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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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藍二十二歲那年的冬天。

    “砰。”蘇筱關上車門,坐在副駕駛上笑了笑:“和沈先生合作真是痛快,沒想到兜兜轉轉,咱們還能以這種方式見麵。”

    沈問坐在駕駛位上笑笑,沒有接她的話茬:“蘇小姐回去早點休息,一頓飯吃下來,天色也不早了。”

    兩年多前那場誤會連連的相親以不了了之告終,二人之後就沒再見過麵。直到今天,才因為一場交易再次會麵。蘇筱在商業方麵也算是女強人,當年的大小姐脾氣幾乎看不到了。

    又是一個兩年。到底能改變多少人。

    蘇筱盯著沈問車上掛著的擺件,罕見地挑了個眉,嘴角揚起:“沈先生好品味,都說不能隨便上老板的車,今天算是見著新鮮的了。”她饒有興致地身體往前傾了傾:“沈總喜歡狐狸娃娃?這麽童趣。”

    沈問盯著搖搖晃晃的黃色小狐狸掛件,沒說話。

    蘇筱想伸手去碰,沈問抬手擋了一下:“蘇小姐,不好意思。”

    她一愣,哂笑:“這麽寶貝?”

    沈問沉默良久,晚間的夜燈隨著車行駛的速度交錯地映照在他的臉上。兩年了,他的下頜線條比原先更明朗流暢,身上最後一點少年氣褪去,沈問今年三十歲。

    “恩,”他淡淡地回答,“小孩兒玩遊戲贏的。”

    換蘇筱愣了,不過兩秒鍾她就反應過來:“前女友?”

    沈問愣了一下:“不算。”

    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兩年前那算是什麽。

    好像自己被甩了,好像又沒有。她不讓他找到她,斷了一切的聯係。後來終於有了她的消息,卻自覺地沒有去打擾。

    與其說是他在等,不如說是他在賭,拿自己的光陰在賭。

    可他不怕。這輩子如果許藍不回來了,那他也心甘情願一個人。

    但是他害怕,不是害怕許藍不回到他身邊,而是害怕許藍過得不好。先前他幾次差點就控製不住自己,知道許硯的事的時候,知道許藍身體狀況的時候,知道她曾經自殺的時候他很多次都撐不住了,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去。

    阮遇,魚魚,林榭,會代替他照顧好她。

    她既然說了不要去找她,那就得聽她的。許藍說什麽就是什麽,尤其對他沈問。他要是親自找上去,隻會讓她害怕。

    他明白許藍需要時間靜一靜,不管她需要多少年,他都可以等。

    “兩年多前的那個事兒,咱們好像沒攤開來說過啊。”蘇筱朝後理了理卷發,靠在副駕駛位置上笑了笑:“你們還真是能鬧。”

    “後來蘇小姐知道了?”

    “當然了,”蘇筱嗤了一聲,“她也算是個小名人,我要查總歸是查得到的。就是她吧,那個時候看起來還不是你女朋友。”

    “恩。”沈問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緊了緊,“那個時候我就喜歡她,所以是想認真拒絕你的。沒想到局麵會變成那樣,我要向你道歉。”

    “喂喂喂,別跟我來這套。”蘇筱得意地展示了一下手上的訂婚戒指,“看見沒,還好你當時沒答應,不然我就遇不到比你好一百倍的男人了。”

    “是,恭喜蘇小姐啊。”沈問莞爾,“請帖我前些天收到了,距離婚禮還有段時間,也不知道那天我空不空。不過蘇小姐放心,到時候我就算人不到,禮隨份子錢也準到。”

    “我還是希望你來一下,畢竟是我以前喜歡過的人,來一趟給我家那位點危機感。”蘇筱吐了口氣,“我也是在三十歲以前結婚的女人嘍。雖然說難聽點是商業聯姻,可我們也是真的互相喜歡。他現在人在國外呢,後天就飛回來,不然我哪會讓你送我回家。”

    “行,知道了。也看得出來你們很相愛。”沈問無奈地笑笑,“到了。蘇小姐,再會。”

    “婚禮必須得來啊。”蘇筱跟他打過招呼後,回了別墅。

    沈問回家的路上,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分神盯著那隻搖搖晃晃的毛絨小狐狸掛件許久。

    小狐狸背後,有個小拉鏈。

    裏麵放著一枚戒指。鑽石刻成玫瑰花狀,在燈火裏熠熠閃光。

    到家後,芝士一秒鍾撲上來,向沈問要吃的。芝士已經三歲了,狗的一歲相當於人的七歲,這樣一算,芝士和許藍一樣大了。

    沈問脫下大衣,屋裏的暖空調讓他舒服了許多。他摸著芝士那一身金光燦燦滑溜溜的毛,笑了聲:“真是小孩兒。”芝士吃了幾塊狗餅幹就作勢要往外跑,沈問無奈:“很晚了,還要出去走走?”

    芝士用瘋狂地搖尾巴和期待的眼神來回應。沈問笑了,打開門的一刹那,芝士飛一樣地竄出去,竄到了——對門的花園。沈問看著芝士跑進去,沒動。

    許藍搬走以後,沈問一直會去打理她的小花園,在裏麵種各式各樣的花,當然最多的還是紅玫瑰。

    草叢中窸窸窣窣,芝士很快地跑回來,嘴裏叼著什麽東西,看起來像是個方塊狀的物體。沈問剛摘了夜視鏡,沒怎麽很看得清,但是芝士跑近之後就看清楚了——

    是一個方形的紅絲絨盒子。上麵沾著很多泥,沈問邊吹起邊輕輕拿手拍掉,他發現自己的手有點抖。

    玫瑰項鏈靜靜地躺在盒子裏麵,幹淨純粹,一塵不染,明麗的嫣紅卻像是心碎的顏色。

    許藍把它埋在了花園的泥土裏。她埋葬的不僅是項鏈,還有過往塵埃。芝士嗅到了氣味,把這個盒子從土裏刨了出來。

    沈問閉上眼睛,像是自嘲似的笑了一聲,很輕很輕。

    “小孩兒,要不要這麽絕情的啊。”沈問蹲在地上,指尖輕輕掃過那件吊墜,“真埋啊。”

    芝士輕輕抬起一隻爪子,搭上他的膝蓋,嗚嗚嗚地低聲叫喚,像是在安慰自己的主人一樣。

    “沒事兒。”沈問按了按芝士的頭,“謝謝了。”

    過新年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許藍站在落地窗前最後檢查了一下妝容和儀態,按下了二十一層的電梯按鈕。

    這次的采訪公司全權交給她一人負責,可謂是對她給予厚望和深刻的肯定。隻是許藍沒想到,這次要去采訪的精英,會是曾經謀麵的蘇筱。

    許藍吐了口氣,“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直接是高層休息室。蘇筱正坐在單人沙發上喝咖啡,身旁站著助理。見她來了,蘇筱跟助理使了個眼色,助理立馬退出了二人的視線。

    “蘇小姐好,我是——”

    “知道知道,坐吧,我時間很緊,問完就結束了。”蘇筱揚著下巴,眼神從許藍的身上轉移到自己跟前那張座椅上。

    許藍沒多言,在蘇筱對麵坐下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感謝蘇小姐的配合,那我們直接就開始吧,不會耽誤您很長時間。”

    蘇筱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下她:“快要三年沒見了,你比以前更漂亮。”

    許藍愣了下:“您說笑了。”

    “我其實時間沒有很緊,做個采訪的時間還是分得出來的,先聊聊你吧許藍。”蘇筱翹著二郎腿,“最近怎麽樣?”

    “蘇小姐還記得我。”許藍神態自若,“之前的事我應該道歉。對不起。”

    蘇筱抬手製止:“欸欸欸,停。這話我前不久剛聽到過。”

    許藍眉毛抬了一下。

    “前段時間和沈問談了個項目,送我回家的時候他也這麽說。”蘇筱笑了笑。

    許藍:“哦,這樣。”

    “之前的事不怪你們,我也早就看開了,你真的很有意思,腦袋瓜裏不知道在想什麽。不過後來你們又是怎麽回事?”蘇筱喝了口咖啡,“好好的,怎麽又突然就分開了。”

    許藍眼睫顫了顫:“沒什麽。我現在對任何事情都沒有很大的興趣,目前就想把工作做好就行了。”

    蘇筱的咖啡“啪”一下放在玻璃桌麵上,她直勾勾地盯著許藍,卻看不透她:“搞不懂你這種小年輕在想什麽。但是許藍,你夠狠。”

    “沈問跟我同歲,你要耗著他多久。”

    許藍臉色稍變,很快又恢複平靜:“我沒讓他等。”

    “我說,沈問現在也是商場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人物了,你怎麽沒去采訪采訪他?”蘇筱沒再繼續前麵的話題,換了個姿勢看著對麵漂亮的女人:“他現在可和以前不一樣了。”

    許藍輕笑:“公司當然有采訪過,隻是我剛巧沒有去。沈先生生意上的事我不懂,隻是略有耳聞罷了。”

    “蘇小姐,我們能開始我們的采訪了嗎?”許藍拿著記事本的手在微微顫抖。

    蘇筱眼神向下不經意地瞟了一眼,笑了:“沒問題,敘舊結束。”

    許藍問的問題都很精簡,而且直擊重點,和聰明的人講話很舒服,蘇筱覺得才過去了十分鍾,結果助理走過來說時間已經過了四十分鍾,會議就快遲到了。

    許藍合上筆記本:“我也剛好結束了,謝謝蘇小姐的配合。”

    蘇筱跟助理說:“等我五分鍾,你先出去。”助理應聲離開後,她起身叫住欲走的許藍:“等等。”

    “我要結婚了,許藍。”

    許藍一怔:“和誰?”

    蘇筱笑了:“伏程,你應該知道,做石油貿易的。許藍,我看到你吐氣了。你在想什麽?”

    許藍:“沒什麽,新婚快樂。”

    蘇筱從包裏拿出一張請帖,直接遞到許藍麵前:“有時間來參加婚禮的吧?我也是三十歲把自己嫁出去的成功女人了,祝福我吧。”

    許藍幾乎沒猶豫也沒多想,接過了請帖:“謝謝,我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