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豐收的季節

字數:7562   加入書籤

A+A-




    小事見格局,細節看人品,世間本無事,一切看人心。

    張新陽意外發現,除了他喜歡這句話,格局小心眼小的高朋舉也喜歡這句話。

    兩人以前接觸不深,回鄉的這幾個月裏接觸也不算多, 可攪合在一起的事卻不少,張新陽內心一直認為高朋舉格局小,眼界也也沒那麽度。

    現在反過頭想想,隻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競爭,高朋舉隻是在爭取自己利益的最大化, 在品行也沒有必要去質疑他。

    說起來, 反而是他格局小才是。

    秋收過後,麵對秸稈的處理,張新陽犯了愁,那些都已經承包給高朋舉的,並不能由他做主,一把火可以解決的問題,為何還要費心去處理?農民們對他的言語並不上心,回到今天,在張新陽最無力時,高朋舉竟第一個站出來。

    麵對張新陽的感謝時,高朋舉直言不諱道他自己也沒想到會站出來,一個村裏住著哪那麽多為什麽。

    這讓張新陽又看到了他身上農民擁有的樸實憨厚一麵,之後高朋舉還一反常態,每日拉著他去臨縣采風觀察,這樣的改變連一向對他成見頗深的堂弟都覺得這人還不錯,結果表現一番後高朋舉又商量起置換土地的事,張新陽看著他哭笑不得,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時人與人之間的友誼就是這樣相愛相殺,兩人行事不同,卻有著共同的夢想, 張新陽和高朋舉成了朋友。

    01:餘波隻是震前

    張萬龍雖然把視頻刪了,可是網絡上的事,哪是你刪了就當沒有發生過,後來的一段時間裏,隻要有人遇到高朋舉,都會提起這事,問的都是與樹苗有關的事。

    高朋舉心裏罵了十八遍,麵上還是笑著誇張新陽,這憋屈的感覺酸得他牙疼,回到家裏臉色很不好看。

    高毅江可不管這些,前幾天把樹苗做了防寒處理,他才踏實了,又因一場突然襲擊的大雪,很多人家田地受災,高毅江手上的工作突然多了起來。

    至於離開的楊彤說好幾天回來,半個月後才見到了她的人影。

    高朋舉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園藝師不給力,也是害他後來丟人的原因, 可一個女人,他也不好說得太難聽, 就是甩臉子都覺得是在欺負人,畢竟人家一個女的來了農村。

    最後這口氣隻能咽下。

    樹苗是處理了,行不行還得專業的人來鑒定。

    楊彤回來的當天,高朋舉就帶著她去看了樹苗。現在東北已經冷了,在城裏十月中旬就開始供暖,農村家家都有鍋爐是自己燒,可農村燒鍋爐取暖的時候也不多,一早一晚燒一次,白天多在炕上待著,也能取暖。

    楊彤受不了這種天氣,身上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在高家屋裏待著時,也沒有把羽絨服脫下過。

    看著這麽嬌氣的人,高母暗下裏和兒子說要不要這幾天她在家裏燒屋子,畢竟凍著人也不好。

    高朋舉沒讓,母親在家裏待著行,給她一個打工的燒屋子恐怕說不過去的,如果連這點苦都吃不了,那也別打工了,何況屋子裏哪有那麽冷。

    人就是這樣,一件事接著一件事,堆積的多了,意見也就多了。

    高朋舉帶著楊彤看樹苗時,想到父親對楊彤的質疑,便也問了起來:“未來對農場的規劃我也給你看過,你看看現在還能不能種些東西?或者防寒怎麽處理?”

    “這樣處理就可以了。”楊彤並沒有給出別的意見。

    高朋舉看了她一眼,楊彤還在問他:“怎麽了?有哪些不對的嗎?”

    當然太不對了。

    和楊彤接觸的時間越久,高朋舉心裏也產生了質疑,他是見過張新陽的水平的,隻要涉及到他的專業別人問起,他都會細細用理論知識解釋給大家聽。

    當然,有學問的人不一定都會像張新陽一般,但是像楊彤這種專業術語在她嘴裏幾乎聽不到,讓人直接認為她是個門外漢。

    高朋舉心中有了質疑,麵上不動聲色的試探,防寒那幾天他是一直都在的,張新陽講了很多關於各類木科的防寒處理,他也大體記得一些,一邊和楊彤聊天,一邊把自己知道的答案拿出來問。

    自己知道的都問完了,高朋舉的心也涼了一半。

    楊彤很會說,人也很圓滑,他十句關於專業理論的東西,楊彤有八句半是不著邊的,而能回答的那一句半也完全不夠專業。

    這是妻子介紹過來的人,還說有六年的工作經驗,更是中級園藝師,結果根本不像園藝師,甚至連樹木的科木都分不清。

    一路帶著心事,高朋舉送楊彤回到家,又出門了。

    他第一時間給妻子打了電話,那邊妻子聽到他質疑楊彤的理論,在電話裏和他吵了一架,問他是不是看不上她,所以找園藝師的毛病,高朋舉懶得和她吵,直接掛了電話。

    放棄城裏的事業,回到家裏開家庭農場是他的夢想,何嚐又不是他對農村生活的眷戀,鳥語花香,一片片的莊稼地,那是高朋舉最忘不了的生活,也是他喜歡的生活。

    他開車著在外麵轉,這時第一個想到的人竟是張新陽。

    可他與張新陽不對付,自打視頻事件後,高朋舉就沒和張新陽說過話,哪怕在地裏整理樹苗,他也沒搭理過人。

    現在轉身就去求對方,也太沒麵子了。

    於是,在糾結放下麵子還是去求人之間猶豫時,高朋舉接到了父親的電話。

    “你開車在村裏來回繞什麽?顯擺你有車啊?”

    “爸,我有事。”高朋舉靠道邊停下車,“行了行了,先掛了。”

    一抬頭,高朋舉發現他竟把車停在了張家的院門外。

    或許在冥冥中指引他就應該來找張新陽。

    高朋舉心裏給自己找好了借口,直接下了車,生怕自己遲一刻會反悔,幾個大步到大門前,推開門走了進去,一路快速進了院子,透過窗戶看到東屋沒有人,聽到西屋那邊有動靜才走過去。

    隻見張新陽一個人正在鋪炕席,現在農村即便是有人家睡鋪,鋪的也多是好看的塑料炕席,張新陽應該是網購了蘆葦秸稈的篾條編製,就是老年代用的那種

    高朋舉習慣性的張嘴就說:“啥年代了你還用這種?難擦還容易紮手。”

    張新陽看到進來的人也很意外,不過還是回道:“炕席隻有用這種篾條編的蘆葦炕席搭配才和諧,用濕抹布拭,就不紮手了,表麵光滑,且能透出一股沁人的幽香。你的家庭農場也有住宿吧?可以弄得複古一些,睡火炕才是東北農村的特征。”

    見高朋舉還一臉的嫌棄,張新陽又道:“炕席應屬中華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你可以查查。”

    然後才問起:“你怎麽過來了?有什麽事吧?”

    上次視頻的事,雖不是張新陽做的,但是張新陽心裏也很愧疚,原本也想著等事件平息一些,尋機會把這件事情在村裏給高朋舉把麵子找回來,還不等他去做,高朋舉來了家裏,想著應該是有什麽事。

    驕傲如高朋舉,那樣的事發生了,見麵話都不說一句,又豈會無緣無故上門。

    高朋舉臉色有些不自然,可門都登了,再說沒事他自己都不信,索性今天沒有外人,他直接把來意說了:“這事和我爸有關,楊彤回來之後,我爸私下裏又開始和我念叨楊彤是假園藝師。”

    張新陽沒想那麽多:“高叔不是懷疑園藝師證是假的嗎?”

    沒說園藝師師傅是假的啊。

    高朋舉清清嗓子:“你是外人,他當你麵當然不好直接說懷疑她是假園藝師。”

    “啊。”張新陽點頭。

    看張新陽這麽好騙,高朋舉鬆了口氣:“我爸天天這樣嘮叨我也是沒辦法了,隻能暗下裏試探了兩下,發現楊彤確實有些不對。”

    “你沒給你家那口子打電話嗎?人是她介紹的,讓她去打聽不是更方便嗎?”

    高朋舉愣了一下,惱道:“說楊彤你扯別的話題幹啥?”

    他總不能說打電話了,還吵了一架吧?

    張新陽深深看他一眼,噢了一聲。

    高朋舉耳朵一熱。

    張新陽這副樣子,不就是在告訴他他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嗎?

    “其實第一次見麵時我就懷疑楊彤有些不對,可我是個外人,也不好多說。”

    那你不早說

    高朋舉埋怨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那你看接下來要怎麽辦?”

    他仍舊放不下他的麵子:“我倒是無所謂,就是我爸一直嘮叨,把人直接辭退也不行,萬一是咱們弄錯了呢,是不是?”

    其實按張新陽的想法,就是找理由把人辭退得了,高朋舉卻是想抓住對方把柄,他也理解,那麽多的樹苗種下了,後來雖然帶著人補救了,等到春天到底能活多久還是未知數,那也不是一筆小額投資,若對方真是假的,還可以要一些賠償。

    張新陽看穿並沒有戳破,尋問今天他是怎麽試探的,高朋舉就把看樹苗的事說了,說到最後他都張不開嘴了,那麽簡單又需要注意的細節,園藝師若是做不到,那對方跟本就是什麽也不懂。

    “先去查查她的園藝師證,之前高叔說過發現是假的,那就去查查她職業證書是不是假的,若是假的就直接找她問。”

    高朋舉眼睛一亮:“我怎麽沒想到這個啊。”

    他掏出手機,在裏麵翻了翻,又遞到張新陽麵前:“這是她來時給我的園藝師證,我當時隨手拍了一張,說公司得用,你看看真假。”

    張新陽心說你還真是不客氣。

    不過想著真讓高朋舉查,他最後不懂還是要問他,幹脆掏出自己手機,打開職業證書全國聯網查詢,照著圖片上的證師號輸入進去。

    卻是查無此證。

    “真是個假的。”高朋舉叫出聲來。

    這聲大喊讓張新陽耳朵疼的,張新陽揉了揉耳朵:“現在查不到,你可以問問她,看看她怎麽說。”

    “二十多萬的樹苗,她也是膽子大,連這個謊都敢撒,那些樹苗會不會有問題?防寒做了補救是不是就沒事了?”高朋舉雖氣憤,更擔心的是他的樹苗。

    “這個隻能來年春天看了,具體有多少成活率我也不敢保證。”張新陽照實說。

    “那現在還有沒有辦法再補救呢?防寒要不要再做些?”

    “你種的樹有很多並不合適在北方種植,但是隻要做好防寒,也能養活,按理說像柿子樹那些,你應該早點就種下,然後噴防凍劑,可是你種得晚,種下幾天就上凍了,我看明天春天你再買些吧。”張新陽做事一向穩妥,不上板釘釘的話也不說,高朋舉現在這麽急,張新陽沒辦法,才把自己估算的事說了。

    哪怕他心裏知道會有許多樹不會活,不到結果出來,他也不願意提前說出來。高朋舉終於不出聲了,張新陽沒打擾他,得讓他自己慢慢緩過來。

    好在高朋舉是在城裏做大生意的,眨眼的功夫,就平複下心情:“好,我明白了。”

    他起身:“新陽,今天麻煩你了,還有以前的事對不住了,要不是你不計前嫌和我爸說做防寒,那些樹苗怕是都完了,謝謝你了。”

    “朋舉哥,你說這話就外道了,一個村裏住著,又是一起長大的,啥謝不謝的,你這樣說可就太客氣了。”

    “行,我不和你客氣,咱們哥倆相處的日子還在後麵,咱們事上見。”高朋舉不多言,拍拍他的肩,神色凝重的走了。

    一直坐回車裏,高朋舉腦子還空白著,楊彤是妻子介紹過來的,今天他問過之後,妻子還在電話裏和他吵,高朋舉知道不該多想,可妻子又怎麽會害他呢。

    那些樹苗花了多少錢,妻子心裏都清楚啊。

    正是想不通,高朋舉才心亂。

    等慢慢冷靜下來,又開始後悔剛剛沒有叮囑張新陽不要亂說,轉念想想這樣太小人之心,即便張新陽說出去,那也正常,是他先求的人。

    手機微信有消息進來,高朋舉打開看到是張新陽,隻有一句話:放心,我不會多嘴。

    看到這句話,反而更刺痛了他的心。

    小事看格局,細節看人品。

    隻一件小事,他和張新陽高低就分出來了。

    高朋舉越發慚愧。

    最了解你的人永遠是自己,或者是你的敵人。

    高朋舉心裏有多慚愧,對楊彤的怒氣就有多大,他沒敢直接回家,怕一個忍不住衝著楊彤發火,楊彤一個城裏人,萬一跑出去人出點什麽事,他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這事還得好好想想怎麽處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