句不好的。”

    張新陽打趣道:“媽,我還以為你最誠實呢,原來你也這麽虛啊。”

    “這你說錯了,誰都虛就我不會虛,一輩子也不會那個。”

    張新陽這時也順著母親說,母子二人說說笑笑,院子裏氣氛也好。

    屋裏,張老漢躲在窗戶旁,聽到這裏才又悄悄回炕上坐著,嘴角都翹到耳根去了,還嘴硬道:“就說是吃飽撐的,非得讓兒子點她幾句才消停。”

    鄉村的傍晚最是安逸。

    張家這邊才吃過飯,劉英就站在院子裏叫張母:“二嫂,走啊,去村裏跳廣場舞啊。”

    “都有誰啊?”張母碗也不洗了,弄洗水衝衝,邊摘下圍裙,“我不會跳,跟你們過去湊湊熱鬧。”

    “哎呀,簡單,一學就會。”劉英從菜園過來,“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嗎?剛到城裏那會兒,也不認識人,憋的難受天天下樓溜達,看他們跳慢慢跟著學了兩天就會了。走走走,我教你。”

    張新陽在院子裏納涼,也被劉英喊上,往院裏外走時,她還朝屋裏喊一嗓子:“二哥,你也去看看啊。”

    “你們在城裏跳跳就算了,回村裏跳也不嫌磕饞,我可不去看。”

    劉英也不生氣,和張母道:“我二哥還這麽古板是啊。”

    “他一輩子就那樣,夏天我穿裙子他都看不順眼。”

    “所以說我就佩服他那勁。”劉英笑,看眼一旁的張新陽,“新陽留下來種地的事,我二哥同意了吧?”

    “你二哥這輩子最精明,他那人有好處的事總能搶上前,將來會擔責任或者落埋怨的事,他比誰躲的都快。新陽回來他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反正到時不好了,你也找不到他的錯。”

    劉英覺得張母說的太誇張了:“我二哥跟自己家人也這樣?”

    “他跟誰都這樣。”

    劉英震驚過後,也沒有覺得不好:“要不說我二哥在咱們村裏威望高呢,人聰明。”

    “這是啥聰明啊。”張母想說他就是自私,可這話平時在家裏她說說老頭也就算了,在外麵還真不好多說。

    張新陽不摻和,雙手插在褲兜裏跟在後麵。

    從小到大,隻要在家裏,總能聽到母親用這些話說父親,在張新陽看來確實是父親聰明,而且這也是爸爸的特點,所以佩服他的人多。

    誰不是趨利避害。

    今日還沒有走到羊倌家那裏,遠遠就見一群人圍著,有歌曲傳出來。

    等到跟前,張新陽見高朋舉被人圍在中間,正教羊倌音響怎麽使,還有歌曲怎麽切換。

    劉英就和張母解釋:“高朋舉說看村裏人天天吃過晚飯沒啥事,就去市裏買個音響回來,讓大家沒事跳跳廣場舞。”

    音響大小到膝蓋位置,放出的音樂聲大又有震撼力,確實不錯。

    高朋舉見羊倌學會了:“楊叔,這音響就放在你家了,你負責給大家放。”

    “這麽貴的東西放在我這別弄壞了,我看用完就給你送回去,要用了再去取。”

    “貴也得實現價植,它的價值體現不出來,再貴的東西也沒用,這個買了就是給村裏人用的。”高朋舉說完,又對在場的每個人道,“平時大家要是能用到,就來拿,不用和我打招呼,這就是給村裏買的。”

    “收買人心啊。”

    身後驟然有人說話,張新陽嚇了一跳。

    他回頭,驚訝的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老頭:“爸,你啥時候來的?”

    其實他更想問“你不是說不來嗎?”

    可他知道隻要那話問出口,老頭沒麵子,遭罪的是他。

    張老漢清清嗓子:“想看看田裏的水下去多少,齊穗期最怕缺水,我尋思去地裏看看。”

    天都黑了去地裏?

    張新陽立馬被他家老頭的話給點到了,“尋思”這兩個字用的好啊。

    都說老頭精明,這借口都說的都有內涵。

    張新陽也有眼色的配合,假意勸幾句:“天都黑了,田裏也滑,別摔著了。今天就是去看缺水也不能大晚上的抽,明早在去吧。”

    本就不是真去田地,張老漢覺得兒子說話中聽,也說到他心裏去了,一副免為其難的應下:“那就聽你的吧。”

    一副我可不是不想去,是不想拒絕你的孝心。

    張新陽憋著笑:“正好看看他們跳廣場舞。”

    至於老頭剛剛說高朋舉“收買人心”的話,張新陽沒接話。

    農村人樸實,一看表麵就傻,說話不拐彎。

    高朋舉成包工頭後這些年也沒為村裏做過什麽,現在回村裏要開家庭農場,這些日子極力表現自己,又是站出來為村裏人著想與養豬場吵架,又是買音響收買人心,為了啥啊?還不是想承包村裏人手裏的土地嗎?

    雖然不知道高朋舉的開多大的家庭農場,但是從地理環境來看,想吸引城裏人過來消費,家庭農場就不能小了。

    王家圍子離市區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城裏人大老遠開車過來,轉十分八分鍾就能把農場轉完了,開始或許名聲打出來會有些人慕名而來,可隨著來過的人說沒有什麽東西,誰還大老遠跑過來?

    要吸引人的眼球,留住客源,家庭農場的規模不能小,布局設施也不能單一。

    村裏出去務工的人多是青壯年人,婦孺留在家裏種地,機械化普及,也不用人力,種地輕鬆了又有一筆收入,誰會把掙錢的田承包出去。

    張新陽很好奇,高朋舉會用什麽辦法。

    “高高的雪山上白雪茫茫,山下開放著暖暖的氈房”

    激昂的音樂響起來,村裏人都有些抹不開麵,劉英在城裏待久了,又經常跳,臉不吃嫩,她隨著音樂很快滑向場地中央,腰肢嫋嫋,自顧自跳起來,一邊招呼著大家跟在她身後學習跳。

    許紅梅在劉英的感召下,第一個跟在劉英身後學了起來,動作雖然還有些僵硬,但她很快就跟上了音樂的節拍,其他的婦女們一個跟著一個,你推我我拉你開始了很不協調的舞步。

    男人們坐在水頭橋上指指點點,笑成一團,他們對大姑娘小媳婦們的舞步品頭品足,但也不敢放聲說,怕萬一回家被自己家媳婦收拾一頓。

    田奎還催促張母:“二嫂,你也上去跳啊,活動活動挺好。”

    “我可不行。”張母任田奎怎麽勸都不挪身子。

    張老漢坐在一旁:“你二嫂這輩子是趕不上潮流了,你讓她在家養養豬行,這些她弄不了。”

    “張二叔,你家張新陽是大學生,思想覺悟高,你和二嬸多少也受些影響吧?現在的中國十四億人口,十億人圍著麻將桌,兩億人在跳廣場舞,餘下的全是二百五,跳跳廣場舞,全民健身嘛。”高朋舉早就瞄著這邊呢,趁時的湊過來。

    說完,他對著張新陽一笑。

    張新陽回了一笑,他不用開口,他家老頭就有話說。

    果然,張老漢又有大道理了:“城裏人健身,那是因為他們天天坐著上班,缺少鍛煉,不上班的老人在家裏也沒處去,晚上活動活動腿腳行,咱農村人,就是現在種地不需要人了,每天家裏家外也有幹不完的零活,東一下西一下,沒有閑著的時候,不需要健身。”

    話裏話外,就是直白的告訴高朋舉,你這一套在農村吃不開。

    高朋舉笑道:“這是理念,健康生活理念得上來嘛。新陽說的有機農業不也是同樣道理嗎?按你們的說法糧食高產就行了,現在又追求什麽綠色有機農業,不就是吃飽了撐的嗎?”

    張新陽打量高朋舉一眼。

    這人有個七竅玲瓏心啊,能從廣場舞在農村無用,推理到他搞有機農業無用上,不動聲色的帶出來,心思還挺縝密的。

    “那能一樣嗎?”張老漢可不上那個當,想把他繞進去也不可能,“農村人不跳廣場舞沒啥影響,有機農業是對土地和環境有影響。我是不懂有機農業有啥重要性,可我知道對農民來說土地就是根。等土地種不了東西那天,農民咋辦?”

    “二叔,你這話在理,土地是咱們農民的根。我這次回來要搞家庭農場,也是想改變咱們農村環境,和你家張新陽一個想法。”

    一個想法?

    張老漢一點也不信。

    “你們年輕人有想法就好好幹,將來都要靠你們。”張老漢心裏想歸想,嘴上卻說的好聽,也不得罪人。

    等到晚上往家裏走時,張老漢走在前麵,張新陽在後麵借著月光打量著自家老頭的背影,回想今天老頭對他的維護,心裏暖暖的,可是在那時,老頭心裏也不好受吧?

    被一個小輩用話點撥,還不是兒子不爭氣,好好城裏不待,非要回來種地惹點事出來。

    挺拔的父親,在不知不覺中背已經彎下來,張新陽一直覺得“老”這個字離父親太遠,現在卻覺得這個字離離父親越來越近了。他的鼻子有些酸。

    自己是時候要扛起這個家了,否則爸爸老了再也種不動地,這個家就真的要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