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13日

    9:30a

    任望珊猛地睜開眼睛，醒來發覺自己一身冷汗。

    “呼——”她坐起來閉著眼，摸索著床頭櫃上正在充電的手機，然後把插頭拔掉。

    又夢到以前的事情了啊。

    她歎了口氣，摁亮手機屏幕一看，才早上九點半。她今早沒課，本來是要睡到中午等黎向晚電話轟炸再醒的，誰知道腦子怎麽想的，做夢還夢到那些陳年舊事。

    嗐——其實也就兩年多前，也不舊。

    回憶山雨般席卷而來，她閉著眼躺下去了很久也沒再能睡著。望珊賭氣般從床上坐起來準備去衝個澡，她拿著手機走到盥洗室，開了檸檬味香薰之後打開vlg隨即bg歌單，一邊先洗漱。

    她洗手的時候突然定了神，看著嘩啦啦的水成柱地從水龍頭裏噴出來，忘記了關水。

    她鬼使神差地按上水池裏的木塞，看著洗手池裏的水麵漸漸上漲。

    其實也沒那麽怕了吧。

    看著水麵快要溢過水池邊界的時候，她伸手把水關掉。

    她靜靜地垂眼看著並不平靜的水麵在眼前晃蕩。然後她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湊近水麵。

    鼻尖剛剛碰到水汽，她身體猛地向後仰。

    背上又是一陣虛汗。

    她歎了一口氣：好吧。還是不太行。

    於是她拔了塞子，看著水麵漸漸地降下去，耳邊水聲轟隆隆地響，混雜在手機裏播放的輕音樂中。

    突然音樂被打斷了一下，隨之又繼續。她在毛巾上擦幹手，點開手機界麵查看了一下消息。

    居然是qq群消息？

    她奇怪地點開許久不用的qq，發現是許念念在“時光不老，一班不散”群裏瘋狂滴滴。這個班級群名高一的時候都覺得好聽的不行，現在怎麽看怎麽殺馬特。

    “大學四年畢業了不出來搞個同學聚會？”

    “現在是不是都用微信了？”

    “看到的趕緊回啊！”

    任望珊笑了笑，拿著手機走回房間坐在床上，然後看著屏幕上滾動的消息。

    陳柚依：“來啊幹嘛不來！”

    方知予：“我們還去鹿燒嗎，同學聚會的話咱換個大酒店吧。”

    蘇澈：“挺久沒約了，上次約好像還是大一吧，走起啊！”

    洛熹：“許小姐你是以為大家都不讀研呢？我還沒畢業呢哈哈。”

    許念念：“嘖，我當然要讀研了，你別瞎說。”

    洛熹：“是是是。”

    陳柚依：“話說大家現在都在哪兒呢？我在上海，欸對了咱們望珊好像是在f大讀研的！”

    方知予：“對，是和夏成蹊一個學校。夏成蹊現在在我們醫院可出名了。”

    蘇澈：“哈，天天打遊戲，我都快忘了你是個醫生了。方知予”

    許念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知予：“滾。我是根正苗子紅的行醫世家。”

    洛熹：“話說程鼎頎呢，他不是最跳了，怎麽沒出來？”

    陳柚依：“還有班長呢？這幾個怎麽都不說話？”

    蘇澈：“人家現在大老板，可忙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回要是不來讓他們發紅包！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嘞好嘞，哦還有戚樂，你們關注她的公眾號樂已忘憂了嗎？每個故事都特別棒！”

    “早關注了！話說戚樂人呢？出來冒個泡啊哈哈哈”

    “”

    大家都很默契地沒有提文漾笙。

    許念念：“行了行了，那我發個投票，就這周六晚上吧，大家能回蘇州的就在群裏扣個1，我統計一下人數。僅限24小時哈過期不候！”

    一連串的1，任望珊看到群裏程鼎頎趁亂中搗蛋地扣了個0，光榮地被許念念發現並了出來。

    於是班群裏開始出現一連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許念念趕緊打字：“打住！別破壞隊形哈，繼續扣1，我看著人數呢。”

    任望珊其實很想去。

    但她害怕於巋河會去。

    所以她一直在看屏幕上扣1的人，有沒有於巋河。

    她看到了夏成蹊，戚樂都去。

    但是沒有於巋河。

    可能是還沒看群？望珊打算晚上再看一眼群消息，如果於巋河還是沒有回複，那她再說去。

    於巋河應該不會去吧比較他現在工作這麽忙，這種小聚會對他來說意義不大。

    望珊把手機放下，拿了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

    她濕著頭發走出來的時候，黎向晚剛好發了個消息：“我現在出發啦！給你打包了壺碟的蟹黃麵和蟹粉豆腐，二十分鍾內到！”

    望珊笑著回了個表情包，走到鏡子前麵吹頭發。

    剛好是二十分鍾時間，望珊拔了吹風機的插頭，門外的鎖剛好開了。黎向晚走進來，手裏拎著保溫盒：“樹老板特意沒拿塑料盒子裝，怕影響口感和溫度，待會兒就不好吃了。”

    “那等會吃完了我來把盒子洗一洗，下次還回去，樹老板真有心了。”望珊笑道。

    “屁，明明是最有心，想到給你帶這個吃，你還先誇樹老板？女人你好多情。”黎向晚沒好氣地說。

    “別貧啦，我餓死了，早飯都沒吃。”任望珊打開保溫盒，熟悉的味道撲麵而來，她滿足地吸了吸鼻子，把筷子在小桌上擺好。

    “今早戚樂不在，我在半夏向晚真是忙瘋了。”黎向晚夾起一口麵囫圇吞下：“我也餓扁了。”

    任望珊吃了兩口麵突然開口：“這周六我可能要回蘇州同學聚會，戚樂也去的。”

    黎向晚看了她一眼：“為什麽是可能？”

    “因為我要看看於巋河去不去啊。”任望珊理所當然道，“我是無所謂，但總不能讓大家的場子冷下來。”

    黎向晚點點頭：“恩。我估計他不去，你看我哥忙的，他肯定有過之而無不及，我要是他，就不會來參加這種聚會。”

    “我也這麽想，到晚上再說吧。”任望珊夾起一筷子麵放進嘴巴裏，“現在吃麵最重要。”

    22:00p

    班級群裏扣1的人在下午三點之後就再沒多出來過，任望珊對著聊天記錄核查了三遍，確定了沒有於巋河。

    但這大晚上的，發班級群又怕打擾人家。

    好在她知道許念念是個熬夜星人，這個點肯定沒睡。

    於是她打開微信私戳了一下許念念：

    “不好意思呀，一整天都沒打開qq，才看見消息。周六的聚會我也去可以嗎？”

    許念念秒回：“jbk！”

    望珊鬆了一口氣，把手機插上充電，打開電腦開始看碩士類文獻。

    許念念在表格裏把任望珊的名字加上，邊還在想著：這任望珊和於巋河還真是天生一對啊，連去個同學聚會都像說好了一樣，不在群裏扣個1，還單獨來私戳我講。

    她想到這兒又歎了口氣：兩個人怎麽就分開了呢，真可惜。

    算了算了不想了，她開始著手在網上尋找同學聚會的大酒店。哦對了，她還叫上了之後（2）班籃球隊裏的男生，反正也都是相互認識的同學。除了蕭宸說有事不來，其餘的都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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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11月16日

    16:00p

    望珊化著精致的妝容，淺棕色微卷的頭發紮成低馬尾，流蘇的耳墜垂下來愈發顯得臉小。她走下高鐵站口，身邊的人紛紛側目。

    她抬手看了一下腕表，現在打車過去剛剛好。

    高鐵站附近的出租車很多，她沒用打車軟件，就攔下了一輛車。

    出租車開得很快但很穩，路過子衿路此時橘黃的梧桐大道，望珊往裏麵看了一眼。

    雖然望不見188號的小院，但她知道現在那棵枇杷樹已經能結果了。

    任氏繼續營業後，他們也搬出了子衿路188號。那棟房子在望珊18歲的時候林深轉移到了她的名下，望珊思來想去，還是沒舍得賣。

    又不缺錢，況且誰知道買主會不會好好照顧那棵枇杷樹呢。

    望珊和子衿路這邊修剪樹木的爺爺很熟，她把子衿路188號的小院拜托給了他。作為回禮，她每年回蘇州都會帶最好的茶餅給那個爺爺。

    她偶爾也回去看過，枇杷樹被那個爺爺打理得很好，冬天也記得給樹纏上麻繩保暖。

    上麵的字已經隨著枝丫抽條和瘋長變得模糊，但依舊能分辨出寫的是什麽字。

    望珊想，什麽時候上麵的字跡再也看不清了，是不是就是她能忘記過去的一天？

    出租車開過了圖書館，經過了於巋河曾經騎著單車帶她路過的河岸，還有後街，然後再經過昆城一中。今天周六，她看到有早做完值日的高一學生陸陸續續地跑出來，門口梁叔在和他們揮手。

    她心裏突然有些難受。

    她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低頭看著手機裏的qq群消息。

    “時光不老，一班不散”的群頭像上未讀消息已經達到了99+，望珊點開，大多是說自己快到了或是在路上，有些到包廂的已經開啟了互懟模式。

    望珊到的時候，已經沒幾個座位空著了，包廂裏分兩桌，大約有四十個人，她挑了許念念旁邊的位置坐下，背對著包廂門口。

    包廂裏已經熱鬧起來了，各自都在討論著最近的生活，有的同學居然已經結了婚。

    “欸喲我們終於把咱大美女望珊給盼來了！”陳柚依隔著許念念旁邊的座位端起紅酒壺笑道：“先滿上一杯？”

    望珊笑道：“半杯吧，我不太能喝。”

    “得嘞——”陳柚依給她倒了半杯紅酒，望珊先沒喝，習慣性地記得要先醒個酒。

    她跟別人碰杯的時候，眼神掃視了一圈周圍，確認於巋河沒來，暗自鬆了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

    望珊並沒參與很多話題，但大家聊著聊著什麽都總是會想到問她一句，她被問道就會很耐心地答。

    菜陸陸續續上來了，望珊兩側都坐滿了人，同一桌對麵卻是還沒有人坐，位置空落落的。她想問許念念那兒是不是還有個人沒來，不然那個位置怎麽不撤掉啊。但她想了想還是沒問出口。

    陳柚依突然提議：“咱們來玩個遊戲怎麽樣？就土掉渣的真心話大冒險，大家敢不敢！？”

    洛熹：“嗐，有什麽不敢的啊。來啊！挖點料？”

    大家興致都被調動起來。

    “為了避免有的人不被問到問題，”陳柚依壞笑了一聲，拿出手機調到鹹魚轉盤放在桌子中心：

    “我來改個規則？就從我開始從左往右輪好了，每個人都要轉一下這條鹹魚，指針指到誰，誰就來個大冒險，冒險內容轉鹹魚的人抽。然後轉鹹魚的人呢，回答一個玩大冒險的人抽取的真心話，怎麽樣？”

    方知予：“要不要這麽刺激啊，那來唄！”

    蘇澈：“加一個吧，要實在覺得放不開的，可以罰酒三杯來過。”

    程鼎頎帶頭同意並鼓起掌，大家也跟著起哄。

    這真心話大冒險一玩，還真挖出不少猛料。許多高中時期青澀的喜歡都在此刻被笑著當做年少無知袒露出來，不知是真該調侃還是偷偷辛酸。

    輪到任望珊的時候，她輕輕點了一下屏幕上的鹹魚。

    大家盯著屏幕，結果轉啊轉，指針慢慢暫停，最終停在了她和許念念中間的位置。

    許念念剛想說這個不算再來一次，對麵的幾個同學卻突然欣喜道：“這鹹魚也太神了吧，轉到咱班長了！”

    望珊錯愕地回頭。

    隻見於巋河一身高定，拎著黑色的皮箱站在門口，禮貌地朝大家一點頭，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大家，剛下飛機，路上堵車所以就晚到一步，就帶了兩瓶酒來給大家賠個不是。”

    “先別賠不是啊班長，”有人喊道，“先來玩遊戲，望珊剛好轉鹹魚轉到你了！”

    許念念蹙眉，但話已經出口，想收也收不回去。

    那同學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起哄道：“本來這遊戲就是圖個樂嘛，望珊你說是不是？”

    望珊臉色不變，笑道：“是啊，圖個樂而已。”

    “你看咱們望珊都說了沒事了，許念念你剛剛衝我擠眉弄眼是幹啥個意思啊？”那個同學還不依不饒。

    許念念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於巋河一愣：“鹹魚？”

    “真心話大冒險，”蘇澈道，“望珊要回答一個你抽的真心話，她轉到你了，你就得玩一個她抽到的大冒險。不玩的話可以罰酒三杯。”

    於巋河笑道：“行啊。”

    望珊已經沒時間想為什麽於巋河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了，她現在想罵人，但搜索了腦子裏的詞庫又實在想不出什麽罵人的話，隻好在心裏默默叫了於巋河一聲大壞蛋。

    “那班長你說個數字。”許念念道。

    於巋河在任望珊對麵剛落座，聞聲一愣：“那就——20吧。”

    許念念打開小程序真心話題庫，念出20號問題的題幹：“請問，你的初吻是在什麽時候？”

    剛念出來許念念就後悔了，但誰叫她名字裏有兩個念呢，話總是不經腦子捋一遍就念了出來。

    於巋河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正對麵的任望珊。

    任望珊麵色平靜如水：“還留著。”

    “我去真的假的啊！”班裏都轟動了，“這是真心話專題啊望珊，真的假的？”

    任望珊神色如常，還笑了一下：“真的。”

    夏成蹊和程鼎頎對視一眼，默默低下頭喝了口酒。

    大家雖是調侃了幾句，但好在沒有人問出“於巋河沒親過你就跟你分手了嗎”這種沒有眼力見到極致的問題。

    “那麽接下來，望珊給班長抽個題吧。”陳柚依拿過許念念的手機，翻看著上麵的小程序。

    望珊隨便說了個數字。

    “和上一個回答真心話的人對視60秒。”陳柚依也是不假思索地念出來。

    於巋河：“”

    大家有些緊張地看著二人的反應。

    於巋河不置可否，把剛剛帶來的皮箱子打開，讓服務員去開瓶。

    他選擇了自罰三杯。

    大家見此象征性地笑了幾聲，但心裏都明白於巋河這樣的選擇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內。

    大家看著於巋河罰滿了三杯，麵上倒是一點沒上頭，都笑著誇讚他酒量比高中更好了。

    於巋河麵上笑著，心裏卻是沉的。

    任望珊，你都不說真心話，還叫我怎麽大冒險。

    也有人時不時調侃他兩句：“班長啊，你也二十三了，我要是介紹你相親你去不？”

    於巋河哂笑：“咱這地方不興虛歲，我才二十二，我都不急你急什麽呢。”他頓了頓，“敬你一杯。”

    語氣以及言語字裏行間，都透著應付場合的嫻熟感。

    望珊感覺自己甚至能隔著一桌子酒菜，聞到他衣領上尼古丁和古龍水混合的氣息。

    她莫名覺得煩躁，抬眼有害怕跟於巋河的目光撞上。她少見地有些局促和窘迫，隻能一杯一杯不停地灌自己酒，沒幾杯耳根就紅了。

    許念念發覺了她的異樣：“怎麽了望珊，幹嘛灌自己那麽多啊，不是之前還說不怎麽能喝嗎？”

    望珊抿著嘴把目光移向她，笑了：“沒事，今天同學聚會，我高興。”說完又給自己斟滿，仰頭直接喝了半杯。

    桌上的交談還在繼續，任望珊已經陸陸續續聽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