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植樹造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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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躺在裏屋床上,張萬龍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張新陽都被他弄得心煩了。
“白天沒累著?”
張萬龍翻過身麵朝他:“二哥,你想過沒有?高朋舉把好好的耕地改成玩的地方,這樣算不算破壞耕地?”
“好好的怎麽想這個了?”
“你回來是想讓大家明白土地的重要性,而他卻是把耕地改成娛樂的地方。”
“他不是種樹種花嗎?雖然不知道他的規劃是怎麽樣?但是看他進的那些樹苗,綠化麵積不會少, 而且說起來他這是退耕還林,比種莊稼對水土保護更好。”
“是啊,種地還要上藥,種樹會防止水土流失。”張萬龍好似有些理解了,不過下一秒他又有了新問題,“他種的那些樹不噴藥嗎?還有花草啥的,不噴藥全是蟲子, 到時來這裏玩的人落一身蟲子, 誰還敢來啊。”
“這些噴藥是一方麵,不噴藥也能處理,慢慢生態平衡,引來鳥多了,自然就解決了。”張新陽累了一天,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好了,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十月份,中午熱早晚冷,早起時天冷,就不愛起床,且早晚都要穿著厚衣,中午熱時要脫掉衣服,很是麻煩。
張萬龍打著哈欠:“可是我還不困啊”
等了半晌沒有聽到人回應他,他又打個哈欠,一閉上眼就睡了,連身都沒有翻一個。
聽到身邊呼嚕聲, 張新陽坐起來,這一晚怕是睡不好了。
在城裏為了把學業弄好,又能抽出時間來多鑽研有機農法,他時間安排得一直很緊,這樣一來也讓他得了神經衰弱,回到家裏後,他白天會找多些活做,這樣晚上能讓自己睡下時和家裏人同步。
剛開始時確實有些困難,沒有睡意他也逼著自己躺下,手機也不碰一下,半個月後這種情況終於慢慢改變,每晚十點之前他能很快入睡,直到上個月大哥的事情被父親知道,他有時要熬夜等大哥回消息,睡覺規律又被打破。
但是睡下後神經衰弱被驚醒的時候也少了,可是今天堂弟這呼嚕聲,睡意已經被趕走了。
“新陽,睡不著吧?”母親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張新陽起身下床, 也不用擔心把堂弟吵醒, 就那個睡覺怕是搖他都不會起來, 他打開門, 看到母親站外麵:“媽,你咋還沒睡?”
“小龍呼嚕聲這麽大,我和你爸也睡不著,你本來就睡眠嘜,想著你也不會睡。”張母說歸說,到沒有嫌棄,“外屋有個折疊床,你要是實在睡不著,去那裏睡吧。”
“行。”明天還要早起幹活,他要推托說不用母親還不擔心,張新陽幹脆應下,回床上抱起被子就去了外屋。
外屋張母已經把折疊床打開,上麵有折疊床墊:“我去找個就床單給你。”
“媽,不用,被子大,我鋪一半蓋一半就行。”
“這樣睡著哪舒服。”張母不同意,人已經進了屋。
張新陽知道不讓母親鋪,她心裏會一直不安穩,所在隻要母親提的事,張新陽從不反駁,都會應下,母親很快拿了床單出來,鋪好後臉上才有了放鬆的神情。
“好了,快睡吧。”張母笑道,“這還是你和你哥的床單呢,上初中給你們買的,如今你大哥結婚了,你也研究生畢業了。”
別看生活在農村,張母卻是一個很幹淨的人,甚至可以說到了潔癖的地步,家裏的碗筷沒有城裏的消毒櫃,每天吃過飯後家裏餐具都要放在大鍋裏用熱水煮,所以說他家的筷子最有特色幾乎都是彎的,張父又是個暴脾氣,看到彎筷子就會罵上幾句,他們家筷子也是換得最快的。
四口人四種碗筷,從不亂用。
在張新陽的記憶裏,他小時候家裏很窮,母親還是多做出兩套被褥來,隻為來客人蓋著用,他們家的被褥也從來都是各人蓋各人的,從未竄蓋過。
以前農村家家屋裏都泥巴地,他們家的地麵卻是用白灰和水泥抹的,母親每天都要擦兩次,就是春天幹活都是泥,他家地麵也沒有多少灰塵。
不知不覺中受母親的影響,張新陽也落下這個毛病,與身體接觸的衣服隻要被同學借著穿了,哪怕是試穿一下,他都會洗了之後再穿。
隔著兩道門,張新陽很快就沉沉睡過去,清晨父親雖然動作很輕,張新陽還是醒了,看著天亮了他也立馬起身。
從決定回鄉之後,他就沒想過睡懶覺,春耕秋收都是農民最忙的時候,特別是春天育種子時,三點多就起來,那時天還冷著,就裹著羽絨服鑽進大棚裏。
把床收拾好,張新陽抱著被子回屋,直接把堂弟也喊了起來。
“二哥,我再睡會兒,就一會兒。”
張新陽不多話,直接把被子扯開。
張萬龍卻一動不動,張新陽沒理他,出去幫母親燒火做早飯,為了能幹動活,現在早飯也做的幹糧,張母嘴上不說,心裏卻也不讚同兒子叔子家幫忙,老頭子嘴上說著不讓,可心裏卻不這麽想,這也是張母不讚同也不說出來的原因,隻能在吃食上照顧著兒子。
蒸的肉包子已經上桌了,發現侄子還沒起,張老漢起身去了裏屋,隔著牆也能聽到他在喊,聲音落,人出來,身後也跟著垂頭的張萬龍。
張新陽笑著把筷子遞給他:“叫你起不起,被罵一頓舒服了?”
張萬龍打著哈欠:“二哥,我能不能把包子帶著去地裏吃,然後多睡一會兒。”
“你問問你二大。”
張萬龍就不吱聲了。
張老漢吃著飯,眼皮也沒抬一下,或許是剛罵過人,這次聽了這話雖不滿意,也沒再開口。
最後,張萬龍還是塞了兩個包子一碗湯,又帶上五個包子去地裏。
一直走到田裏,張萬龍才打起精神來,渾身的酸痛又懶的一動也不想動,可看著堂哥已經開始割了,張萬龍隻能跟上去。
兩人幹到露水都退下去,太陽升了老高,張樹林兩口子才慢悠悠的上地,看到兒子和侄子已經割出一大片,張樹林笑得眼睛眯在一起。
“新陽早早就來了吧?”王華有些不好意思,外人來幫忙反而早來了,他們卻才上地。
“媽,你和我爸也來得太晚了,再這樣我和我二哥也不幹了。”張萬龍正愁找不到耍賴不幹活呢,立馬借機找茬,“要說我就花錢用機器收得了,人這麽累,萬一累壞了花錢買藥多少錢?”
“等機器也得看天,要等地裏幹些了機器才能下地,否則下去了機器跑不起來,更要等稻子幹了才能收,稻子水分大還要曬。”王華想過用機器,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家裏三個大閑人,一年也就這時幹點活。
她是心疼兒子,可丈夫整年隻是待著,不讓他幹點活她心裏都不痛快。
多少也有賭氣的五方麵在裏麵,所以年年都不用機器收。
“等就等唄。”張萬龍撇嘴,“現在割了還是不要碼在地裏曬著。”
張新陽原本不想開口,想著堂弟埋怨幾句就算了,怎麽說老叔老嬸躲懶是實事,可見他越說怨氣越大,隻能打斷他。
“五常大米現在全國打響名氣,那邊的稻子都是人工割,然後曬在地裏再曬一個多月,這樣一來稻子口感更好一些,等我搞有機農業,幾乎都是人工幹活,你到時還嫌棄累?”
“當然不嫌棄,我這不是說我自己家的地嗎?”張萬龍嘟囔著聲音小了。
不管怎麽樣,有能讓兒子聽話的人管,王華也放心了。
作為長輩的張樹林根本沒理會這些,他慢悠悠地割著稻子,還有空觀察四周:“那邊是在種樹呢吧?”
他望向西邊。
張萬龍也看過去:“是老修家的地,高朋舉找人幫著趕收,再拖下去他那點樹苗也種不活了。”
他直起腰就沒再彎下去:“請來的園藝師還是個女的,都趕上模特了,有機會我也拍拍她,讓粉絲們知道也有美女往咱們農村來啊。”
“你少往那邊湊。”一聽有女的,王華很反感,“人家是城裏人,看不上農村人,又是高家請來的,你少去招惹。”
她不是不相信兒子,而是覺得這種事情是非太多。
“她比我大。”
“讓你離遠點就遠點,不信你問問你二哥去不去?”王華又把事扯到張新陽身上。
張萬龍不吱聲了。
二哥昨晚就告訴他不要去胡鬧,現在見家裏人都這麽說,他還是心裏有意見,幹嘛說得那麽嚴重啊。
四個人三個都在低頭割地,沒有人搭理他也覺得沒意思,幹起活來。
一連三天,隔著雖遠,也能看到修家地那邊種起一片片樹苗,張新陽白天都在田裏,晚上回家吃完洗洗就睡,有一天中午回家吃飯,才發現河岸邊的樹苗都栽完的。
回家吃飯時也聽母親說起栽樹的人是在附近幾個村子裏雇的。
“用機器挖的坑,三百塊錢一天雇的人,比割地輕鬆,很多人家自己家地先放著不割,去栽樹了。”
“這幾天有點陰天,看樣子要下雨。”張母麵露擔憂。
“下雨啥,亮瓦晴天的。”張老漢讓她少操沒用的心。
張母不和他理論,隻叮囑兒子帶著雨衣:“這天說變就變,都準備著。”
然後等上地的時候,張母把找出來的雨衣塞給兒子。
張萬龍在一旁看熱鬧,結果下午時就被打臉了。
“二哥,這哪是下雨啊,這是下雪啊,這大十月的咋還下上雪了?”
張新陽可沒空理他,向前方喊:“老叔,先別割了,把今天割的稻子碼起來吧。”
下雪就會上凍,到時倒在地上的稻子穗都得凍到地上,損失也會不少。
張樹林慢慢走過來,嘴上還罵著:“這什麽天啊,好好的下上雪了。”
四人手上動作加快,眼看著雪在地麵上已經積了一層,三人把今天割的也碼了起來,急急忙回家了。
明明是下午三點多,天昏黃一片,大如席片的雪蓋住了大地,能見度也就幾十米,張新陽套著雨衣往家裏趕,眉頭也緊緊擰著,上個月底很多人家水稻被雨水淹了之後大片倒伏,如今再下這場大雪,更是雪上加霜啊。
回到家裏,看著自己種的那片白菜上麵蓋上了幹柴,猜到是父母蓋上的,人才進屋母親就迎了上來:“冷了吧?快把雨衣脫下來,回炕上暖和暖和。”
“沒事,有雨衣也沒那麽冷。”張新陽脫下雨衣搭到身旁的電動車上,跺跺腳上的雪才換上拖鞋,跟著母親進了屋。
“這個時候咋能下雪啊。”張老漢也在歎氣,“趴秧的那些稻子可完嘍,也不知道能收上來多少。”
“今年又是白折騰一年。”張母道。
“白折騰還行呢,就怕本錢都掙不回來啊。”張老漢起身又去窗前站著,和兒子一起望著窗外的大雪,站在屋裏,連家裏的大門都看不清了,這雪下得多大啊。
就是冬天也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雪啊。
“我看很多人家稻子割完也沒碼起來,就在地上放著曬,你老叔家的也是吧?”張母問。
“我和我老叔說碼起來曬得更好,都邊割邊碼起來了。”
“那就行,還能少點損失。”張老漢點點頭,轉念想到自己家的地,後來被水淹有些也倒伏,但是不多,為了留稻草,他和兒子已經割起來碼起來曬著了,雖下了雪,自己家的倒沒有損失。
這場大雪下了一宿,第二天起來時,積雪有十五厘米厚,一開門冷風瞬間撲來,張新陽打個冷戰,急忙關上門。
“這場雪之後秋收可遭罪了。”張母念叨著,“看了看天氣,現在零下五度,昨天沒下雪前還零上呢。”
零下已經能結冰了,晚上凍白天化,這樣稻子上麵也會結一層冰。
“哼,那些為了掙錢自己家地不搶收的,現在有他們愁的。”張老漢背著手從裏屋出來,他說的那些人,正是前幾天幫高朋舉種樹的。
“高朋舉的樹苗剛種下,這不得凍死啊。”
“一天天淨瞎操心,啥事你都操心,你也不嫌累。”張老漢穿著棉衣去了外麵。
張母衝著他的背影喊:“多抱點柴回來。”
說完,張母對兒子笑道:“昨天一開始下雪,你爸就抱了許多的柴放到倉房裏,別看你爸一天天脾氣不好,老了老了也知道心疼人了。”
張新陽笑了:“知道心疼人就好,我爸有時和你喊,你也別放在心上。”
“我要和他計較,早氣死了。”張母往灶台那走,“你大哥那也不知道下沒下雪,下雪了不能放牛,飼料夠不夠啊?”
“放心吧,那些和牛要精養,飼料都是早早準備好的。”
張母先前就聽兒子說過了,可不問問心裏還是覺得不踏實,現在踏實了,再想到老頭子那邊還在生氣,又歎起氣來。
父親雖不提起了,可這事在家裏還是不能討論。
張新陽沒再多話,一家三口吃早飯時,幾天不見的高毅江來了,鞋上粘著雪進屋裏沒走幾步就化了,白色的瓷磚上麵全是鞋印。
高毅江發現時,人已經坐到炕上了:“哎喲,踩一地腳印,二嫂得受累了。”
“下雪天就這樣。”張母笑道,“到時一擦就行了。還好你家高朋舉的樹苗都種下了,不然現在上凍了,可不好挖坑了。”
“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問問新陽的,樹苗才種下,天就冷了,防護是不是得做一些啊?”高毅江愁啊,兒子不上心,可他擔心啊。
張新陽被問愣住了:“楊彤沒弄嗎?”
“昨天栽完樹就走了,說要回去取些工具再回來,走時我還怕上凍,問她要不要先把防凍弄了,她說不用,誰能想到下雪了。”高毅江也沒把張新陽當外人,“早上我讓朋舉打電話問了一下,那邊說不用管,等她回來再說,我心裏放不下,就過來問問你。”
說到最後,又補了一句:“之前看她的園藝證我就覺得有些假,現在她說的話我心裏也沒底。”
張新陽心裏也猜著低估,按理說園藝師最起碼的工作就是對植物的日常養護,想了想他追問一句:“楊師傅有整枝修剪,剪除枯枝及病蟲枝嗎?”
“直接種下了,說等她回來再修剪。我也在網上查了一下,這樣不行啊。”
“這樣確實不行,咱們這邊溫度降到零下,樹苗雖停止生長,但是基本的防寒沒有做好,成活率保證不行。那樹幹塗白劑塗了吧?”
“也沒弄,所以我說她不專業。”人是兒媳婦介紹來的,高毅江又不能多過問兒媳婦,隻能催兒子,兒子又全然相信,他也沒辦法了,“新陽,你看看現在需要做點什麽?”
“高叔,我對這些了解的也不深,楊師傅那邊說不用,我再出主意,你們這邊也不好做,不行你先等等,這場雪下過後白天還能暖和,她去取東西幾天就能回來,再處理也不晚。”
這些當然是寬慰人的話,張新陽這也算是委婉的推掉這事。
在場的張老漢夫婦沒有多說,他們也不想兒子摻合高朋舉的事,畢竟過後樹苗有什麽事也能扯到兒子身上了,好心幫忙是行,最後又撈一身埋怨就不好了。
“新陽,這事你不用管,高叔今天能過來找你,也是能做這個主,真有啥事也不用你擔責任,朋舉那邊也不敢說三道四。”
“高叔。”張新陽一臉為難。
“張二哥,我是啥人你們也知道,我也明白你們的擔心,你們放心吧,我不會讓新陽難做。”
有了這親口保證的話,張老漢才對兒子道:“你高叔都這麽說了,你也別讓他著急,看看用不用做什麽?樹苗也不少錢,別有啥損失。”
見此,張新陽也不好再推辭,想了想:“樹苗剪枝沒有做,也沒有做塗白,現在最好是燒幹柴,用煙熏在樹苗附近保持溫度,等天暖和剪枝塗白,防止樹皮凍傷,還有噴一些防凍劑,現在怕是來不及了,防凍劑是在秋季落葉之前使用的。先做前兩步吧。”
“我就說嘛,樹苗怎麽能不做禦寒啊。”高毅江得了辦法也不耽誤,立馬起身走。
張新陽和父親起身送人到院裏,目送他踩著雪出了院門往村裏去了,才回屋。
飯吃到一半已經凍了,張母說再熱熱,張新陽沒讓:“也吃得差不多了,還溫著呢。”
“我看一會兒還得找你過去,到時你就去吧。”張老漢坐在炕沿上抽煙,一邊交代兒子,“到後麵要是高朋舉有主意,你就少說兩句,他不信你你也別和他較勁。”
“放心吧,我啥時候和他較勁過。”
“那就行。”張老漢對兒子還是放心的。
他不放心的是高朋舉,村裏人都看得出來高朋舉不服兒子,看到這點張老漢心裏還挺得意的,高朋舉就是大老板又咋樣?兒子現在雖然沒有事業,可有能力啊,你再有錢還不得在我兒子麵前低頭?
果然讓張老漢預料到了,高毅江離開不過半個小時,兒子電話就響了,掛了之後說讓他去樹林看看,張老漢點頭,一邊讓老伴給兒子找厚衣服出來。
現在是高朋舉求著兒子,張老漢心情好,難得也能把關心的話說出來。
張母笑嗬嗬道:“早就找出來了,秋天的時候我就把他厚衣服都拿出來掠過,羽絨服也洗了。”
“那個洗了還能穿嗎?你一天天淨瞎幹淨。”
張母不搭理他,從衣櫃裏把昨天就翻出來的羽絨服掏出來,讓兒子換上,送兒子出門還不忘記叮囑別凍到。
張老漢看了就喊她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