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8 墨爾本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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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10月13日

    10:30a

    “唉,外麵好吵啊,好想去看他們運動會閉幕式啊。這屆高二也太爽了,國慶居然放滿了七天,運動會還沒占假期。”程鼎頎把筆杆子架在嘴上,筆搖搖晃晃地掉在地上,蕭宸歎了口氣給他撿起來。

    “前兩年鬧夠了哈,趕緊看看身上的校服吧兄弟。”蕭宸繼續看隨機變量及其概率分布類題型。

    他回過頭看看於巋河,也在認真看化學,桌上摞起來的試卷都快搞到了肩膀的位置。程鼎頎咬咬牙,拚了老命背英語通用句型,下節課王神牛要考。

    方知予從王神牛辦公室回來,拿著一疊表走到於巋河座位上:“今天下午要組織高考前體檢,這一疊表我直接給你發了?”

    “謝了。”於巋河沒來得及抬頭,在草稿紙上圈了個圈,把答案填到卷子上。

    “沒事兒。”

    籃球賽之後,高三再也沒有任何的娛樂性活動。之前於巋河和任望珊還晚上打電話的時候互相約法三章,高考之前不過任何節日,隻管學習。

    “於巋河,我們各自努力,北京見啊。”

    “好,我等你。

    於巋河抬眸看了看正在發表格的方知予,視線再偏一點,空調上放著籃球賽的冠軍獎杯。

    唔,是高考體檢的話應該必要抽血的吧?

    任望珊可是暈血又暈針的啊。

    他默默從包裏麵找出來一盒檸檬糖,放在校服外套的口袋裏麵。

    十月中旬,今年的天氣比去年涼的更早,昨晚上下了一夜雨,秋意席卷上來毫不停歇,微卷的黃綠色落葉輕輕敲響十月挽歌。

    高三什麽課都停,唯獨體育課不停,(1)班和(2)班下午就輪到占用體育課的時間去體檢。望珊每個周一都慣例不會吃午飯,於巋河也照例給她帶飯團。

    “一定吃完啊寶貝,下午要體檢的。”於巋河把兩個飯團和熱橙汁伸到她麵前

    “小賣部阿姨偏要再送你一個飯團,看大家多偏愛你,能吃就多吃點啊。”

    望珊知道這肯定是於巋河自己加買的,但也沒戳破他:“知道小賣部阿姨對我最好啦,我肯定加油吃,行了吧。”

    “好了好了你快去吧,我做題呢。”望珊朝他軟軟地笑了笑,邊打開一冊五三。

    “最近是不是又進步了啊寶貝。”於巋河看向班級後麵貼著的月考排名表,雖然他沒戴眼鏡,但總是能直接看出任望珊的名字。

    “恩。數學上次考了137啦。這次期中考試爭取能破140。”

    “寶貝真厲害。”於巋河摸摸她腦袋:“那我走咯,好好吃東西。”

    “收到收到。”

    望珊做題做著做著就入了神,反應過來的時候飯團都涼透了,隻來得及喝了些冷掉的橙汁,午休就要開始了。

    窗簾都已經拉上了,她上下眼皮一搭一搭的,打了個哈欠,把塑料袋掛在書桌旁邊的小勾子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四十五分鍾後,每日推送響起,夏成蹊中午沒睡,站起來整隊:“大家都醒醒,要體檢了,把中午前發的體檢表都帶好,上麵的基本信息再檢查一下有沒有遺漏的。”

    望珊覺得昏昏沉沉的,肚子有點餓,站起來的時候眼睛前麵一片暗。她扶了扶桌子,眨眨眼視線清晰了之後,跟著大部隊去了行政樓體檢。

    文漾笙跟著夏成蹊在排視力那一欄,任望珊就和戚樂先去其他房間排了量血壓的隊伍。

    “哎喲小姑娘你這個血壓也太低了吧,平時要多休息別累著。”來測試的醫生看著血壓表,在任望珊的體檢單上打了幾個勾。

    “夏成蹊,你視力怎麽都400多度了啊。”文漾笙拿著體檢單看看夏成蹊的,又看看自己那張上麵的“左右眼53”。

    “家族遺傳,已經很注意保護了。”夏成蹊回答道,一邊拉著文漾笙去測血壓。

    “沒事,我家視力都好。”文漾笙附了一句就直接進了房間,好像是絲毫沒發覺其中包含的歧義,夏成蹊在原地愣了一下。

    此時背對著他的文漾笙簡直想打自己:剛剛說的是什麽話啊啊啊!

    任望珊和戚樂進了測身高體重的房間,發現於巋河他們也在裏麵。程鼎頎正拿著報告單和醫生理論:

    “老師其實我至少有180了的”

    蕭宸拿著自己那張身高欄寫著181的體檢報告單狂笑:“得得得。我當你180就成了。反正橫豎我比你多個1唄。”

    “切!”

    於巋河捅捅他倆:“走了走了別堵這兒了,你們嫂子還在排隊呢。”

    “老於你這個更惡劣啊!之前還嫌棄我叫嫂子叫得聽起來顯老,現在喊得最多的就是你!我跟你說————”程鼎頎還沒說完,就被蕭宸強行苦哈哈地拉走了。

    “嘖,趕緊去測測你視力吧。”於巋河也順著趕人。知道女生不喜歡被看身高體重,他朝望珊戚樂招招手,也跟了出去。

    醫生先測完戚樂的:“小姑娘比高一高了不少啊,進來的時候一米六都差點,現在都有163啦。”

    “欸,我努力再長點。”戚樂跳下身高體重器:“望珊來吧。”

    “這個小娘魚真好看。”醫生很真誠地誇讚了一句,“就是得再多吃點,一般166的個子小女孩一百斤都不能算胖的,你這個連90斤都不滿啊。”

    望珊走下去的時候醫生還不忘叮囑:“血糖也偏低的吧,你看你臉白的。有沒有貧血?”

    任望珊很乖地搖搖頭:“沒有呀。謝謝醫生了,我會好好注意的。”

    二人拿著體檢報告單走了一間又一間屋子,滿滿當當的表單上還剩下抽血的那一欄。

    “望珊,你暈血暈針的,等會別看哦。”戚樂沒忘記搖搖她的手。

    “沒事兒,”望珊笑得爽朗,“知道啦。”雖然是嘴上這麽說,身體莫名有點虛,早知道中午少做道題目把飯團吃了的。

    二人進到最後一間的時候,於巋河正在裏麵收集表單。

    望珊坐下來的時候,於巋河跟醫生說道:“麻煩醫生您輕一點,她暈針還有點暈血。”

    抽血的新手小護士莫名其妙地:“人家小姑娘自己都沒說的,你倒是搶了先。”

    這間房間裏其餘的知情者開始“喲喲喲”地起哄。

    於巋河馬上反應過來:“啊。我是他們班班長,班裏同學的事情我都知道的。等會她倆的表單也得交給我。”

    在門口的夏成蹊:“”

    那就麻煩您老等會把你們班任望珊和戚樂的表單收一收,我呢就先走了哦。

    望珊坐下去的時候眼前就有點黑黑的。

    她把校服袖子挽起來,護士看著“嘖”了一聲:“皮膚白,血管好找是好找,就是太細了。我不知道能不能一針紮準”

    於巋河嘴角抽了一下。

    敢情這幾個紮針的護士原來都是新手

    護士在望珊手臂上擦酒精棉的時候,望珊回過頭去閉上眼。針管插進去的時候,她眉頭皺了一下,於巋河心坎一沉。

    “額不好意思啊,血出的不太通暢,我紮的位置不太好。”護士把針頭拔了出來,重新在手臂上找了下位置。

    酒紅色的血終於通過細細的流管傳到一個細長的小瓶子裏,護士在上邊貼好標簽:“好了小姑娘,不好意思了啊。”

    望珊眨一眨眼睛,前麵都是黑的,但還是沒忘了輕輕回一句:“沒關係的,醫生辛苦了。”

    於巋河皺著眉接過她的表單,抬手扶了她一下。

    “飯團吃了沒。怎麽臉白成這樣。”

    望珊看著他:“放心吧,吃啦。血糖可能現在有點低,我回教室吃顆糖。”

    “不用了。”於巋河把表單一整疊交給進門來催人的夏成蹊,用“兄弟你懂我”的眼神感人地看了夏成蹊一眼。

    這邊沒有老師,隻有醫生和同學,於巋河拉起望珊往樓梯間走。

    “欸欸欸,怎麽啦。”

    樓梯間空無一人,於巋河把手伸進校服外套裏,摸出一盒檸檬糖。從裏麵倒出兩顆給望珊。

    “你帶了呀。”望珊無力地笑著接過,抬眸看他道:“謝謝。”她的雙目眼神有些渙散。

    於巋河看著這樣的她心髒有那麽一瞬間的停留。他輕輕吻了一下望珊的額頭,蜻蜓點水,不忍作多停留。

    望珊仿佛是依賴性地抱住於巋河,這無意識地擁抱讓於巋河一怔,脊柱像是通了電一樣從頭麻到尾。他真感覺自己非常沉溺於望珊的這種虛弱時的依賴,能讓人感覺到,麵前的這個女孩,願意靠近他,願意接受他甘願賦予的所有溫柔。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心動,但他也有度。

    “寶貝別動。”他輕輕道。

    “恩。”

    “也別說話。”

    “?”

    “高三了我怕影響你,不敢多碰你。”於巋河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

    任望珊腦袋倚在他肩上,眼神慢慢恢複清明,嘴唇也慢慢恢複了血色。聽到這句話安心地笑了,乖巧地蹭蹭他脖子,長長的睫毛弄得他脖頸癢乎乎的。

    “寶貝我都說了別動了啊。”於巋河崩潰地閉上眼,努力撲滅自己內心竄動的火苗。他低下頭親了親望珊的頭發,把糖盒子塞進她校服外套的口袋裏麵:

    “寶貝好點了嗎。好點我們要走啦,下課了哦。”

    “唔,那走吧。”

    2019年11月11日星期一

    10:10a

    “望珊望珊,醒了沒啊。”黎向晚從床上坐起來,輕輕推了推任望珊。

    昨晚上睡得更晚的是向晚,但是望珊昨天一天下來真的太累了,現在都還沒起。

    “哇嗚”望珊翻了個身:“幾點了啊。”

    “沒事兒還早。”向晚想讓她累的話就再多休息會兒,反正今天是周一,不僅學校裏沒課,而且向晚昨天打過招呼,今早花店也有戚樂打理著。“有貓在”平時店長戚樂本就大多都不在,沒什麽問題。

    “過十點了沒。”

    “啊哦剛過。”

    望珊揉揉頭發坐起來:“今天有事兒嗎,陪我去個地方。”

    “就算有事兒也推了。陪你去哪兒?”向晚邊下床去洗手間。

    “我要買車。”望珊怕洗手間水聲大向晚聽不見,提高了點音量。

    “啊?”

    望珊剛想再說一遍,黎向晚直接衝回床上:“終於良心發現自己不該天天搭地鐵了!?”

    “之前不是覺得沒必要麽。上學期間跟導師出去也都有專車,平時出門也就逛個街,地鐵都很方便,沒必要還養輛車。”望珊伸了個懶腰下床,“現在覺得還是有一輛好。”

    “我說你啊,是不是發現自己卡裏錢太多不舒服啊。”黎向晚一挑眉。

    任望珊笑道:“好理由。要這麽想也行。”

    黎向晚朝她扔了個枕頭。

    二人對著le鏡子化好妝,黎向晚對著任望珊的衣櫃挑來挑去,最後拿了件粉色的西裝外套,又丟給任望珊一件奶白色的同款。望珊用條紋發帶紮了個低馬尾,把耳夾戴好後,拎了個ii的手機包。

    “餓死我了。”走出電梯門的時候,黎向晚捂著咕咕叫的肚子:“請你吃一家新開的港式茶餐廳!特別有名的哦。”

    “好好好,謝謝黎老板請客。”

    “嗯哼哼。”

    餐廳內。

    “這個我不會點,黎老板點吧。”望珊撐著腦袋,這家店真的很有名,開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她就聽說過,人雖然多但是氛圍確很安靜,她很喜歡。

    “脆皮鴨,煲仔飯,蝦餃皇,叉燒包,菠蘿油,阿華田奶茶,梅菜蒸魚餅,蜂蜜厚多士。”黎向晚笑嘻嘻地邊念叨著,邊在手機上勾了這麽多,提交了訂單。

    “再加個小份的雲吞麵。”望珊突然想起來。

    “好的嘞!”黎向晚趕緊加上。

    “每次我們去新的地方吃飯,人家都會以為我們不止兩個人。”望珊捂著嘴笑。

    “好吃的就都點上唄,辜負什麽也不能辜負美食嘛。”

    “兩位小姐好,今天我們餐廳有活動,消費滿就送一小紮檸檬利賓納。可以嚐試一下,這是不放在菜單裏的飲品,黑加侖口味,很特別。”服務員上來殷勤地道。

    向晚喝了一口:“欸真的誒,味道好不一樣哦。”

    二人一邊吃著菜,一邊閑聊。

    “望珊,你想好買什麽車沒啊。”黎向晚吸了口奶茶,拿起碗去盛煲仔飯裏的鍋巴。

    “牌子嘛我也不是很在意,主要是配置舒服,哦還有顏色,我想買輛紅色的。”望珊夾了口脆皮鴨。

    “猜到了,你不最喜歡大紅色了。一定是年紀上去了愛喜慶。”

    “去你的。”望珊趕緊夾了塊脆皮鴨堵上她嘴。

    她們臨走時,與她們相隔不遠的一桌也站起來。

    “望珊?”身後是熟悉的聲音不可思議地響起。

    雖然聲線有所變化,但望珊還是瞬間分辨出了他的聲音,還未過頭就欣喜道:“程鼎頎?”

    “真是你啊!”程鼎頎走過來,“沒想到在這兒能遇著,很久不見又好看了。今天研究生沒課?”

    “恩。我到這兒來之後咱們還沒見到過呢。”望珊溫和地笑了笑,看向他一身灰色西服:“在和合作方吃飯?”

    “不是什麽正式的飯局,今天在外灘我們公司有參與一個大型車展的投資,大家就一起隨便吃點一塊過去。”

    “這麽巧啊。”望珊眼睛彎成月亮,“我和向晚也要去的。”

    “那敢情好啊。”程鼎頎歪了歪頭:“我車上沒人坐,直接捎你們一塊過去,省的還要搭地鐵多累啊。”

    “那就麻煩程老板了喲。”望珊打趣道。

    “哇——剛剛明明還我是大老板,現在就換人了啊。”黎向晚笑著挽起她手,“走走走啦,去買你的紅色小車車。”

    “你們還是叫我大名舒服。”程鼎頎擺擺手,“我車停在地下車庫,你們在餐廳門口等著,我開過來。”

    車展大門口,程鼎頎跟工作人員安排了幾句,立馬就有銷售經理走出來專門來帶。程鼎頎笑笑:“我去裏麵找合作方,私下還有點事要處理,就先不陪你們聊了。有空聯係,一塊吃飯。”

    “謝啦,有空聯係。”望珊向晚跟他告別。

    在車展內場,銷售經理很殷勤地朝她們一點頭:“任小姐,黎小姐,二位裏麵請,有什麽想看的車型嗎?”

    “欸,望珊那輛寶馬好看,大小也看起來適合,你去試試看唄。”

    銷售經理忙道:“黎小姐眼光真好,這的顏色是本月新出的,還是限量款,名字叫做墨爾本酒紅。是車內的配置和舒適度極高,整個車型的流暢度都是專業設計的,性價比也很高,非常適合與閨蜜一起出行呢。”

    不愧是銷售經理啊。

    望珊試了試車,的確可以,就也沒多問什麽,直截了當:“差不多多久以後可以提車?”

    “啊”銷售經理沒想到這麽順利,“大約一周的時間後就可以把手續全都辦好。”

    “恩。還有,所有費用我一次性付清,麻煩內部配置都要最好的。”

    “欸欸欸!完全沒問題,到時候我會再專門和您聯係!我帶您去登記一下基本信息”銷售經理別提有多開心了,這一輛車的提成真夠她好吃好喝一段時間不愁。

    望珊起身時,突然眼角瞥向內場最中心區域擺放著的幾輛跑車,身形一頓。

    銷售經理很會看顧客的臉色,忙答道:“任小姐看的那幾輛跑車啊有新款也有舊款,由於全球限量,所以這場主要是拿來展示的。”

    望珊眼眸微微一動。

    她看見了熟悉的銀色spyer和黑色ferrari。

    她有一個朋友,曾經的少年自信到走路都帶風,行事高調而張揚,敢愛敢恨,嫉惡如仇。笑起來時眼角眉梢肆意跌宕,可以開著兩千萬的豪車在北京的大馬路上放縱不羈,桀驁難馴到極點,像是要一日看盡長安花。

    但是前不久再見到他時,卻不知什麽時候收斂了鋒芒,他從男孩變成了男人。他的眼角不再有隨時隨地展現的暖人笑意,不再有從前對她那樣放肆的開懷和明目張膽地偏袒,不再愛開著跑車奔忙,也不再有了那淩雲壯誌的少年意氣。

    蝕骨的蛻變,也是漫長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