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不一樣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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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江縣這邊,天剛剛放亮,張東就已經起來開始一天的勞碌,這半年就沒有一天睡覺充足的時候,可今天他卻覺得格外輕鬆。
半年來擔心自己辭職的事情被父親知道,怕父親的怒火,這事壓在心底足足半年, 在事情爆發那天,他既害怕又覺得輕鬆,可緊接著而來的父親絕食,讓他忘記了那抹輕鬆。
直到今日,父親那邊終於有鬆動,弟弟還在想辦法幫他勸說,讓他心上的重擔終於被卸了下去。
王家圍子這邊,張家院裏熱熱鬧鬧,裏裏外外都是進出的身影,伴隨著說笑聲。
除了男人過來幫著收拾房子的,還有過來幫著做飯的女人們。
院裏還有兩個貨車,上麵拉著紅磚和水泥,人多好做事,大家很快把貨從車上卸下來,在牆下擺好,兩輛貨車才走,張樹海那邊也找貨車把張新陽從網上買的塑鋼窗送來。
人來人往,劉英站在自家院子裏,隔著菜園子和孫紅梅說話,確定要多少筷子和盤子碗後,轉身去了自家的倉房。
以前村裏辦喜事,桌子凳子盤碗這些都是租的,劉英身子差幹不了田地裏的活,所以在村裏的小學後麵開了小賣部,外加租辦婚事用的這些東西。
現在家家生活條件好,村裏人辦喜事也都去鎮上的酒樓擺席, 劉英租用的這些東西也就閑置下來,現在誰家有個大事小事的過來借,也不租了。
這邊她將東西數出來,許紅梅和幾個女的就過來拿了,為了少走幾步,幾人就從菜園裏直接穿過來的。
劉英和她們端著東西又一起去了張家。
院裏男人們在屋裏聽著張新陽的設計,哪裏壘牆哪裏搭火炕,趙德現在是養豬,可以前是個瓦匠,做瓦匠時的工具仍然留著。
養豬場裏的活多,張老漢找他時還說讓他忙完家裏活,有空過去幫著指點怎麽壘牆就行,趙德應下,結果第二天張老漢家正吃著早飯趙德就來了。
平時在人群裏話最少的人,做起自己擅長的事來,整個人精神頭都不一樣了,他聽過張新陽的想法和設計後,當場就明白了, 自己重複一遍張新陽的想法, 確定沒有問題,就開始拉線,換成了眾人給他打下手。
張新陽在城裏這些年睡的都是床,可他本人還是最喜歡火炕,所以靠著南牆搭火炕,這樣冬天下雪,躺在炕上就能欣賞到。
張家買的當年供銷社的老房子,房體薄,今天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給整個西屋牆體上保溫板,他們在屋裏規劃的時候,張樹海那邊已經讓車把保溫板都送來了。
保溫板是張新陽在市裏訂的,他買得少又不是市區,所以不送貨,他便想到了請八叔幫忙,八叔直接找車拉了回來。
村裏年輕人少,留下來的人知道張家在收拾房子,得了信都過來了,張母帶著女的在東屋做飯,到了十一點,張新陽才去東屋做牛肉。
早上就拿出來解凍,牛肉先切成大塊,再切成巴掌大的肉片。他買了個多功能鍋,順便和保溫板一起送到家,為了買這隻鍋,張新陽找市裏的同學幫忙買到,然後再送到保溫板店,讓貨車一起捎回來的。
“這牛肉看著可真好。”許紅梅湊過來,目光落在牛肉上,聲音也同時響起,“這是在哪買的啊?”
張母切了一盆黃瓜絲從屋裏出來,正巧聽到這句話,立馬道:“張東不是養牛去了嗎?這就是他養的那個牛。”
“哎呀,這牛肉還真是沒見過。”劉英在城裏住幾年了,探頭過來看也是頭一次見。
“和牛,在城裏巴掌大的一塊就好幾百,還有上千的呢。”張萬龍湊過來,“二娘,我大哥郵多少牛肉回來啊?這得多少錢啊?”
張新陽留了四斤左右的肉量留在外麵,其他的又放回冰箱裏。
“四五十斤呢。”張母嘴上說著不會過日子,嘴角卻笑得裂開大大的。
“這麽貴呢。”許紅梅吧嗒吧嗒嘴,“咱們吃白瞎了。”
“肉不就是吃的,張東郵的多,正好讓大家都嚐嚐。”張母學著兒子昨晚的話說。
“這叫啥和牛肉,管說貴,看看這牛肉的顏色,還有花紋像畫的似的,這牛得是咋養的啊?”劉英咋舌。
幾個人都湊在一起圍著牛肉議論,張萬龍拿著手機拍:“這是澳洲引進的牛,一頭小牛七八千呢。牛肉專門用來烤著吃或者做牛排的。咱們國內現在很少,近幾年才引進過來。”
“哎媽,管說這牛肉貴,牛都是國外來的,能不貴嗎?”許紅梅羨慕道,“二嫂,我看你和二哥就是瞎上火,張東養牛掙的可比當老師掙的多,還是自己做老板,這你們可別攔著。”
“啥老板,哪家老板自己放牛啊。”有人說好了,張母臉上的笑也越發的大了。
又看在切肉的小兒子一眼,讀書人腦子聰明,小兒子這個辦法好啊,讓村裏人親眼看到牛肉,一會兒再嚐嚐,背後看笑話的也就少了。
說到牛肉好不好吃,張母又擔心起來,可別最後掉鏈子才行。
張新陽把牛肉切出來後,用保鮮膜包好放進冰箱裏保鮮,張母眼見著要吃飯了,看兒子還不急,當著眾人麵不好說,一尋到機會立馬提醒起來。
“媽,肉要現烤著才好吃。”張新陽把黑胡椒汁也調了出來,叫一旁的堂弟去喊人,“去高家把高朋舉和高支書請來。”
“高支書可以,高朋舉還是算了吧。”張萬龍拿起手機支架往外走,身後聽到堂哥叮囑他好好說話,不情不願地應下。
張母原本還想多問兒子幾句牛肉的事,結果聽到兒子的提醒,立馬追了出去,望著已經走出院子的侄子,喊了聲:“小龍,聽你二哥的話。”
院裏畢竟還有幫忙的人,張母也不好讓人知道張萬龍對高家有意見。
高支書人好,挑不出錯來,誰家有個大事小情,他知道後忙前忙後地幫忙,可高朋舉是真不乍地,這次家裏老頭子作了一個月,還不是高朋舉搞出來的。
可看在老書記的麵上,麵上也不能鬧得太難看。
張萬龍遠遠的應著,人卻已經三步並兩步出了院,大步往村裏去了。
農村白天極少有人家會關門的,高家也不例外,門敞開著,站在院門就能看到在外屋灶台旁忙碌的高母。
大門從裏麵插著,張萬龍懶得彎腰伸手去夠,幹脆就站在大院那揚著嗓子喊:“高嬸,高叔在家嗎?”
高母手拿著鏟子走出來,站在門口先望一眼,認出來人後才道:“萬龍啊?你高叔在家呢,有啥事啊?”
“我二大讓我叫高叔過去吃飯。”
“家裏都要做好了,不過去了。”
“我大哥郵了和牛肉回來,我二大說一定得叫高叔過去嚐嚐。”張萬龍身子像沒骨頭般靠在柵欄上,“你家高朋舉在家吧?我二大說讓他一起去,他在大城市待過,對這個懂,正好去嚐嚐正不正宗。”
這話聽著是沒錯,可有些不對味。
自打上個月底兒子在村裏把張東養牛的事情傳開之後,張家關上門鬧成什麽樣他們不知道,可高家氣氛也沒好到哪去,丈夫甚至還發火趕兒子回城裏去。
高母當初就叮囑過讓兒子別亂說,兒子不聽,惹得丈夫發脾氣,高母也不敢在一旁勸,好不容易這兩天家裏剛太平,張萬龍又過來這麽一說,高母就覺對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指桑罵槐呢。
話麵上,人家孩子也沒直說出來。
高母還真不能撂臉子,畢竟是請過去吃飯,還是好事呢。
屋裏,高毅江聽了動靜已經走出來了:“走吧,我跟你過去,嚐嚐你張東哥養的和牛咋樣,以前在電視裏看過,這東西可貴著呢。”
高毅江往外走,邊掏手機:“高朋舉去鎮裏了,我給他打個電話。”
說著人出了院子,電話也撥了過去,張萬龍在一旁跟著,兩人往村西頭走。
兩人就隔了幾戶人家,高毅江給兒子打完電話,也就到了張家院前,院裏的村民看到高毅江也紛紛招呼起來。
張萬龍直接去堂哥身邊,把剛剛的事小聲低估一遍:“我看高朋舉到底會不會來?他嫌棄大哥養和牛,今天他要敢來,就讓他明白啥叫真香。”
張新陽也擔心高朋舉不來,不是為了打高朋舉的臉,而是借機會把大哥養牛這事抬高,把父親丟掉的麵子給掙回來。
心裏想歸想,張新陽卻仍舊不讚同堂弟剛剛的做派:“高嬸是長輩,不管高朋舉做了什麽,高叔高嬸人不壞,特別是高叔是咱們隊上的老支書,又是咱們長輩,你也要尊重他們。”
張萬龍嘿嘿笑不接話茬,試著轉移堂哥注意力:“二哥,我二大這麽一鬧,我爸還挺擔心的,這一個月天天給我來信息問這裏情況,這次知道你家收拾房子也沒敢回來,他怕我二大遷怒到他身上。”
“這事也不怪我爸啊,高朋舉就是抓住我爸不懂這個空子,才在背地裏搞鬼的。”
“你二大沒你想得那麽小氣。”
兄弟兩個站在東邊櫻桃樹旁說話,村裏過來幫忙的人都在院子裏擺桌子放碗筷的,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在說什麽。
張新陽見著都上菜了,打住話題:“好了,一會兒高朋舉過來,你不許再說那些陰陽怪氣的話,高朋舉不在家原本可以不過來,可高叔還是打電話了,他也是想借這個機會緩和一下兩家的關係。”
事情發生後,兩家誰也沒有說過什麽,可高朋舉的舉動,落在眾人眼裏,都看得出來是高朋舉故意的,雖在議論張東去養牛,卻也不看好高朋舉。
兩家最後都沒撈到好,父親還值得村裏人同情,而高朋舉就這品行讓人質疑了。
有些事情沒有人當麵說出來,不代表著就沒有發生。
這一個月來家裏氣氛不好,他相信高家那邊也沒好到哪裏去,高叔做了一輩子支書,一心一意為老百姓辦事,兒子回來創業,最後還搞那些小動作,沒有人比他心裏更難受。
一張能坐十五人的大圓桌子擺在山丁樹下,男人們已經坐下了,張老漢的位置旁,一邊是高毅江,一邊是田奎,田奎旁邊是明德,接著是李樹峰兄弟兩個,王三舅和媳婦,依次是許紅梅、劉英和張母,最後才是張萬龍與張新陽,繞到高毅江這邊,中間還空著一個桌位,正是給高朋舉留著的。
張萬龍從屋裏把牛肉拿出來,張新陽把多功能鍋換上烤盤,拿過來的牛肉直接放到烤盤上,剛剛切肉時女人們已經看過牛肉,男人們隻聽女人說了,並沒有看到。
這時親眼看到像雪花一樣的牛肉,也大為驚奇,和他們這些年吃的牛肉不同,粉嫩色的牛肉裏還有著白色的網,花紋更像陶瓷。
“就這樣烤著就能吃,和咱們的牛肉還真不一樣,這個吃著更方便啊。”田奎坐在對麵,他是老師,平時看書又關注新聞,對和牛還是有了解的,便把自己知道的關於和牛相關的事都說了出來。
大家越聽越驚訝。
“時代不同了,以前咱們還覺得三四十一斤的牛肉貴,人家這和牛巴掌大就好幾百上千,要不是張東現在去養和牛,咱們哪有機會吃到啊。”
“這麽貴誰舍得吃。”
張老漢也道:“一塊也就嚐嚐滋味又不頂餓,有那些錢買幾斤牛肉燉上不比這個好?我看就是現在能吃飽飯了,開始矯情起來了。”
“二哥這可不是矯情,你看咱們舍不得吃三四十一斤的牛肉,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樣。”
張萬龍樂得合不上嘴,對身邊的堂哥擠眼睛讓他說。
張新陽笑了笑:“像我大哥這樣的青年創業,在各項事情上國家都有扶持,而且養牛也有專項扶持資金,和牛的生活環境與咱們傳統意識裏的也不一樣,用的是按摩器,吃的是精飼料,住的是恒溫房,出欄的和牛,最好的雪花肉能賣到1800元每公斤。”
張新陽把烤好的牛肉用剪刀剪成一塊塊的放在盤子裏,張母就催著大家趁熱吃,同時烤了三塊,一人一塊都能分到,所以大家也沒客氣。
張新陽把自己調好的醬汁往眾人那邊推了推:“和牛肉油花多,就是咱們眼睛看到的這些白色的紋路,油花分布密,肉質嫩而多汁,給人一種入口即化的感覺,有很多人為了體驗這種口感,多會選擇生吃。”
眾人嘴裏慢慢嚼著肉,順著張新陽的話慢慢體會,第一感覺這肉是嫩,是有入口即化的感覺,就像冰激淩。
他們印象中要久燉的牛肉的那種咀嚼的口感並沒有,就是別的肉也沒有吃出這麽嫩的感覺。
讓他們用詞形容,形容不出來,可就知道嫩,太嫩了。
先前已經被牛肉的價格震驚一回,現在是完全被這牛肉的口感給震撼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