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等畢業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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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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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門考試過半。
金色的陽光滴落在淡藍色桌沿,素白草稿紙上是黑色水筆的流暢痕跡。於巋河蓋好筆帽,起身拎起卷子放在了講台上。
他狂奔出了教室,外套落下了也沒發覺。在校門口把假條匆匆給梁叔後,在路邊打車先去了一個地方。
推開古舊木門時頭上的風鈴清脆叮當響。
樹老板早準備好了打包盒,見他來了立馬道:“等望珊病好了,趕緊帶她來吃蟹粉豆腐啊,不然就要過季了。這螃蟹對於生病的人還偏偏忌口”
於巋河答應著,拎著打包盒又攔了輛出租:“師傅,三院,謝謝。”
司機師傅看了他一眼:“還在上學吧?”
“恩,看同學。”於巋河點點頭。
“是不是去看小女朋友啊?”
“啊?”於巋河忍不住朝他看去。
司機師傅笑笑,點點他,又指指自己:“到了我們這個年齡,都算是過來人了,光看表情就知道你要去見什麽人。”
於巋河笑了笑實誠道:“現在還不是。等畢業以後就是了。”
司機師傅朝他豎了個大拇指:“小夥子不錯。分得清主次。”
於巋河到三院下了車,連電梯都等不及,三步並作兩步拎著餐盒就上了三樓。他在病房門口深深吐了一口氣,緩得差不多的時候,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
病房裏有三張床位,望珊在靠窗那張,其餘兩張卻都空了,看起來像是剛剛搬走的樣子。三院病房很多,一般都住不滿。
任望珊正靠在病床枕頭上看高中名著。其實她頭疼欲裂,今天又睡了大半天,根本看不進去。見於巋河來了,便立刻要把書放下,結果一不小心把右手上的針頭扯到了,她的眉頭微微一皺,“嘶——”了一聲。
於巋河忙把冒著熱氣的餐盒放下,過來看了看望珊青色血管分明的右手,不禁皺眉:“針頭好像歪了,等著,我去喊護士。”
護士給望珊重新插針的時候,望珊把頭扭到一邊,臉色發白,牙齒不自覺地咬著下唇。護士忙完之後,衝於巋河一笑:
“小姑娘暈針又暈血。男朋友好好照顧著啊。發燒和胃出血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欸好的。”於巋河語氣有些不自然,但也不想多解釋。
望珊可能沒想到他還應了聲,有些尷尬。
等護士走了,他才來得及仔細打量任望珊的臉色,她霜白的手腕無力地垂在床邊,吊著點滴。原本淡粉色的唇色變得極淡,臉上因為發燒而有些紅,整個臉色差到不能再差。他拎著餐盒過去,彎腰把手放在她額頭上。
手心傳來的溫度燙人。
他不禁眉頭深鎖:“都吊了兩三天點滴了,怎麽燒沒退。”
任望珊微微搖頭:“也沒有一直不退,就是退了再燒,反反複複的。”
“爺爺奶奶呢?”
“前兩天都在的,今天爺爺回工地打工了,奶奶在絲織廠忙,晚上會來陪我的。今天你要是不來,我就自己點醫院的飯菜吃啦。”
於巋河皺皺眉:騙人的吧。我要是不來你肯定不吃晚飯。
望珊看看他:“怎麽穿得這麽少?等會出去要冷的。”
於巋河這才發現外套落教室裏了,此刻他身上隻有一件薄的咖色低領毛衣,細長鎖骨露出半邊。
他說了聲“沒事”,便搬了張凳子在望珊病床邊坐下,把餐盒打開,一股濃鬱的香氣瞬間溢出,熱騰騰的煙霧在病床周圍繚繞。
他把折疊桌在床上架起來:
“樹老板做的烏骨雞絲蔬菜粥,不帶味精的,很新鮮。我小的時候生病,胃口不好,他就老做這個給我喝。你也試試看好不好。”
望珊右手上插著針管不方便,便用左手。但是吃起來就是不太方便,肢體也有些奇奇奇怪怪的。
“要我幫忙嗎。”於巋河語氣自然而輕柔。
望珊左手拿起調羹,湊近輕輕吹了吹,小口小口放進嘴巴裏。
“不用啦。我用左手也很習慣。”任望珊垂眸笑笑,“有件事我都沒跟你提過,小時候我就愛用左手吃飯,還是被我奶奶用半年時間才改過來的。老人家覺得左手吃飯不好。想起來還挺有意思的。”
說者無心,聽者卻是有意。
於巋河突然發覺,自己和任望珊認識這麽久,望珊從沒說過自己的過去。以至於今天偶然聽到一兩句,都感覺這麽陌生。
他不知怎麽的,心裏微微一沉。
任望珊吃東西很安靜,於巋河也靜靜地看著她吃,沒怎麽說話。望珊明顯食欲不振,粥吃了半碗不到,速度就明顯開始慢下來。病房開著空調,任望珊穿著寬大又不合身的藍白條紋病號服,小小的整個人縮在裏麵,臉頰還有些微微泛紅,楚楚可憐的模樣。
於巋河看著她:“吃不下就不要勉強自己吃了。”又看向床頭花花綠綠的藥片藥瓶:“等會一個小時後吃藥。”
說著起身收拾餐盒,望珊突然笑了:“想起來剛開學那會兒,我和大家還不算特別熟的時候,你就這樣給我送過飯,也是這樣整理一模一樣的餐盒。”
她在心裏說道:於巋河,你不知道我那個時候覺得自己有多幸福啊,遇到了這麽善解人意又熱心的同學。我真能記一輩子。
於巋河垂眸善意地笑了笑,沒有答話。轉身的時候,望珊從這個角度看他下巴到鎖骨的曲線,淩冽分明。
任望珊,我其實想問問你。
胃出血是不是很痛?
咳血的時候怕不怕?
發燒很難受很暈的時候有沒有講出來啊?
是不是不喜歡住院?
我接你回去好不好?
但是此時身為朋友的我,問其中的任何一個都不太合適。
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為你送一碗粥,來看你一眼,希望你能好一點。
於巋河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把剛卸下的書包打開,抬眸問她:“清醒不清醒?講題的話能不能聽進去?”
望珊雖然很累,但的確是兩天多沒怎麽學了,好學生的要強心理促使她乖巧地咬著嘴唇點點頭,輕輕“恩”了一聲。
“之前給你整理的私人訂製題庫,還有一些題當時沒來得及跟你講,可以的話,我們就把這個時間利用起來。”於巋河從包裏拿出厚厚一疊試卷,藍色圓珠筆的圈畫痕跡清晰可見。
“這道題看似什麽信息都沒給,但之前老鄒說過,要懂得在現有條件的字裏行間找到隱藏信息量記得嗎,他上課說的那個什麽“瞪眼法”,咱們班笑了好久,還傳隔壁班去了。”
望珊嘴角微微上揚:“恩,記得的。”
於巋河忽然想起來:“還有,之前我看你做的錯題筆記,其實有些問題,現在剛好跟你講一聲。”
“試卷上的原題呢,你正確的題目本就也不用去試卷上再看,每天花很多時間去抄題目,人家半小時整十道,你隻能整三五道。以後錯題的題目可以直接從卷子上撕下來,不用心疼卷子本子,咱們高二了,要選擇適合自己的高效率學習方法。”於巋河此時的聲音幹燥又溫和,與平時略微上揚的語調不太一樣。
“看過一遍的錯題,保證自己不會再錯的,就及時用筆劃去,也節省下次看錯題的時間,不用擔心本子亂——”
“字好看的人,隨你怎麽劃好了,都很漂亮。”於巋河坦誠道。
望珊凝神,若有所思的樣子,隨後鼓了股腮幫,讚同地點了點頭:
“哈,說得好像真挺有道理哦。”
於巋河在身邊的時候,身上的薄荷味道好像會短暫地衝散醫院的消毒水味,原本昏昏沉沉,亂成一團的思路也會漸漸變得清晰起來。於巋河講了一會,給她倒了杯溫水,提醒她吃藥。
任望珊身子骨嬌貴,吃不得用水泡開的藥,味道是一回事,強忍著喝下去也會因為胃痙攣再吐出來,所以她隻吃的進膠囊。於巋河看著她把大大小小好幾粒不同顏色的藥吃掉之後,又倒好了一杯水在床頭涼著。
望珊看了看醫院牆壁上的掛鍾:“你請了多久的假。”
於巋河這才想起來王神牛隻放了他三小時。
“我好像是要走了。”於巋河看了看表,“這些東西我不帶走,晚上想看的話就看看,不想看就安心睡覺。”
他站起來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欲言又止。
任望珊坐在雪白的病床上抬頭看他:“怎麽了嗎。”
“任望珊,背一下我的電話號碼。”
任望珊一怔。隨即笑著念出一串數字,聲音虛弱又綿軟,於巋河的心微微一動。
原來那次之後真的背下來了啊。
於巋河麵上卻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低眸認真地對她說:
“既然記下來了,在醫院難受的時候一定要記得給我打電話。”
這樣說沒關係的,禮貌又得體,沒什麽問題。
見望珊沒回應,他又重複了一遍:
“記住啊,要打電話。恩?”
望珊這才點點頭:“記住啦。難受的話會打的。”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回去趕緊穿外套。”
於巋河“唔”了聲。隨即一手拿起書包反扣在身後,另一手提起餐盒,朝她擺擺手:“那我回去上晚自習了。記得快點好。因為”
“?恩?”望珊目送著他。
因為你不來學校我會很不適應。
走廊上看不到你,辦公室找不到你我會著急。
電話別再打不通啊,小前桌。
但於巋河隻是輕笑,語氣明朗間帶著些上揚:
“因為蟹粉豆腐正當季呢。還記得嗎,跟你說過的,樹老板做那個最好。”
望珊會意地笑道:“記得。我知道啦。”
於巋河沒再多說話,輕輕闔上了門。
傍晚七點多,蘇州市中心立交橋上忙碌的車輛疾馳著呼嘯而過。十一月天色黑得早,此時街邊的霓虹燈早已全部亮起,像是綺麗的餘霞。於巋河從醫院底樓向三樓望去,他眼睛因為有些散光,此刻微微眯起。窗邊白色的燈光亮著,窗簾半開,隱約能看見瘦弱的身影正低頭看著書。
我在學校等你哈,我的小前桌。
於巋河邁步朝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