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如夢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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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宜她是多好的一個人,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你叫我怎能不恨?怎能不恨!”馬辰林凶狠的目光一一從寧遙和風白身上掃過,“你,你們,都不會有好下場,不會有好下場!”
“在出使隊伍進入金城郡之前遇到的刺殺,和你有沒有關係?”
“是有些關係。”馬辰林輕笑了一聲,眸子裏滿是不屑,“不想越國同西州交好的國家有很多,便是我不出手,也會有旁人刺殺他。誰叫那個張維張子故,偏偏是那個人的兒子。”
“你參與了多少?”
那次刺殺張維的人用的武器是越國私有的武器,很有可能就是上次兵部報失的那批,數量巨大,若不查出來,總歸是一個威脅。
“城外西被邊的荒漠,有一個由各國的逃犯組成的組織,隻要給足夠的錢,他們能做任何事,辦事效率可比夢幽強多了。”
聽他這麽說,風白很是不滿,怒氣衝衝的開了口“我們夢幽是有原則好嗎?那個組織叫什麽啊我怎麽不知道?還有,他們負責人叫什麽名字?”
“我不知道,那個地方,也是別人告訴我的。”
“誰?”
“不知道,也許是個和我一樣怨恨張四郎的人吧。”馬辰林麵如死灰,最後看向了寧遙“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了,我隻有一個要求,你能答應我嗎?我雖然不知道你是究竟是誰,但這個要求,對於你來說應該不難。”
“什麽要求?”
“我死後,把我和柳相宜葬在一起。此生,我不能和她偕老,亦不能同生同死,但至少,死後要同穴同寢。”馬辰林最後似是看見了什麽,眼睛裏忽然便有了光亮,笑得溫柔,“我已經讓她等了二十多年了,不能再讓她等了。”
“……”
寧遙沒有答話,正欲轉身離開,卻忽然警惕了起來,風白也跟著警惕了起來走到了寧遙身邊,低聲數落她“你是怎麽了?被人跟蹤了也不曉得?”
“我是故意把對方引過來的,就是為了能一網打盡,結果偏偏是你在這兒。”
“我可不管,你自己引來的人,你自己解決。”說罷,風白躍身悠閑的往貴妃椅上一趟,蹺起了二郎腿,一手支著頭另一隻手則摘下了桌案上擺著的葡萄丟進了自己嘴裏,擺出了一副看戲的表情。
“護住這兩人的性命。”
寧遙本也就沒指望風白能幫忙,開門出了正堂,最後又關上了門,飛身到了屋頂。銀針早已經滑落指間,寧遙已經做足了準備,可當她看到來人時,卻瞬間愣在了原地,眉頭微皺,連呼吸都忘了,眼睛裏隻剩下震驚和困惑。
怎麽……怎麽會是他?
微微向後退了半步,寧遙終於還是冷靜了下來,看著眼前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氣,眸中的驚訝也盡數散去了。
“若我沒記錯的話,你我應該是第一次見吧,姑娘為何如此驚訝?”那人的語氣裏微微有些不滿,隨後便朝著寧遙微微點頭,抬手朝她攻去。
交戰之際,寧遙借勢掀開了他右手的衣袖,著他手臂上那個熟悉的傷痕,最終撤下了所有的攻擊,終於喊出了來人的名字。
“薛丞。”
淡淡的兩個字,叫來人暗道不好,連忙和寧遙拉開了距離,整理著自己衣裳,然後疑惑的看向了寧遙。
“你認得我?”
“你右手手臂上那道傷口,是在你七歲那年和別人練劍時不小心劃的。”
聞言,薛丞便十分警惕的看向了寧遙,瞧了半天才後疑惑道“你怎麽知道?”
“因為那個人,就是我。”
說著,寧遙便用她以前用的招式拔出了薛丞手中的劍,隨後笑著朝薛丞攻了過去,一招一式滿滿的都是回憶,叫薛丞開始懷疑起了她,最後在寧遙熟練的將長劍架在他脖子上之後,瞧著寧遙的臉色,他才恍然大悟,瞬間驚喜湧上心頭,放大了瞳孔,試探性的開了口。
“阿萱?”
兩個字,寧遙心中一時五味陳雜,酸澀難當,隻輕輕點了點頭。
“眼下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我來。”
語畢,薛丞便又朝著寧遙攻了過去,找準時機佯裝失敗朝東邊逃去,寧遙緊隨其後追了上去,一直跟著他到了一處荒漠之中才停了下來。
“我以為你死了。”薛丞轉身看著剛落地的寧遙,眼中滿是溫柔和不可置信,“我聽他們說你被判了死刑,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獄中有個獄卒以前受過父親的恩惠,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後,便尋了個死囚將我換了下來,後來,是葉叔叔救了我。”寧遙笑了笑,又會想起了那段過往,“之後,我便去了西南……”
事情還要從她剛到蜀城之後的第二日說起,那時,她還是陳萱。
七年前。
在蜀城的第一夜她便徹夜未眠,次日天將明,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不久,春香便敲響了房門。陳萱靜靜呆了片刻,起了身佯裝剛醒,出聲讓春香進來。
西南溫差大,即便是五月的天,早晨也依舊冷得厲害。春香端著熱水進了屋,拿著棉帕浸了水就要幫陳萱擦臉,還沒碰到她的臉便被奪了帕子。許是沒想到陳萱會有這麽大的反應,春香一時間愣在了原地,不敢動作。
瞧著春香愣在那裏,陳萱深深歎了口氣,隻道自己不習慣如此,拿了棉帕再次浸了熱水,才開始洗臉。
許久沒有這般愜意了,如今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呢。
陳萱洗淨了臉,便坐在了妝鏡前,瞧著銅鏡中的自己,神情淡漠。這張臉,去當小妾嗎?
陳萱的長相算不得有多標致,唯有一雙美目還算精致,眼角上挑微微泛紅,天生的一副媚骨模樣,到是為這張臉添了不少顏色,她左邊眼角上的一顆淚痣更是錦上添花。隻是她自幼喜靜,性子冷淡,與她這雙眼睛著實不配。
“幫我梳頭吧。”
她並沒有用蔡筱雲給的藥,隻是多喝了些茶水,嗓子好了些許,但聽著依舊讓人頭皮發麻,手腕上的傷痕依舊那般觸目驚心。春香瞧見也沒有多說,隻是靜靜的幫她梳著頭。
陳萱瞧著鏡中的自己不由心中煩躁,索性閉了眼睛。她一般是不讓別人替她梳頭的,因為這樣會給敵人提供很多取她性命的機會,此舉不過試探。許久,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春香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柔聲喚她看看自己梳的頭。
春香梳的是當下最流行的發髻,替她簪上了一支嵌著紅玉的簪子,為她有些蒼白的臉襯出了幾分氣色,看起來精神了不少。陳萱麵無表情,隻是張了張口想讓她換個發髻,可話到嘴邊卻變了,道了句“不錯”起了身。
許是得了蔡筱雲的允許,春香問她要不要在院中四處轉轉。陳萱猶豫片刻,最終點了點頭。這是一個仔細勘察的好機會。
根據春香的介紹,陳萱大概了解了自己所處的地理位置。這是蜀城最大的一家青樓,名叫瀟湘館。瀟湘館分前中後三個部分,前院是供顧客玩樂的地方,中院也就是她們現在在的地方,是瀟湘館裏的姑娘們住的地方,後院是雜役打手們住的。
西南地勢崎嶇,整個瀟湘館更是依照地勢建造,高處建屋,地處引水為池,倒也風雅別致,若不是知道這是個青樓,陳萱還以為這是哪位達官顯貴的府邸。
其實陳萱猜對了,此處原本是一位富可敵國的商人請了能工巧匠斥巨資建造而成,隻是富商後人不濟,敗光了家產,不得已才賣了祖傳的宅子抵債。
當初蔡筱雲初到蜀城,一眼便相中了這宅子,一擲千金將其買下,不久便開起了青樓,這裏才漸漸的便成了如今這般模樣。春香領著陳萱遊遍了中院和後院,不知不覺便到了中午。
暑氣正盛,恰好前方池邊有一方涼亭,陳萱便帶著春香在那裏休息。西南幹燥,氣溫較北方偏高,不過才五月的天氣,池子裏的芙蕖花已經冒了綠葉。葉子打著卷兒蓄勢待發,瞧著池子的規模,可以想象整個池子開滿芙蕖花時的美景,隻是陳萱大概已經無緣得見了。
在瀟湘館呆了七日,蔡筱雲便再次出現在她麵前。陳萱知道,接她離開的人到了。沒有用藥,傷口好得慢,不過好在她自己仔細調理過,已經好了幾分,看起來沒那沒滲人了。蔡筱雲看了一眼她的傷口,沒有多說什麽。
路途顛簸,蔡筱雲和她一起坐在馬車裏,為了防止暴露軍營的地點,並不被允許開窗。馬車停了下來,陳萱出了馬車,便被黑布蒙上了眼睛,縛住雙手,押進了軍營裏。
再見光明,她已置身與軍營之中。軍營裏禁止女子出入,唯一有的,隻有軍妓而已。她環顧了四周,發現自己所待的營帳很是簡陋,而且不遠處還能聽到別的女子們談話的聲音。顯然是別人將她誤當成了軍妓,才將她帶到了這裏!
陳萱懷疑的第一個人,便是蔡筱雲。
是蔡筱雲同她說,她被別人看中了,買下做了小妾,怎麽會無端讓她進了軍營?陳萱查看過四周,確認了不會有人經過,便決定先休息一會兒,好儲存實力,為她後麵脫身做準備。
天剛泛起魚肚白,皓月早已尋不見了蹤跡,卻還有幾顆星隱隱約約的閃著。西南的清晨寒露重,賀三是今年剛入伍的,平日裏在家舒服慣了,如今入了軍營,條件艱苦,有些不習慣,被一陣風吹醒了。
賀三搖了搖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讓自己清醒了些許,隨即握緊了手中的長槍,再次站得挺直。
他是個平頭老百姓,不懂什麽天下大事,隻是忽然被強迫著參了軍,偶爾聽到那些將軍談論家國大事,也是一頭霧水。不過他終究是越國的子民,男人嘛,當軍打戰保家衛國是分內之事,他雖什麽也不懂,卻也甘願為之出一份力。隻是他擔心自己年邁的父母,沒他在二老麵前照顧,不曉得日子會不會難過,況且,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回去。
想到這,賀三的眼睛淡了淡,片刻後便又恢複了光彩。
雖說最近不太平,總是打戰,但他隻是個看守營帳的,平日裏也輪不到他上前線殺敵,沒什麽性命危險,況且每月領了軍響也按時寄回家,倒是也可以補貼一下自己的雙親。這麽一想,他心情頓時好了很多。
天已經全亮了,終於到了休息的時候,有人替換了他,賀三歇了長槍,穿著一身盔甲,到火頭軍那裏領了飯食,便和戰友們圍在一起,繞著火塘,聊著閑話,說著若是不打戰了要做什麽。
有個在他前頭一年當兵,長他三歲的說,若是不打戰了,就回去種田,好好陪自己的媳婦。另一個年長他兩歲的說想好好陪自己老娘……他們大都比賀三年長,也都娶了媳婦,有的還有了一雙兒女,隻有賀三還沒有娶媳婦,被他們好一陣笑話。
賀三老實,任由他們取笑自己,手裏端著碗低頭喝湯,隨意抬頭,不由愣在了原地,呆若木雞,就連手中的餅掉了也不自知。
就是在那時候,他看見了陳萱。她雖髒了衣袍,亂了發鬢,臉上也染了些許汙漬,卻依舊遮不住她的那雙美目。那雙眼睛似乎有無盡的魅惑,可她的眼眸裏清澈的不染纖塵,宛若星辰!
其實賀三沒見過多少女人,也不認得多少字,但看到陳萱的時候,他便覺得,她真的,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就像仙人一樣!
身旁的老兵取笑他的反應,不以為然的朝著他的視線看去,亦同樣愣在了那裏。
一時間,四周安靜了下來。越隊有明確禁令,女子如軍營殺無赦!但眼下情況特殊,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在軍營裏見過女人了,可是如陳萱這般的極品,他們還是頭一會見到,不由看癡了。
發愣之際,隻見美人一陣驚呼便朝地上倒去,才有人反應過來,忙丟了手中的東西,搶著去接這位崴了腳的美人。
陳萱徹夜未眠,瞧見天邊微微泛起白光,才閉了眼睛假寐。沒過多久,有人掀開了帳子,聽到動靜,陳萱翻了個身,才睜開了眼睛。兩個老嫗掌燈而入,點亮了營帳裏的燈火,燭火搖曳,老嫗借著燈光,開始替她床鋪。
老嫗收拾好東西就出去了,不久,便有士兵進了營帳,指了指陳萱,讓她跟自己走。陳萱低頭應下,小心翼翼的跟著他出了營帳。
這些人果真是把她當成了軍妓,看來,她得盡快行動,找機會把軍營弄亂些,趁機逃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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