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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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是在我穿上那件和服後過世的,本來就是強行延續的生命,心願滿足了回光返照結束了,人也就走了。

    這個感覺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因為我們真的太像了。

    我曾今也是稀血,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也有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我生來心髒就不好。長久以來我一直被困在自己的房間裏,走過最遠的路就是到門口,因為再多挪動一步都有可能要了我的命。

    我不認輸的,我也不想死,所以我格外刻苦的鑽研醫書、向所有來給我問診的名醫討教。但最厲害的醫生也隻能告訴我,我這樣很有可能是因為心上比別人多生了一竅,所以老天要收回我這七竅玲瓏心,這是沒得治的。

    我仍然不信,於是我找到了一本古籍,終於還原出來了一個奇怪的藥方,要用青色彼岸花做藥引。那朵花我的家人找了很久,期間我因為要求了太多醫生看診,我還間接染上了絕症。

    好在就和靜一樣,我即將壽終的那個盛夏運氣格外的好。我的家人把我安頓在了別苑安靜等死,而我在盛夏陽光最烈的那天,發現青色的彼岸花就開在我的院子裏。

    不過這並不是我選擇變成鬼的主因,關於變成鬼的問題我是害怕過的,想要變成鬼治好身體不足後再變回人,一朵花做的藥是不夠的。當時我本來想多等一天,再多開一朵就夠了,但我沒能等到第二天。

    那天晚上鎮子裏有鬼路過,我的稀血體質被發現了——生死時刻,我的家人忘記了我早就在等死了這個事實,拚死保護我然後被鬼殺掉了。獵鬼人也來遲了一步,當那個本就傷痕累累的劍士趕到的時候,我家隻剩我和被母親藏進花瓶的弟弟還活著了。

    那個劍士沒能救下我們,因為他本就是帶著傷的,我無法接受來救我的陌生人也為我而死,所以我把藥給吃了——與其看著別人為我而戰、替我保護我的家人、替我流血替我去死,我寧願自己去,就算獲得力量的代價是不做人了也可以。

    我的性格,和靜還是不同的,靜漂亮的和服其實並不適合我。

    相比之下靜也更幸運,雖然也是等死的時候被鬼襲擊了,但她的父母並沒有用生命去救她,救援靜的也不是什麽傷痕累累的劍士、而是實力很強的人。

    其實靜的幸運讓我有些嫉妒,但我作為靜的主治醫師,我更心疼她和我相同的境遇。所以靜說遺憾沒看清救命恩人麵容的時候,我選擇了帶她出來,滿足她最後的遺願。

    就是沒想到這丫頭最後變卦,遺願讓人頭疼。

    頭疼到我早上的時候決定去,但是走到一半還是決定先去給師父掃個墓。我不否認我是有點兒逃避的想法,畢竟我一時還沒想到合適、不引起疑心的措詞。

    我也確實挺想念師父的,畢竟由人變鬼這件事雖然是我親手所為,但如此人生轉折也確實令人迷惘。我至今記得那天的情況,那天我服藥變成了鬼,然後我瘋狂的把那隻殺害了我全家的鬼給撕了,血的刺激下我幾乎癲狂到和它沒什麽兩樣,那個時候,聞訊趕來支援的師父到了。

    我差點被殺掉,我毫無理智的衝師父怒罵,我說他那種生來就是健康強壯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打出娘胎起就重病纏身的人是什麽樣的感受。我說我憑自己的腿穩穩當當的站著、跑著,甚至如此大聲的怒吼都是變鬼了以後才人生第一次經曆。我也說了我不想要別人替我報仇替我保護弟弟、替我和鬼戰鬥甚至替我去死,積攢了一生的怨氣幾乎都在一瞬間爆炸。

    而師父的回應,則令我永生難忘。

    “那麽跟我來吧,我教你怎麽拿刀,我教你怎麽殺鬼,我教你怎麽保護家人和其他如你一般、生來孱弱的人們!”

    好在我的藥雖然劑量不夠,但青色彼岸花還是有的效果也是有的,雖然我變成了血鬼,本體就是體內的血,但我的軀殼好歹還是恢複了過來。主公也意外的相當開明,主公和師父一起保守了我的秘密,我也遵循著師父為我照亮的路走到了如今。

    “大姐姐,你在這裏幹什麽呢?”

    我在師父墓碑前發了一會兒呆,注意到有人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先發現我了——煉獄家的墓地,來的當然是煉獄家人。杏壽郎跑到了我跟前,不遠處是槙壽郎和個年輕的美人,前幾年我來過的時候沒見過她,應該是杏壽郎的媽媽吧。

    “沒什麽,隻是路過的時候,忽然發了會兒呆。”

    其實是想念師父了,不過還是別說的好,要是他們走過來一看——啊,幾百年前的先祖——那問題可就來了。

    “這樣啊。”杏壽郎頗有些好奇的往墓碑看了眼,不知道他字認全了沒。

    “是給長輩掃墓嗎?”我蹲了下來和杏壽郎說話,小家夥的眉眼越看越充滿家族遺傳的特征,不過比起他爸爸比起好多代之前的師父,他看上去稍清秀一些,還是有些像媽媽的啊。

    “是的,為了學習和繼承長輩們的精神!”杏壽郎很大聲的回答我,他好像認為說話大聲就是自信的表現,和他長輩們差不多。

    隻有這點我不習慣煉獄家,我一向是個安靜的人,小時候太大的聲音都有可能刺激我發病,我本人也沒有大聲說話的體力。

    “乖孩子。”不過小朋友這樣倒也不討厭,我還是摸了摸杏壽郎的頭,學習長輩挺好的。鬼殺隊絕大多數都被鬼奪走過一些東西,就連我也是,但煉獄家的滿門忠烈卻並非如此,他們是代代相傳、代代如是。

    “又遇到你了。”槙壽郎和他夫人這會兒也走了上來,“我的名字叫煉獄槙壽郎,這是我的夫人瑠火和兒子杏壽郎,不知道怎麽稱呼你?”

    “我姓朱染,朱染紅蓮。”我一開始隻說道姓氏也隻打算說道姓氏,然而那麽做既不太禮貌也會很可疑,我還是報上了真名。

    反正我在鬼殺隊的時候叫作紅,當時朱染紅蓮這個名字被明確是鬼,主公和師父幫我保守秘密的同時順便幫我改了名字。事到如今這麽多年,化名有可能還有記載,不過真名肯定沒人記得了。

    “非常好的姓氏呢!說起來,朱染小姐有見到師父了嗎?”

    “見過了,師父他老人家還是和以前一樣,人很好沒什麽需要擔心的。”

    畢竟我現在就在師父墳頭前,我就是要擔心,又能擔心什麽?師父可是少有的活到了年老退役、並且壽終正寢的人,他在世的時候我都沒有擔心的份兒,如今當然更沒有。

    “那可真好。但是說起來,昨天和你一起的小姑娘好像不在了?”槙壽郎的問題,忽然讓我覺得他好像已經發現什麽了。

    “靜想見的人已經見到了,所以我已經雇了馬車送她回家了。那麽,我還有其他的事,先告辭了。”

    雖然並沒有不妙的預感,但我想走。我的直覺一向很準,煉獄家的人也一向很聰明。在聰明人麵前要保住秘密,最好的方法還是不接觸,盡可能的減少交流。

    “還是請稍等一下。巧合和你非常像的畫像以及書,你不感興趣嗎?”槙壽郎忽然說,果然是知道點東西的。

    算了,既然知道的都這麽多了,我再裝再回避也沒什麽特別的意義了。

    “那……如果不介意的話,請容許我登門打擾。”

    畢竟連靜都叫我遵循內心真正的想法,槙壽郎還主動邀請,傲嬌也沒意義,我確實非常想看看師娘的手劄都是些什麽內容。她在世的時候那是人家的,我不能看;她過世的時候,我因為無法掩飾年齡不增長的問題而退役有些年了,回也回不去。

    無需掩飾的話,那煉獄家的每一處我都很熟——畢竟從十二歲家破人亡被師父撿回來開始起,師娘就一直把我留在身邊照顧。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這裏都是如同“家”一樣的地方。

    “請用茶。”瑠火夫人其實端坐著的時候頗有些威嚴,但微笑起來非常美,也非常溫和,光看麵相就像是那種知書達理的賢惠女性。“請不用太拘束在意,當成在自己家就可以。”

    “謝謝,但我還是有些不適合的地方的。”比如不適合把自己真正的情況說出口,就算已經被發現了,也隻能心照不宣。“我的話,其實就是遠遠的看見,也就可以了……隻要知道一切都好就足夠了。”

    “母親!我找到了!就是這本書!”杏壽郎一回家就衝到書房去了,也就是我和瑠火說了幾句話的時間,他就已經雙手舉著一本書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

    他興奮的像一隻可愛的小兔子,毫不怕生的將書在我麵前翻開舉到我麵前來。我順手把這個小可愛抱在了懷裏,他毫不介意的就坐在了我腿上,興高采烈的把手劄裏的小肖像畫指給我看。

    “紅蓮姐姐你看!就是這張最像了!畫上的姐姐也不是像你說的那樣穿著華服的哦,穿著男裝其實也好看。”

    居然是畫的我穿當年隊服的時候,估計是哪天悄悄對著我畫的,難怪我穿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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