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們麵麵相覷，左右對視。

    一個大膽子稍大的，在人群中小聲說道“你們覺不覺得德妃娘娘這一次與當初貴妃的症狀一模一樣。醫書上記載那一次貴妃是中邪了。”

    “唔，唔。”一雙大手捂住出聲太醫的口鼻，小醫師好不容易掰開老人的手指，發現自己已經被眾人親切注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剛入太醫院，師父不放心我給諸位貴人看病，我閑來無事就整理每一份院報，剛巧整理到而已。”

    小太醫擺擺手“這些都是小事，隻要能幫上各位大人就是我的榮幸。”

    這個少年郎模樣的年輕人站在諸位太醫的外圍，靠近偏殿的一處小窗。沈明月將這一句話聽得是清清楚，一時好奇，遂打量他模樣。

    青衣皂靴，頭上包裹著藏青色的頭巾，模樣還算周正，像是一個稚嫩的書生。

    綠意連著皮把葡萄一起吃進肚裏，笑著道“小月牙可是在看那小太醫，一個徹頭徹尾的呆子。”

    少女聲音清泠，每一字都飄出窗台，引得眾人側目。

    小太醫紅著臉朝著兩人的方向恭敬作揖，疑惑道“為何小姐說我是個呆子。我雖然書讀了不少，但是學以致用，與那些隻知道讀書的人不是一個類型啊。”

    沈明月也跟著笑。

    唯獨隻有小太醫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隻能憨憨地摸著脖頸，權當做讚美之詞。

    綠意倚著窗台忽然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啊，又知道為什麽那群太醫們為何不允許說貴妃娘娘的事情嗎？”

    “在下不知。”

    “你附耳過來，我同你說。”

    呆呆傻傻的小太醫果然小跑兩步，湊了過來。綠意也不含糊，兩個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說了半天。沈明月就看太醫的的臉由紅轉黑，在逐漸煞白泛青。

    貴妃娘娘當年那一場是自導自演，目的就是扳倒九皇子生母，好做到一家獨大。

    小太醫不懂其中內情，貿然說出。若被有心之人聽去，還以為他說如今聖人心尖尖上的德妃娘娘包藏禍心，故技重施，意圖嫁禍給別人。

    聽了綠意解釋了，章炎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果然是個呆子，進宮這麽長時間，連槍打出頭鳥的道理都不懂。

    他對著綠意和沈明月又是恭敬地一拱手“多謝兩位姑娘提醒，才不置於讓章某釀成大禍。”

    沈明月從綠意手中接過一瓣橙子，耳朵敏銳地捕捉到話中的關鍵“你說你姓章，可是立早那個字。”

    “正是。”

    “那你和京中百草堂的章家可有什麽關係。”

    “姑娘看樣子是個京城人，章老太太正是在下的祖母，我單名一個炎字。”

    沈明月點點頭，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這百草堂與沈家還有些淵源。章家與其說世代行醫，不如說是草藥販子，當積累了財富後，結了一門好親事。

    章老太太本身是太醫丞的女兒，家道中落，帶著滿門的醫學典籍成為章家當家夫人，家中幾個兒女當真不負眾望，均會醫術。

    食不厭精。這章家上至老太太本人，下至還在學習藝術的後背，最擅長的隻有一門，那就是婦科。

    沈明月當初還在母親腹中的時候，胎位不正，折磨得沈夫人險些不想要這個女兒了。

    等到臨產那日，沈將軍特意從宮中請來不少太醫。哪裏知道麵對這種事，各個都是不頂用的，隻好重金請章老太太出手。

    小月兒好不容易出來，眼睛又睜不開，也不知道哭。章老太太輕輕掰開她的口腔，將黏在其中的羊水清理幹淨，這才救回了一條命。

    所以沈明月得知了章炎的身份後，順手遞了個橙子過去。

    這裏的東西孟九千都允許她隨意吃，九千歲大人有大量，應該不會在意借花獻佛，聊表謝意。

    小太醫也不是個認生的人，如今燕渡山還在處理公務，一時片刻得趕不過來。院內的太醫也不敢輕易離去，三兩結對探討起這古怪的病情。

    他初來乍到，又口不擇言，沒人邀請他加入小團體。章炎所幸就盤腿坐在窗簷下，將一顆渾圓的橙子拋來拋去。

    一個沒有接住，橙子咕溜溜地滾了下去，直到一雙修長的手撿了起來。

    章炎立刻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九千歲大人。”

    “嗯。”孟九千越過他，把橙子擱在窗台上，輕聲問道“我叫人送來的荔枝可吃了？”

    沈明月有些受寵若驚，怎麽這人突然轉了性子，好吃好喝供著她不說，如今語氣溫柔。莫不是真是心中有愧，覺得今日半途而廢，差點害得她身陷險境。但又做慣了上位者，不知道怎麽道歉。

    小月牙大方的站在窗台邊，仰頭看著孟九千，拍拍他的肩膀“我早就說了，千歲大人不用內疚。救德妃娘娘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來救我，我非但不領你的情，還咬了你一口，你生我氣也是理所應當。”

    “所以我們兩個到此為止，我不記恨你逼我喝血，你也別記恨我對你語氣不善。”沈明月想了想，“畢竟你是人人都怕的九千歲大人，我也需要些自振聲勢。”

    孟九千低頭看著手腕上洇出血跡的白色繃帶，小聲的嗯了一聲，又問了一句“荔枝好吃嗎？”

    “很甜，隻不過太甜了。這種罕見玩意，我大約無福享受了。”

    沈明月仰頭看著孟九千的臉頰隱藏在夜色中，忽而清晰，忽而暗淡，唯一不變的那雙漆黑的眼眸，像是水底的旋渦，要把每個靠近的人或者物都吸引進去。

    就在她停頓的同時那雙眼睛忽然卸去了所有光輝，變成了失落的孤島。

    孟九千的手指停留在少女的耳畔，那裏有一縷散落的碎發。他想了想，最後收了回來。

    “月兒愛吃甜，最愛吃荔枝。月兒其實不喜歡薄荷。”

    沈明月想要挽留孟九千，問問他的話是什麽意思。可是九千歲已經快步走到門口。

    夜幕深沉，皇宮中的甬道內隱約可辨認出來人的聲音。

    大家久在宮中走動，早已混成了人精。太醫們以九千歲和太醫令為首，分列成的兩隊，恭候燕渡山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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