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也不會有那麽多人將他奉為聖僧，在他死後仍然紀念他了。

    可惜，一步錯，步步錯。

    即便你走了九十九步對的，隻要那第一百步錯了，那便是前功盡棄，滿盤皆輸。

    “生命本身沒有意義，是我們賦予了它不同的意義。”渡世有些失神的重複了一遍蘇倦的話。

    蘇倦很慶幸渡世能把她的話聽進去，輕歎了口氣，便感慨道：“其實你是有機會成佛的，就算成不了真正的佛，在人間，在那些被你幫助過的人們心中，你早就已經是佛了，當之無愧的佛。

    是你親手毀了這一切，所以如果你不想一錯再錯的話，現在回頭還有機會。”

    “哈哈哈哈哈。”聽到蘇倦這話，渡世就突然大笑了起來：“還有什麽機會？難道現在回頭便能成佛？便能不消散？”

    “這……”渡世一句話，直接堵得蘇倦啞口無言。

    因為一旦渡世停手，那他將麵臨什麽，他們心裏都很清楚。

    她現在勸渡世停手，那就等於是叫他消散，而渡世做了那麽多事情，又怎麽會甘心就這麽消散呢？

    想到這，蘇倦的心就立刻揪了起來，連聲音裏都不由多了幾分急切：“渡世，你答應過我要放過他們的。”

    “放心吧，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食言。”渡世的臉上又露出了那抹詭異的笑容。

    抬手輕拂了一下僧袍，這才朝信眾們說道：“你們剛才也都聽見了，我並不是渡世，也不是你們口中所謂的活佛，我是阿釋，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經死了。

    如今存在這個世界上，不過是從徒弟那裏偷來的臭皮囊罷了，而這世上亦沒有極樂，有的隻是在人間短暫的受苦一場，然後消散。

    即便像我這般做盡善事，一生恪守，亦是如此。

    我原是願你們早日解脫，死後將魂魄給我，作為滋養，供我能將現狀維持更久，繼續幫助更多的人。

    但現在我既然已經答應了妙倦，讓你們離開，便不會再留你們。

    你們若是有想離開的，隻管離開便是，我願你們今後能忘掉淨慈寺的一切，好好生活。”

    渡世這番話，不僅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更坦白了他建立淨慈寺，收留這些人的目的。

    誠實至極，連蘇倦都感到驚訝。

    而他最後的那句祝福，也足夠蘇倦動容。

    我願你們今後能忘掉淨慈寺的一切，好好生活……

    或許，聖僧雖死，但渡世心中的善念還在。

    還好，一切還不算無法挽回。

    蘇倦暗暗在心底中了口氣，可事情接下來的發展卻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原以為，信眾們知道了真相以後便會嚇得落荒而逃，沒想到他們竟然毫不猶豫，紛紛就朝渡世拜了下去：“不管您是活佛還是聖僧，不管您是活人還是惡鬼，不管您收留我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我們都不會離開的。”

    不僅如此，隻要您有需要，不管是魂魄還是肉身您都盡管拿去，能成為您的滋養，供您繼續幫助更多的人，是我們的榮幸。”

    “沒錯，活佛，我哪裏都不會去的，無論生死，我們都願意跟隨您。”

    “我也是。”

    “我也……”

    信眾們一邊高呼一邊下拜，哪怕是剛才被折厭所傷，隻剩下殘缺之軀，連行動都困難的信眾也掙紮著朝渡世爬去。

    仿佛要用行動證明渡世就是他活著的唯一信仰，哪怕滿身是血，哪怕奄奄一息，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渡世腳前。

    “這……”看著匍匐在渡世腳下的人越來越多，蘇倦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為什麽？

    真相明明已經大白了，渡世也答應放他們離開了，為什麽他們還不走，還……

    “都走吧，我的身份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這淨慈寺的安寧從今往後恐怕也不複存在，而我連自己都無力維係，又豈能再收留你們，照顧你們呢？”渡世抬起手，慈悲的揉了揉眼前孩子的頭。

    蘇倦才發現，離渡世最近的那個人，竟然就是那天在大殿上拿著剪刀要剪他頭發的孩子。

    他怎麽會在這裏？

    渡世不是還殘留著善心嗎？

    既然如此，那他又怎麽可能在明知道要犧牲信眾的情況下，把這個孩子也帶過來？

    難道說，剛才的那一切都是假的。

    渡世心底的善意早就被他的私欲和惡念吞噬了，剛才的那番話，不過是為了迷惑她，迷惑信眾罷了？

    意識到這一點，蘇倦的雙眼就立刻瞪大了起來。

    她下意識的想要衝過去，將孩子從渡世身邊拉開，可根本不等她行動，孩子就像著魔似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活佛庇護了我們這麽久，現在也該輪到我們回報活佛了。”

    說罷，他便一個轉身朝火堆衝了過去。

    那是義無反顧的赴死，死前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自己的爹娘，隻留下決然又慘烈的一句話：“願以魂魄，滋養活佛。”

    這火連成年人都能迅速焚化，更何況是小孩呢？

    不過瞬間，蘇倦別眼睜睜的看著他消失在了火裏，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曾經張牙舞爪，拿著剪刀說要教訓她的孩子，在她麵前剩下灰燼。

    “這……”蘇倦隻覺得腳下一軟，整隻鬼都險些跌坐在地。

    “願以魂魄，滋養活佛。”

    “願以魂魄，滋養活佛。”

    “願以魂魄，滋養活佛。”

    ……

    有了孩子的帶頭，信眾們也紛紛高呼口號，朝火堆衝去。

    眼看著火堆中的屍骨原來越多，還有不少她熟悉的身影，甚至……

    “娘！”見到慧空的那一刻，蘇倦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差點驟停。

    慧空卻隻是淡淡的回頭看了她一眼：“你若真心把我當做娘親，這不該戳破這一切，毀了我們在這個世上最後的溫暖。”

    “溫暖？這怎麽能是溫暖呢？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渡世想要的不過是你們的魂魄罷了。”蘇倦皺眉。

    說罷，還不忘轉頭朝折厭看了過去：“師兄，快，阻止他們。”

    原以為，折厭之所以在一旁看了這麽久的戲，是因為她並沒有開口求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