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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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河
“叔,你有沒有看到那個……”周淩猶豫的說到,因為自己的爺爺向來反對自己整天喜歡什麽奇珍異獸,而不是去背誦兵法,修道練武。
周寒常常在村裏說,若是看見那個小子在街上瘋野而姐姐卻沒跟在身邊,多半就是這小子腳底抹出來玩了。
“若是碰上,勞煩諸位提老朽將這黃毛小兒捉回。”周寒雖然說的正式嚴肅,但是大家也都是笑笑,誰都知道這小兒古靈精怪,何況還有個更厲害的姐姐向著他,若是得罪了,村長那裏不好交代。反正小兒頑劣是天性,大家也沒有怎麽多管,隻是誰家若是有什麽金毛麻雀,三腿兔子,亦或是一天下好幾個蛋的老母雞,卻是不敢聲張了。隻怕頭天說了,第二天周少俠就要光顧一番了。
“嗯?你是說俺家芊雨麽。”察叔說,“昨個夜裏風雪最大的時候,俺聽到雪狼在那嚎,又想到家中柴不夠燒了,俺就告訴小雨,爸爸去打獵了,現在可能在家等著俺呢。”
“不不不,我是說……”
“那個察叔,你一個人夜裏去山上,還有那麽大的風雪,不害怕麽?”周硯插話說,“我從書中看到,雪狼身長八尺,呃就是察叔這樣高,夜裏覓食,通體雪白,在深冬時節的白天翻開岩石,下麵有可能還有他們的幼崽。隻是這狼凶猛的很,不知……”
“哈哈哈。”察叔大笑說,“果然老周說得對,小硯性子聰慧,小淩愛耍,怕是老周家裏的藏書都給小丫頭看去了。不錯,那個雪狼就是小硯說的樣子,隻是區區幾隻畜生還奈何不了叔,叔年輕的時候和你嬸在族裏那是絕代雙驕,沒人敢懷疑俺倆的獵術,就是老族長也得給俺麵子。隻可惜當年族裏的紛爭,你嬸子卷了進去,早早的就沒了,不然……”
“叔別難過,不是還有芊雨妹妹麽。”周硯說道。
“沒事,小硯,這麽多年了,叔看得開,後來叔在收養了懂事乖巧的小雨,是蒼天給我的禮物。還有你們倆個娃,叔每天看到你們都很開心。”
“雪狼漫山遍野都是,就算是喜歡成群結隊的,在察叔這個非人般的存在麵前算得上什麽,真正厲害的還在山裏麵。”周淩在一旁不滿的嘟囔。
“呃。”倆人聽了都是一愣,隨後察叔幹笑一聲,轉身要走,“所以你小子也要快點長大,長的比我還高,比我還壯才行嘿。好了,小雨還在家等我呢,你們玩耍夠了也趕緊回家吧。”
“知道了叔,你放心吧小弟不出幾年就會超過你的!那個,我們去給爺爺去河邊打上熱水就回去。”周硯衝著察叔使勁揮手,然後一轉身卻看見弟弟早就向前跑去了,周硯笑罵了一句,隨後步伐輕盈的追了過去。
村口,察叔邊走邊想,“老周的身子難道真出大問題了,用那熱河水做配方煎藥,怕還是周家的還神丹,隻是這時間才隔了幾天,唉,家家都有難……”
突然,似是嗅到了什麽,察叔站住了身子,環視四周,獵狼般的眼神看向某些黑暗的角落。
“是我的錯覺?”察叔搖搖頭,想到小雨還在家裏掛念著自己,隨即舒展了劍一般的眉毛,加快了腳步向家裏走去,“打了一輩子獵,這個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哼!”一聲輕哼,從幽暗的小巷角落中發出。
雪,又開始飄了。
盡管是數九寒天,熱河的水汽蒸騰,並沒有冰封起來。涓涓的熱流,融化了河邊的積雪,河水清澈無比,水汽蒸騰,模糊間還能看到水底竟有幾隻魚兒。相傳在察叔的故鄉,也就是熱河源頭附近,那裏把這河水當做聖水河,誰家孩童有病,老叟患疾,都來打上一桶水,回去煎藥,然後服用了之後,病就好了一半。
河水從霧靈山腳流出,連山帶水都蒙上了深重的霧,天地之間一片雪白,好似人間仙境。
近年來,爺爺的身子欠佳,開始服用一種用熱河水煎熬的褐色藥丸,每次周寒服下,都要徹徹底底的安眠一陣,大概一個晝加一個夜的時間會醒來,然後病態全無,花白的胡子還有返青的跡象。隻是如今日子,服用的次數越來越多,而且效果不如以前那麽明顯了,但是周淩二人還是對藥丸的功效深信不疑,期盼著爺爺的身體越來越好。
每次周寒都是笑笑,說不要緊的,爺爺還能活好些年,隻是來看望的大叔大嬸們都皺起了眉頭。
有一次周硯聽見村中耍皮影的大叔跟大嬸說,周村長這樣子,吃一次藥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次,雖然臉紅的有血氣,但那分明是病態的啊。
周硯曾經詢問過爺爺這藥的來曆,也曾拒絕讓爺爺繼續服用,因為感覺爺爺這狀態不太正常。
周寒也曾一陣子沒服用,但是眼睛越來越濁,氣息也開始喘,這些都是孩子看在眼裏,所以沒有辦法,隻得繼續去服用這些東西。
周硯想到這裏,身子一陣顫抖。
“姐,到了河邊了,你是冷麽?要不要給你再圍上。”周淩歪頭看著姐姐。
“沒事,我們快些打水回去吧,爺爺還在等。”說著,周硯就把身上的木桶解了下來,雙手環抱,拿到河邊。
河水透徹,泛著波粼,映出整個湛藍的天空,白色的雲彩,還有兩個少年人青澀的臉龐。
周淩用雙手捧了些河水,打濕在臉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正午熹微的陽光照的人發困,看到旁邊有一個曬的光滑沒有積雪的大石塊,周淩便趟在上麵,把打水的事情拋給了姐姐,閉上眼神遊太虛去了。
“這小子。”周硯從心裏嗔了一句,脫下棉靴,雙腳踩到河水裏。
到底是少女心緒,剛才還催促弟弟趕緊去打水,自己這會踩在水中,觸腳處一陣溫暖,當下便在河水中蹦跳嬉戲。
河水輕盈,就像少女純真的眼眸,映出無瑕的世界。
玩了一會,應是累了,周硯坐在河邊,解開笄髻,用水濕了濕頭發,從懷中掏出一把木梳,輕輕梳起自己的頭發。
烏黑的秀發垂鬢輕動,水中的魚兒放佛也是看的癡了。
梳了許久,周硯歪頭看著弟弟還在睡著,嘴巴還一動一動的,不知又夢到什麽光怪陸離的東西。
周硯輕笑回頭,卻是拿起了這把木梳細細端詳。
看起來這把木梳年月已久,連木翅兒都斑駁了顏色,隻是紋絡雕花還依舊清晰可見,隻見正麵有八個篆字:
“龍躍在淵,進無咎也。”1
而反麵把手處則有兩個更深的字。
淩,硯。
字體秀麗微斜,像是女子的閨字,與正麵的字顯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也許這就是我們的娘親給我們的遺物吧。”周硯想到,自從有了死的概念以後,周硯就特別討厭死這個字。
人死了,不能陪我說話了,不能和我玩耍了,她甚至連自己的父母的樣子都不知道。
也許,這梳子,也在娘親的頭上輕輕梳過。
也許,娘親是個大美人呢。
想著想著,周硯的眼前模糊了,她低聲啜泣,周圍騰起的水汽和霧籠罩著他,她感到特別的無助和孤獨。
連父母都沒有的孩子,又知道什麽是愛呢?
良久,太陽微西,周硯哭了一會,睜開眼睛,用水洗了洗臉。
輕輕地歎了口氣,又想到自己還有弟弟陪伴,為何要這麽傷感,便把之前的幾分苦澀扔到了腦後。
剛要抬頭叫醒弟弟打水回家,卻看見前方水麵上映出了一人一狐的影子。
那狐似是在飲水,又似是在盯著周硯。
那人輕輕開口道:
“孩子,你可是叫周硯?”
注1:龍從深淵中上躍,沒有過失。(《周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