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字數:10036   加入書籤

A+A-




    老蒙在投降交出小蒙的教育權之前,曾經自己操刀親手教育過兩個月。他的理論依據是疑似同宗孟子的語錄,“天將降大任與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但是與聖人攀親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小蒙血液中沒有孟子的基因,無論如何都不接受父親的教誨。老爹發配他去車間做苦力,他將頭頂的行車開得如跑車,嚇得下麵工人狼奔豕突,唯恐天上掉下個螺絲帽。分廠長簡直是哭著求蒙總把兒子綁回去。老蒙隻好親自盯著兒子記賬,但是兒子在賬本上畫鬼臉,還說人家都電子化無紙辦公了,誰家還那麽原始拿賬本記賬,就像小學生還學什麽珠算,別拿落後的東西誤人子弟。老蒙被氣得差點高血壓發作。

    老蒙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的兒子盡快進入受教育進程,一聽說銷售公司六日就開始上班,老蒙立刻下午找出時間,帶著全天下所有父親相同的痛切心情,親自將兒子押進明玉的辦公室。

    明玉起身迎接,看到龐大的蒙總身後是一臉不服氣的斜著眼挑釁地看著她的小蒙,明玉一笑,不去理他。蒙總不等明玉讓,自己往沙發上一坐,看著兒子對明玉道:“以後交給你,你怎麽發落就怎麽發落,不用跟我招呼。”一邊掏出香煙扔了一根給明玉。

    明玉聽著笑,接了香煙擱在桌上,對蒙總道:“反正有什麽公物損壞,我開賬單給你。蒙總你回吧。”

    “趕我?”蒙總剛把煙點上,聞言驚詫。

    “我半個小時後有個會,這會兒想與小蒙單獨談話。你在沒效果。”明玉微笑著直說。

    “嘿,比我還忙。好吧,我走。”蒙總轟然起身,拍拍屁股離開,但到門口時候,又回身對兒子惡狠狠地威脅一句:“管住你的手腳。”

    明玉送蒙總回來,看到小蒙雙手插在褲袋裏依然站在原處依然還是斜著眼看她,不由好笑,若是年輕個十歲做出這等舉動來,還可說是逆反,二十多了還這樣,隻能是癟三。明玉也不跟他客氣,徑直坐到自己位置上,對小蒙道:“自己找地方坐。我不會管你,你也別反感我,我給你爸打工,他說要把你交給我,我隻能接著。但有前車之鑒在,我想我也未必有本事管好你。今天我們就講明了先,你繼續玩你的小朋友玩意兒,我不去匯報,你也別打擾我工作,大家相安無事,各自混日子。否則呢,你下一站肯定是給押到武漢的柳青那兒,到柳青手下討生活就很可愛了。反正你斟酌吧。答應,我就在這兒給你放一張桌子,不答應,回去你爸那兒等著給發配到武漢。”

    “答應。”小蒙吊兒郎當地看著明玉,心裏卻不能確定她打的是什麽主意。

    “好,就這麽定。秘書旁邊的一張空桌子給你,給你配了專線電腦,你愛玩什麽都可以,隻要不出聲,不過我也沒給你配聲卡。我們的上班時間是早上圍起來的場地,明玉在外麵的黑暗中很容易就找到石天冬。石天冬穿著白背心黑短褲,在球友中間並不顯得高,但顯得黑。他看來在享受籃球,他和同伴們一起快樂地玩街頭籃球,玩靈活過人,玩空中飛人,一隻球在他大手掌裏像是說粘就粘住,說放就放開,還有投籃時候,他總喜歡狠狠扣下去,人跟大猩猩似的掛在籃圈晃幾下。明玉雖然沒有走近,可想象得岀,石天冬一定是露著兩顆虎牙笑得快樂。他真是會創造機會快樂的人。

    長假海島之遊,令明玉看出石天冬是個與蘇家三個男人全然不同的人,完全不同於父親的怯懦自私、明哲的陰柔迂腐、蘇明成的無賴憊懶。石天冬也有別於柳青,沒有柳青的精明,當然更沒有柳青的帥氣,但石天冬有寬闊的胸懷,更有,對她的專一感情。明玉已經感覺她越來越喜歡有石天冬的陪伴,越來越想聽到石天冬的爽朗笑聲,她覺得,那應該是戀愛的感覺。但,就是石天冬了嗎?明玉卻舉棋不定。想到家庭之可怕,想到未來之漫長,明玉實在不敢做出選擇。

    戒煙不易,明玉終於還是摸岀老蒙扔給她的一支熊貓點燃,打開車窗悠閑地看石天冬玩籃球。想不出的事她就不想了,此刻就單純看看石天冬,香煙也是有一口沒一口,任它在車窗外明滅。可沒想到,忽然有誰抽去了她手指間的香煙。她心頭一緊,全身肌肉繃緊,卻又聽車後“嘣”的一聲,她這麽重的車子也晃了幾晃,顯然是有人大力踢車,她本能地升上車窗,卻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熟悉身影,不是小蒙是誰?

    她氣得很想衝出車門拎了小蒙批耳光,可隻能隱忍。她又降下車窗,竭力以平靜聲音跟小蒙說話:“陰魂不散啊,怎麽又來了?”

    小蒙一聲口哨,“謔,我就說你沒人要。你這種人誰敢要,你孤單死了隻好跑這兒偷看男人,而且還是流著口水偷看,連車都不敢下,怕人看見你這頭女色狼。謔,色狼,偷看男人,謔,看中哪個肌肉男?我替你拉皮條。”

    明玉哭笑不得,又點燃一支香煙,眼睛隻管悠閑地看場中的石天冬,嘴裏吐出一個煙圈才與小蒙說話:“你看,左邊那個場子,白背心黑褲子的那個,挺黑的,看見沒有?你有種把剛才的話跟他一字不差重複一遍。”

    “他誰?噢,蘇某某你不會貪我爸的財,貪這位兄弟的色?你真狠角色啊。”

    明玉鎮定自若:“這句話你也一字不漏告訴他。”

    小蒙看看場裏的石天冬,不敢去,知道不是那個人拳頭的對手,而他更相信,蘇明玉這樣子正常跟他說話的時候,背後肯定隱藏著不可告人的陰謀。說不定就是要他自己送上門去挨那大漢的揍。可他怎麽就此認輸,依然嘴上不幹不淨:“人說缺啥補啥,你這排骨精看上人家肌肉男?說你色你還不認,做人不能假惺惺。給支煙。”

    明玉扔一支煙給小蒙,看看手表,道:“快十點,你再不去他們該散了。要不給你一個借口,我車後有一箱水,你端去給他們喝。”

    “你憑啥支使我?女色狼。”

    “憑等會兒跟那人吃好吃的消夜,笨。食色,性也,知不知道。”明玉跟小蒙說說話,就不生氣了。見石天冬那邊場上果然開始收拾著回家的樣子,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自己找上門去,跟石天冬說幾句話。小蒙見此跟發現新大陸似的,咦,排骨精找男朋友?奇聞大事啊,非第一個知道不可。他再不記得搗亂,跟屁蟲似的跟了過去。

    明玉走過去與那些充當拉拉隊的已經見過一次麵的女眷們招呼。有人指著小蒙問:“你弟弟?不說早來一會兒,大家一起玩。”

    “這種賊眉鼠眼的哪是我弟弟,跟屁蟲。”說著對後麵跟來的小蒙道,“小蒙,這些都是你哥哥姐姐。嗯,那個是你石大哥。”

    石天冬過來,看見明玉大為開心,兩隻眼睛哪裏還能看到小蒙,隻眉開眼笑對著明玉,兩人小聲說話。小蒙一邊兒瞅著,心說蘇某某好像還真與那個黑臉肌肉男有一腿的樣子,重大新聞啊。那麽看來,難道她真的不是爹的二奶了?應該不是。看來是個女色狼。

    明玉與石天冬說了好幾句今天婚宴之類的事,才長手一把拎了小蒙衣襟,扯到麵前給石天冬介紹:“喏,我們蒙總兒子,缺管教的,以後你見麵就教訓,一點不用客氣。”

    石天冬怕明玉吃這種天不怕地不怕小衙內的虧,伸手拉開明玉的手,卻將自己手中籃球扔給小蒙,笑道:“小蒙,幫我拿著,我擦把汗。”

    小蒙以為石天冬幫他,又挺吃石天冬男人的那一套,心甘情願地幫石天冬拿著球,可嘴裏依然不幹不淨使勁吆喝:“石大哥,你擦汗得轉個身,別讓有些女色狼得逞。女色狼剛剛流著口水偷看你半天啦。”

    明玉一個人麵對小蒙時候還行,這會兒大家都聽著,她就尷尬了,看到大夥兒都笑,正想自嘲一句解圍,旁邊石天冬已經扇了小蒙一個後腦勺,道:“吃什麽醋,她不看我看誰?看你?再練個三年吧。”

    小蒙偷雞不著,又不敢在大手大腳的石天冬麵前說“奸夫淫婦”,隻好忍氣吞聲。明玉看著心說,這小子也有吃癟時候,看來對這小子的教育,武鬥比文鬥有效。

    一隊人離開體育館就去消夜,又是一桌十幾個人,大家吃得熱鬧。小蒙人來瘋,說話喝酒拍桌打凳的,拉著人拚酒,猜拳,挨罰,起哄,樣樣都積極,還硬不要aa,非要由他來請客。眾人都是側目,明玉就說不要理這小子。石天冬實在看不下去,不得不出手扯住小蒙領子把他拎回來坐在身邊,一隻大掌牢牢鎮壓住小蒙。小蒙這才安靜。小蒙隻要不能動手動腳,他一張嘴就得挨明玉一頓好訓,他想反唇相譏,卻有石天冬的手掌落在他肩上,隻得小規模地不三不四。

    礙於那麽多朋友在,石天冬雖然討厭小蒙當著他的麵毀謗明玉,可見到明玉不出聲,他也不主動。但等席終人散,大家各自取車回家,他才找到小蒙,一把搭住小蒙肩膀,拉到明玉麵前,一點不客氣地道:“你向小蘇道歉。”

    “幹嗎?”小蒙吃驚,明玉也吃驚,一齊看向石天冬。尤其是小蒙,本來還挺仰慕高大壯實的石天冬,這下給兜頭澆了盆冷水。

    “你一晚上不三不四,滿嘴跑馬,你說你爸我不管,你毀謗小蘇我不幹,你向小蘇道歉。”

    “我不道歉,她自找的,她自己明白。”小蒙知道自己不是石天冬對手,見石天冬兩手已經全部施壓,他索性將自己的兩手插到褲兜,一臉不反抗隨便你打的樣子。

    明玉驚訝地看著石天冬,沒想到他替她出頭,心裏又喜歡又好笑,她其實又不在乎跟小蒙鬥嘴。見小蒙雙肩好像承受大力的樣子,忙上前去掰石天冬的手臂,“哎,你放手,小蒙還孩子呢,別跟他認真。”

    “誰,誰孩子?”石天冬與小蒙竟然一齊不滿,石天冬道:“他還小孩?小孩能滿嘴小流氓腔?蘇明玉你走開,這兒是我跟小蒙的事,與你無關。”小蒙衝明玉道:“對,你走開,我們男人的事你少管。你老子才小孩呢,你不招我,我能惹你?你不就是想拍我老爹馬屁嗎?不就是想替我老爹拉攏我嗎?你倒不是小孩,你是小人。”

    明玉聽了倒是吃驚,她原以為小蒙不過是惡少一個,有錢不上進,仗勢欺人,沒想到他好像還另有想頭。拍他老爹馬屁是沒錯,為老蒙分憂解難本來就是她接手小蒙的初衷,但是幫老蒙拉攏小蒙,這怎麽說?她想了想,還是大力掰開石天冬的手,可惜掰不開,一邊對小蒙道:“我幹嗎要替你爹拉攏你?我自己高中畢業後就與家庭脫離關係,比你隻有更徹底。不信你問石天冬。你自家那點屁事自家處理去,你小沒腦袋的愛靠誰靠誰,關我什麽事。石天冬,放手,看來有誤會。我跟小蒙才見麵第一天,都沒給他說話機會。”

    石天冬這才放開小蒙,但還是警告一句:“以後嘴巴放幹淨點。”

    小蒙依然兩手插在口袋,吊兒郎當地斜睨著石天冬:“我本來還敬你是條漢子,可你對馬子低三下四,溜須拍馬,真不是男人做得出來的事。”

    石天冬不由笑道:“你也配評點我?不過你臨危不懼,倒是有點男人樣。”

    明玉一直看著小蒙思考,到這兒連忙插話:“小蒙,說到男人樣,你就是比我都比不上,更別說石天冬。石天冬從小喪父,母親很快改嫁,他沒被打擊覆滅,自己養活自己,沒怨誰,沒墮落,如今是條響當當的漢子,還能保護我,他是不折不扣的男人。我呢,爹不親娘不疼,高中畢業就被清理岀家門,全靠自己雙手養活自己,現在還能管你。你看看你,你爹媽雖然有矛盾,可都待你像寶貝疙瘩一樣,你有啥可以鬧的。別的家境順暢的或者還沒法說你,你在我倆麵前就別折騰了,你不就是父母吵架老爸花心嗎?這點點小事跟我們兩個怎麽比?都是你爹媽錢給得多燒的,你這不是小孩子窮折騰是什麽?還有,我跟自家爹媽關係都不願理順,我管你跟你爹媽怎麽樣,你少在我麵前自作多情胡思亂想。我倆麵前,沒你說話的分。石天冬,你送我回家吧,小毛孩隻不過一時想不開而已,別跟他計較。”她給石天冬使個眼色,推著石天冬走,石天冬有點身不由己。小蒙依然孤鳥似的手插褲兜裏斜睨著兩人,不過心裏滿是驚訝。

    石天冬上車後就道:“你還真大度。”

    “放你身上你也大度,你隻不過見不得我受委屈罷了,謝謝你幫我出氣,我真高興。不過小蒙不一樣,他爸一手帶大我,我對小蒙有責任。隻好阻攔你了。”明玉想起石天冬粗缽大的拳頭瞄準小蒙,心裏就好笑,難怪當初威脅了蘇明成後,朱麗嚇得要上門求情。看看石天冬放離合器上的手,再看看自己的,對比很是強烈,心裏很是想笑。

    “好吧,不過你有委屈告訴我,你唱白臉我唱紅臉,那小孩流裏流氣,有時還是得給點顏色。”

    “對不起,我把你的過去翻出來教育他了。其實小蒙也挺可憐,他那家庭,我今天被他提醒才想到,他心裏當然別扭。不會怪我吧?”

    石天冬抓緊機會看明玉一眼,笑道:“你說我該為你還記得我的舊事高興呢,還是該為你拿我當正麵教材教育小蒙高興?你明早七點等著我,別吃早飯,我今天做了一些點心,很不錯,我給你拿去。”

    明玉微笑看著石天冬,他可真是對她好。“我還惦記著那幾天釣的那麽多海魚,你冰箱裏放得下嗎?”兩人想起國慶長假,都是微笑爬上眼角。

    第二天,明玉拎石天冬給的點心上班,原沒指望看到早到的小蒙,沒想到小蒙卻側著腦袋斜睨著她進總經理室的門。明玉笑笑,將點心扔進冰箱,照常上班,小蒙在不在外麵一個樣。

    直到十來點鍾,才有空出去,見小蒙打遊戲正打得熱火朝天,他倒是真沒搗亂。明玉拍拍小蒙肩膀,輕輕一聲“進來”,自己先回辦公室。小蒙斜睨著明玉走開,打算不理,可磨蹭會兒還是跟上了,進門,他就將門驚天動地地踢上。

    明玉當昨晚什麽都沒交流,隻抬抬眼皮,都沒看到小蒙臉上,道:“拿把椅子坐我旁邊來。我給你解釋一下銷售流程。”

    小蒙依然雙手插褲兜裏,就是不動。但見明玉拿什麽一動,身後隻聽“刷”一聲,他回頭一看,牆上露出一台液晶電視機。他心說這是幹什麽?還沒等他想明白,畫麵上已經出現中國地圖。隻見一支三角箭頭在地圖上移動,他回頭看,果然看到明玉拿著鼠標在操作。

    “看見了嗎?地圖粉紅色部分,是我們產品已經覆蓋了的省份。隻有西藏我們沒進入。但西藏鐵路已通,哪天我得過去看看。”

    小蒙不語,不過他站的位置離電視機太近,眼睛晃得難受,不得不退後再退後,可就是拒絕聽話拿把凳子坐明玉身邊去。

    “地圖上那些深藍的點,是與我們公司產品相同又有一定規模的公司。我們公司的大本營靠海,基本處於全國市場的交通邊緣。你爸今年夏天新買工廠放在武漢,你明白他意圖了嗎?我把總公司與柳青現在管的武漢公司作為橢圓的兩個圓點,畫一個橢圓,你看看裏麵包括了幾個競爭對手?我們兩個圓點互相呼應,你看出有什麽好處了嗎?這是第一課:市場。結束。”

    小蒙才剛聽得雲裏霧裏的,卻一下來了個結束,他立刻回頭瞪住明玉。“太水了吧。”

    明玉把台式電腦和鍵盤鼠標給他,不客氣地道:“我把疑問拋給你,後麵你自習。資料都可以從地圖點進去,也可以拉下來從圖表進去。你自己對照著我給你的問題看資料領會吧。別告訴我你少年癡呆症,三個問題沒記住。也別告訴我,這麽傻的程序你不會操作,你隻會打遊戲。如果你真白癡,你也不用從實招來,這兒還有一盤石天冬去西藏玩拍的光盤,隻要你一整天都看光盤,我就默認你是白癡。”

    “靠,死也不會跟你說,死也不看光盤。”

    “就知道打死你也不會說,即使是白癡也不說。你慢慢看吧,十二點下班,你回家吃了東西去看籃球,老地方,石天冬他們幾個跟人對抗呢。”明玉說完,去冰箱取出一塊藍莓軟曲奇,美滋美味地享受,才不理已經餓了的小蒙餓狼一般的眼睛。小蒙當然也不是吃素的,自己衝過去挑了個起司蛋糕,三口兩口地就沒了。明玉看見嘖嘖道:“你這種吃相,吃岀什麽味道沒有?石天冬看見你這麽吃他的作品,得吐血了。”

    “啥?石大哥做的?他還會做這個?你到底跟石大哥什麽關係?”

    “狼狽為奸!昨天剛締結攻守同盟,專門對付你。”

    “奸夫淫婦吧。我吃。”小蒙說完又衝去吃冰箱裏的糕點。

    明玉有點心疼地看著,不得不搖頭道:“吃相像豬,不知道腦袋像不像豬。”

    “你才是豬。”

    “事實早已證明一條真理,我的腦袋不是豬腦。與真理作對的人,必定擁有豬腦。思維決定你的歸屬,擁有豬腦的人肯定是豬。原來你真是豬。”明玉說著起身,拿了手提電腦離桌,“我預算給你的二十分鍾用完了,現在我要去開會,你跟不跟?”

    “不”小蒙被明玉罵得逆反,剛想拒絕,忽然想到昨天她也是激怒他之後讓他自覺說出不跟去開會,忙改口:“一起去。”說完得逞似的笑。

    明玉站門口,笑眯眯地道:“小花貓,把嘴巴邊的餅屑抹了,上班時間偷吃要擦幹淨嘴巴哦。”

    “靠。”小蒙氣得撲上去,明玉早打開門笑著溜了。眾人隻看到小蒙竟然與蘇總相處融洽,打打鬧鬧,大驚。

    其實這種地區業務研討會小蒙一竅不通,會上說的客戶名都是簡稱,他們說得順溜,小蒙聽著迷糊。但他隻要嫌煩想動了,身邊就伸出一隻手壓住他的肩膀,他隻好被迫穩坐聽著,最多肩膀一斜,把肩膀上的手卸了。終於半個小時的會議結束,他跳起來先明玉一步跳進明玉的辦公室。明玉跟進來,將小蒙拖到電腦地圖前,點開一個省份,出現的是一長串的表單,明玉讓小蒙好好地看,對比剛剛開會的結果,看能不能懂一點,如果一點不懂,說明真是豬腦。小蒙發現自己被明玉不真不假玩得真像豬腦一樣,也不知他今天參加會議是不是正中這個狡猾女人的下懷,他滿腦子都是疑問,反而使不出壞來,最多火大了踢一腳桌子,得意地看著桌對麵的明玉被驚,才終於有點心理平衡。

    可是,他下午沒法去看石天冬的籃球賽,他媽肚子疼進醫院了。明玉看小蒙離開,覺得挺可惜的,本來今天已經把小蒙鍛造得稍微有型了,終於哄喝騙拐地引岀他工作的興趣,估計小蒙被蒙家母老虎教育一下午,得一覺回到解放前。

    但無論如何,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小蒙總算在消除對她的敵意,慢慢肯聽她的話。

    一個長假,明成眼睛血紅地盯著電腦,從網上找下很多生意信息,源源不斷地發回複出去。他想將事情做好,他不再耍小聰明,所有發出聯絡的信息都登載到ffie文件裏,有無回音,何時何地,一清二楚。如今單槍匹馬,又與以往有所不同。

    他暗嘲自己,他與那些發小廣告發騙子短信的人快差不多了。起碼在數量上,基本可以等量齊觀。

    這幾天他哪裏都沒去,吃飯也隻是下樓去拎隻飯盒上來,順便帶垃圾下去,他幾乎沒什麽垃圾,除了飯盒與煙蒂。單身公寓周圍的生活非常方便,比原來在家時候方便。他都沒考慮置冰箱微波爐。

    他那麽多鞋子衣服裏麵,這幾天穿最多的是睡衣和拖鞋。唯一的娛樂,就是上網打個遊戲,更新一下博。博客上麵,他反正用的是假名,猶如人戴著麵具,什麽都可以寫,沒人知道他是誰,他不是名人,即使有人跟蹤追擊找上來,也肯定會為他的平凡失望。他盡可以在博上作驚人之語。

    他把買車,為什麽買凱悅hrv,買電腦,為什麽買蘋果小白,都細細在博客寫出。他現在沒人說話,寫博,就像是與冥冥之中的媽媽說話,他需要有地方傾訴。他沒把博客告訴大哥。就讓他秘密到底吧。

    他工作之餘最大的樂趣,是去瞄一眼博客上的計數器,看到數字又有變化,他就暗暗歡喜。如果數字增加得快,他就跟撿來便宜似的。

    節日過了,他開始四處奔波,於是他博客裏麵的內容也圖文並茂起來,有落葉鑲遍的山野小徑,有夕陽餘暉最後的金黃,有趣味偶遇,有小小體會。十月十一日,他寫吃,寫的是與客戶在山嶴野店裏吃的比白鴿大沒多少的草雞,他寫到久違的漂著金黃雞油的雞湯,久違的咬不動的雞筋,久違的沒長大的雞蛋串,沒想到引來第一個跟帖。跟帖跟著他一起流口水。令明成感受到極大的樂趣和滿足。

    而後,他博客後麵的跟帖越來越多。每天的點擊量也成百上升。他心裏好快活。博客簡直成了他離婚失業後的第二縷陽光,第一縷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