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月老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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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將軍府待了一日,寧遙沒想到,將軍府竟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新晉的狀元郎?”寧遙有些不解,“可查過他的底細?”
“他們剛進長安便查了,底子幹淨。”
“請他到前廳吧。”
前腳楊伯剛離開,後腳,寧遙便出了書房。新晉狀元郎歐陽洵如今不過二十歲,真真算得上是年少出名,名動長安,頗有幾分當年劉庸的風光,故而很多人紛紛登門拜訪,其中不乏想招攬他的,亦不乏想招他為婿的,卻都叫他退了回去。
如今主動拜訪將軍府,寧遙倒是頗為意外。
走近前廳,寧遙看了他一眼,見看給他的茶並未被動過,不動聲色的走了進去,隨意的在位置上坐下,抬眸看向了他,不緊不慢的開了口。
“狀元郎此番來訪,所謂何事?”
“昨日有人動了林原的酒杯,我瞧見了。”歐陽洵麵不改色,說得風清雲淡,如同事不關己一般,“動手的是個扮成了內侍的女人。”
“是個女人……”寧遙皺眉沉思,不知何故,她忽然便憶起了那日夜裏刺殺她的那四個假冒的“魑魅魍魎”,其中一個被她殺了,一個被她捕了,至今還壓在暗牢裏,另兩個逃了,其中有一個,便是叫做“魅”的女子。
想來,是到了提審那個叫做“魍”的人了。
見寧遙變了臉色,歐陽洵心知寧遙已經有了新線索,起身欲走,卻又被寧遙喊住了。
“你幫我,為的什麽?”
“不為什麽,我隻是想幫你。”歐陽洵起了身直看著寧遙的眼睛,不卑不亢,“你和那些人都不一樣,你是個好人。”
“好人?”聽到這話,寧遙便覺得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笑出了聲,“誰和你說的我是好人?”
“不用別人說與我聽,此乃我日夜所見。”說完,歐陽洵看著寧遙,又認認真真的道,“你是個好人,這是我自己的結論。”
“眼見不一定為實,耳聽亦不一定為真。狀元郎,請吧。”
“告辭。”
歐陽洵同著寧遙俯首作揖後便出了前廳,待他離開,寧遙才讓人去請風白。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寧遙前腳才上了府裏套好的馬車,風白便出現在了馬車裏。
“找我什麽事?”
“幫我找兩個人。”寧遙絲毫沒有求人的自覺,“不管真的假的,都要。”
“你不是抓了個活的嗎?怎麽不去審他啊?”
“一起吧,免得得了線索又要通知你。”
兩人一起去了軍營裏的暗牢。暗牢建在地下,半點光都見不著,隻燃著一盞燭火,辨不清黑夜白天。有鐵鏈磨擦的聲音稀稀疏疏的傳來,待他們走進,才在燭火下看到了被鐵鏈鎖住四肢和脖頸的人。
因著寧遙的吩咐,寧遙特意叫人在關著他的牢房外都點上了燈火,將四周都照亮堂了,卻不說話,隻是盯著他看著。最終,他終究是按耐不住,先開了口。
“你看著我要做什麽?”
“告訴我怎麽才能找到你哪兩個逃走了的同夥?”
“絕無可能!”
見他死活不肯答應,寧遙卻沒發怒,反而抬手示意旁人滅了幾盞燈,後又冷冷的開口,“你要是不說,我便把這裏的的燈都滅了,叫你一點光都見不著,伸手不見五指,除了你再沒別人。”
“寧遙,你就是個瘋子!”他看著寧遙,語氣裏滿是慌亂,卻故作鎮定,“我不怕,我不怕。”
“既如此,我也不必問你,你既然不肯說,那留著你也是無用。”
寧遙轉身便朝外走去,每走一段那燈便被滅掉一盞,直到燈還剩下最後一盞,他才終於出了聲。
“寧遙,寧遙,你站住!你站住!”他大聲嘶吼道,將身上的鐵鏈扯的直響,眼睛死死盯著那盞燈,“我告訴你,我都告訴你,我要你給我換個有光亮的地方,我要能看到人,我要你護我活著。”
“說吧。”
“月老廟。”
得了消息,風白立刻便去了月老廟,寧遙則坐著馬車欲去往皇城,半路邊有個人忽然倒在了路邊,攔住了寧遙的馬車。車夫忽然勒緊了韁繩,馬被驚得立起了蹄子,落地時馬車被狠狠得一震,隨即馬車的車頂忽然便被人掀開了。
寧遙揮手運功震碎了馬車,而車夫早已將躺在地上的人拉到了一邊。街道上的行人受到驚嚇早已經四散了。寧遙看了一眼車夫拉到一邊的人,仔細一看卻發現那人是燕池,隨即便有幾個黑衣人從天而降,朝他襲去。
瞧燕池渾身染血,看樣子是遭到了追殺一路逃到的這兒。寧遙當即出手用藏在袖中的銀針殺了這群人,後示意車夫騎著馬回了將軍府,自己則伸手點了躺在地上的燕池的穴位,他便慢慢醒了過來。
見到寧遙,他便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樣,想伸手起拉她的手,卻隻拉到了她的衣袖。
“我查到毒死了林原的人是個女人,後便遇到了追殺,他們應該都是凶手派了的。”
“你是如何查到的?”
“我仔細逼問過宮裏的侍女和內侍,鹿鳴宴結束後邊有個侍女離奇失蹤了,昨日我搜到了她的屍首,那屍首明確是她,卻早在鹿鳴宴開始前幾日就死了。”燕池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坐了起來,“所以我推測給林原下毒的人是個女人。”
“我正準備去尋你,剛出宮沒多久,便遇到了追殺。”
對於他的話,寧遙將信將疑,最後還是決定先帶他去醫館治療一下他渾身的傷。於是,寧遙便架起了起來,撐著他去了一家醫館。
那家醫館同寧遙頗有些關係,當家的大夫名叫吳江醫術了得,曾在鎮南軍中做過一段時間的軍醫,平日裏總是人滿為患,今日卻是沒什麽人,難得的清閑。寧遙一進門便看到正在整理草藥的吳江,瞧見他鬢生白發,一時間竟有些感慨萬千。
曾經吳江在鎮南軍中做軍醫的那段時間,仿佛還是昨天,怎麽一轉眼,他已經兩鬢微白?
“先生。”
寧遙的聲音裏滿是感慨和小心翼翼,在聽到她聲音的那瞬間,吳江現實呆愣了片刻,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便又開始做著手上的活,直到寧遙第二次喊他,他才不可置信的回過了頭。看見寧遙架著渾身是血的燕池,眼中的驚訝和喜悅便盡數被擔心所代替。
“丫頭,這是怎麽了?”
“他遇到了刺殺。”
“快,快扶他進屋。”
見狀,吳江立刻引著他們進了屋,將燕池放到了木床上,開始為他檢查身體。
“唉,作孽啊。”吳江為燕池把著脈,左右兩隻手都仔細的把過之後,無奈的搖頭歎氣,“可惜了,這麽年輕的小子,身子骨居然差成這樣。”
“讓他不會死就行。”
“你啊,嘴硬心軟,你去桌上拿幾瓶用得上的藥,以備不時之需。”
聞言,寧遙也沒有過多推辭,剛拿了一瓶止血消炎的藥,便警惕的看向了屋外。他那模樣吳江也算見得多了,見怪不怪,依舊悠閑的為燕池處理著傷口。
銀針滑落指間,寧遙閉目側耳細細辨別著來人所在的位置,在推開窗戶的瞬間將手中的銀針射了出去,後又隨手折下幾片樹葉射向了一直藏在暗處的人,直到所有的氣息都消失了,才再次關上了窗戶。
“都說高手摘花飛葉亦可傷人。”燕池被吳江紮了幾針後轉醒,說話想聲音異常的沙啞,“百聞不如親見,將軍果然了得。”
寧遙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而是看了一眼四散的藥材,最後抓起其中一種聞了聞,後又抓了些別的藥配成了一副倒進了桌上的石磨裏將其磨成了粉,又將藥粉弄到了碗裏拿燒滾的水衝成了一碗藥,端給燕池。
燕池瞧著她的一係列操作,呆呆的坐著,看著寧遙遞到了自己麵前的藥,頗有些無語。畢竟將藥材直接磨成粉再用滾水衝開這種操作,他先前從未見過。
“這……將軍這操作,還真是新奇。”
“喝了。”
“你隨手抓的藥,誰敢喝?”燕池滿臉的拒絕,奈何吳江還在為他包紮,一時動彈不得。
“少年郎大可放心,這丫頭的醫術絕不在我之下。”說著,吳江拿過剪刀剪斷了手中的線,然後將針線都收了起來。燕池接過了寧遙手中的藥正欲喝,卻看見吳江收起來的繡花針,不由的又是一陣心慌。
“大……大夫,您拿繡花針幹嘛?”
“哦,你背後又道傷太深了,所以我幫你縫起來了。”
“縫?”燕池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治法,滿臉的吃驚,隨後在寧遙的目光下將藥全喝了進去,“這……是您自己想出來的?”
“這方法啊,也是這丫頭教我的,你放心,她會拆線。”吳江將東西都收好了,隨後用熱水洗淨了手,“行了,你們可以走了。”
離了醫館,燕池還沉浸在驚訝之中無法自拔,最後又忽然想通了,看著救了自己的寧遙,最後忍下了滿腹的怒氣。
“將軍,縫合傷口這方法,你是如何想到的”
寧遙很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為自己要再一次解釋這個問題而感到無語。
“我姨母教的。”
“那個藥的做法也是?”
“不錯。”
“那你姨母的想法,還真是新奇。”
越聊,燕池越覺得寧遙的姨母是個極有趣兒的人,可看著寧遙,他又不免有些疑惑。為何她姨母的想法這般稀奇古怪,而寧遙,卻如同木頭人人一樣死板?
“這個方向,你是要去哪兒?”
“月老廟。”
“新線索?”燕池皺起了眉頭,“可靠嗎?”
“可靠與否,去了才知道。”
城西的月老廟是長安城求姻緣最為靈驗的一座廟,善男信女極多,香火旺盛從未斷過。在這種地點向來是最難尋到什麽線索的,可既然那個人說了是月老廟,那她就姑且信他一回。再者,除了自己無人能保他性命,他也沒有騙自己的理由。
即便他真的騙了自己,她也有的是辦法從他嘴裏套出線索。
進了月老廟,寧遙和燕池四處找尋,尋遍了整個月老廟卻什麽也沒有發現,最後站在一處空地上,靜心觀察著四處的香客,卻被一群女子的嬉笑聲吸引了目光,朝她們看了過去。
姻緣樹前,有三兩妙齡少女,手裏握著求來的紅緞子,朝著那樹許好心願後便拋出了手裏的紅緞子,在看到其掛在樹枝上之後,便開心的笑了。
瞧著那些少女,寧遙一時間有些恍惚,忽然間便躍身而起,在兩邊的柏樹樹枝上站穩了,便定眼看著整座寺廟的布局,後又飛身而下,正巧便落在了姻緣樹下。
這係列舉動引起了不小的騷亂,眾人皆不知所以的看著寧遙,頗為好奇她接下來會做些什麽。
忽然,也不知是哪個眼尖的認出了寧遙,隻疑呼了一聲她的名字,喧鬧的月老廟忽然便寂靜無聲,眾人齊刷刷的看了看寧遙之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速離開了月老廟。一時間,人頭攢動的月老廟,便隻剩下了寧遙和燕池二人。
“……”無語,很是無語,燕池滿是疑惑的看著寧遙,驚訝之餘便尷尬的笑了兩聲“將軍還真是……威名在外。”
寧遙看了他,並沒有接話。其實不接話燕池也能理解她,畢竟消息都是靠人和人之間傳播開來的,難免有人往裏不停的添油加醋。如此以往,一傳十十傳百,以訛傳訛,便是隻貓都被傳成了虎,更別提寧遙還是個征戰沙場之人,手上沾了無數人命。
說到底,不過四個字人言可畏。
正堂裏,有人敲打木魚的聲音響了起來,寧遙便背著手,抬步進了正堂看了,竟是一位尼姑正在閉目誦經。
那尼姑顯然已經有些老了,鶴發雞皮,佝僂著背,敲打木魚的手甚至有些微微的顫抖。寧遙瞧了她好一會兒,直到她念完了經,睜開了雙眼,隨即將手搭在了桌案上,扶著桌案站了起來,站定後側身欲走,才看到光影下的寧遙。
寧遙逆光站著,那老尼姑本就眼神不好,隻看見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隨後輕聲開口問道“誰?誰在哪兒?”
寧遙依舊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見她摸索著到了案便,拿了拐杖,用拐杖探著朝自己走了過來,見那個身影已經立在原地,又接著道“誰在哪兒?”
“我來求姻緣。”
“哦,原來是個女施主,你且等等。”老尼姑笑了笑,喚了幾聲旁人卻沒有回應,不免有些疑惑,後又朝著寧遙笑了,“無塵那丫頭,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姑娘,桌案上應該有個簽桶,你且自己求一隻吧。”
“不止是無塵,怎麽聽不見別人的聲音?平日裏這個時候可是吵得很。”老尼姑自顧自語,後又忙道,“啊,我眼睛不好,姑娘還請擔待。”
“師傅怎麽隻請她多擔待,不請我呢?”燕池搖著折扇自詡風流,話語間也帶了不少玩笑的意味,“師傅好不公平。”
“這位施主說笑了。”老尼姑輕笑了一聲,“施主也是來求姻緣的?”
“來這月老廟,不求姻緣,還能求什麽?”燕池走到了寧遙身邊,胡亂取了一支簽,後又走到了那老尼姑麵前,“師傅,這廟裏怎麽就你一個人?”
“別人都做早課去了,我年紀大了,所以不用去。”老尼姑和藹的同他說著話,隨後又指著另一個桌案,“我眼神不好,你們便自己求吧,換簽的地方在那邊。”
“這些人真是不像話,竟沒留個人照顧您。”燕池環顧了四周,沒瞧見別人頗為不忿。
“貧尼謝過施主關心,我身邊有個自幼帶大的丫頭,許是外出未歸。”
聽著老尼姑的話,寧遙沉默不語,不由有些疑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