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西州·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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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用罷早膳,便在賀貢嘎瑪的熱情邀約之下同她一起去了太陽城郊外的皇家獵場,因西州國特殊的地理位置,獵場與越國有很大的不同。在高原之上的草場一眼望去似乎望不到邊際,可隻需定眼細看,便能看到延綿不絕的連接著天地的山脈。
那山極高,深入雲霄,因著山頂終日罩著一層白雪,故而遠遠看去竟叫人有些分辨不出什麽是雲,什麽是雪。草場上野花遍地開著,賀貢嘎瑪似是很喜歡那花,隨手便摘下了一朵別在了自己發間。
那似菊又不是菊的或白或粉或紅的花是西州特有的花,叫做格桑梅朵。這格桑梅朵長期以來一直寄托著西州人民期盼幸福吉祥的美好情感,算得上是西州的國花了。這花的種子從前還被西州當做貢品進貢給了越國。
隻是越國氣候同西州的氣候,故那花在長安很是難活,遲遲不肯開花,便是偶爾有幾朵開了花的,卻也隻是極小極小的一朵,沒有在西州之時生得好看。
從前在西南的蜀城,寧遙倒也見過於之相類似的花,隻是這花隻長在蜀城地界的高山之上,且數量極少,樣式也與西州的有些不同,如今看來並不是同一種花。
寧遙收了目光,不再看那花,而是將目光移到了那她從未見過的外型優美的羊群和體型龐大的敖犬身上,後又看著在空中盤旋著,準備隨時伺機而動衝下來捕食蛇或野兔的雄鷹,大致猜測了一下此番打獵時的獵物。
據賀貢嘎瑪的介紹,那羊名叫長角羊,亦是西州獨有的。
寧遙本想避其鋒芒不參加此番狩獵,可她看了眼不會武功的燕池,又看了一眼那些連弓都拉不開的文官,最後無奈的歎了口氣。若想叫西州可汗能接見他們,就得叫他另言相看,以引起他的注意。
於是,在六皇子挑釁的邀約之下,寧遙先是呆愣了片刻,隨後決定以大局為重,在眾人以為她會推脫拒絕之時點頭應下了。
對於寧遙這幾日總是喜歡製造各種“驚喜”的行為,燕池似是有些習慣了,輕笑了一聲之後亦參加了此番的狩獵比賽。
西州的狩獵比賽於越國的有些不同,隻在秋季舉行,其獵到的動物必需是活的,以方便他們挑選出最好的進獻給天神,以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比賽的要求其實很簡單,誰受傷輕的獵物多,誰便可以進入決賽。進入決賽之後,誰最先取下絕壁之上那顆十分罕見的紅色寶石,誰便能成為最終的勝者。
作為賓客,不能失了自己的麵子,亦不能奪了主人的光彩,寧遙決定先取個不錯的成績,然後製造個意外,好叫自己最後不能入選,同時又叫西州對她產生愧疚之情。要做到這些,她就不得不利用一下這個看起來有些天真爛漫的西周的五公主了。
越國的眾人人一直是知道燕池不會武功的,這也一直是燕池的目的,且越國重對皇子君子六藝的培養一事也是世人皆知的,故而他會一些騎射之術也是自然的,並無法引起別人的懷疑。想到這些,他入往常一樣,漫不經心的上了馬。
如何才能讓越國不丟麵子,是寧遙應該考慮的事;如何做到不搶了西周主角的光芒,也是你要應該考慮的事。至於他嘛,一如既往的遊手好閑,才是他此時最該做的事。
在不引起眾人懷疑的前提下,將一切的矛盾都轉移到張家,叫寧遙與張家相爭,最後他自己坐收漁利,才是他如今的目標。盡管這有些難,可他自認為目前為止他做的還算不錯。雖然這也歸功於寧遙一直以來最大的對手是張家的原因。
即使到了張家倒後寧遙會察覺到這是他的手筆,又或在張家倒下之前,寧遙便會察覺到他,可至少就現在來說,他還沒有暴露的危險。
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燕池本想著難得有如此心情愉悅的時候,便打算騎馬四處遊曆一番,到了後麵再象征性的打一些獵物。可這到底是他從未來過的地方,於是,在他在馬背上稍稍打了個盹之後,他便很榮幸的迷路了。
燕池無奈地皺了皺眉,審視著當前自己所處的環境,最後根據太陽所在的位置判斷出了他目前所在位置的方向,然後又推算出了獵場原先所在的方向,最後朝著正確的方向策起了馬。
正值烈日當頭,太陽開始毒辣了起來,沒一會兒燕池變冒了滿身的汗,在途中經過一條小溪之時,他稍作猶豫,最終選擇了停下,用溪水洗了把臉後又補充了些水囊裏的水,做完這些之後他便突然察覺到了一陣殺意。
燕池警惕地起了身,便看到一頭盯上了他的目光凶狠的狼,而他身邊的馬也不安地躁動了起來。燕池頓時緊張的繃緊了身體,亦死死盯著那狼的眼睛,然後找準了時機,在馬要跑開的一瞬間,伸手抓了韁繩,借力越到了馬背上,躲過了撲過來的狼。
為避免再次迷路,他又抬頭看了一眼太陽的位置,調整好正確的方向,隨後便狠狠的用馬鞭抽了一下馬屁股,加快了騎馬的速度。
狼群越來越多的追向了他,燕池在出手和不出手中反複猶豫著,卻在他下定決心要出手反擊之時,看到了遠方有人一身紅衣騎著紅鬃烈馬向自己奔來,隨後便收了手。
已經有狼追上了他,正欲撲咬他的馬,便被來人彎弓搭箭射死了。
待兩人更進了些,燕池才看清來人是賀貢嘎瑪。燕池一時有些失落,在同她匯合之後便呆看著她用箭射殺著圍住了他們的狼群。箭在弦上搭著,賀貢嘎瑪瞄準了一支狼,有些擔心燕池的實力開口問道。
“你這文文弱弱嬌養出來的皇子,會射箭嗎?”
“我好歹也是練習過君子六藝的人,怎麽不會了?”
“西州用的弓箭和越國的有些不一樣,我們西州的弓弓身更硬,弓弦更緊,若用不慣,很難拉開。”
“我盡力試試。”燕池說著,便拿起了弓箭,故意做出一副費力的樣子將弓拉開了,艱難的開口,“就你一個人來的嗎?”
“我們發現你不見了,刻意停了比賽出來尋你,我和將軍姐姐是一起的,將軍姐姐現在在另一邊。”
“得想辦法叫她知道我們的位置,我對付狼群,你朝天上射之箭,我射不了那麽遠。”
“這可行嗎?”
“你要相信她的實力。”
話語間,他們已經射殺了幾隻狼,帶著的箭就快用完了,可狼還是很多。無奈,賀貢嘎瑪決定賭一把,於是狠下了心,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箭射向了雲霄。
箭一會兒就被用完了,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隨後,賀貢嘎瑪咬牙切齒的狠狠瞪了燕池一眼,翻身下馬拔出了腰間的匕首,恨道“你如今,可欠了我我一個天大的恩惠了。”
說罷,她便拿著匕首同緩緩走出狼群中的狼王對視了起來。一個十七歲的姑娘,此時身上完全沒了平日裏嬌弱的模樣,眼中全然是不遜於那頭狼王眼中的凶狠,叫燕池一時間覺得有些意外
一個小姑娘上能做到如此地步,他自然也不能輸,於是他捏緊了手中的長弓,亦狠狠地盯著周圍蠢蠢欲動的狼群。
那狼王終於忍受不住朝著賀貢嘎瑪撲了過去,而賀貢嘎瑪也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同它纏鬥了起來,那些狼也立刻朝燕池鋪了上去,危急之際,便有兩隻箭破空而來,一支射傷了撲在賀貢嘎瑪身上的狼王,另一支則從撲在燕池身上的那狼的腦袋上一穿而過。
燕池看著從另一邊朝他們奔來的寧遙,眼中頓時湧現出了些光亮,在看到寧遙再次彎弓搭箭之後,便伸手將被狼王的爪子抓傷了腿的賀貢嘎瑪扶了起來。
寧遙及時趕到,再用光了箭之後,又抽劍剩下的狼一一斬殺了,最後看著受了傷的賀貢嘎瑪和扶著她的燕池,賞了燕池一記白眼,皺眉道“你幾時才能不再給我添麻煩?”
“我又不是故意的。”燕池自覺理虧,隨即轉移了話題,“當務之急是替她處理好傷口。”
寧遙看了一眼賀貢嘎瑪受傷的地方,隨即喊燕池去取自己馬背上掛著的酒囊,然後叫他自己轉過身背對著他們,並叫他蒙上了眼睛,之後才用力撕開了賀貢嘎瑪的裏褲,用酒替她洗淨了傷口。
錐心刺骨的痛,叫賀貢嘎瑪不由得自主的抖了抖,抓緊了自己的衣角緊咬著嘴唇,連臉都疼白了,出了不少的冷汗,卻一直強忍著沒有叫出聲。這叫寧遙一時間竟對她有些刮目相看。
她開始重新審視起了這個姑娘,並從她的這份隱忍中看到了些自己從前的影子,遂不由又多看了她幾眼,然後從自己身上穿著的衣服裏子裏撕下了些布條,用酒浸濕後纏在了賀貢嘎瑪的傷口處。
被狼抓傷並不是什麽容易清理的傷口?好在這裏應該生產這一種極為特殊的草藥才是。寧遙不由擔心起了她的傷勢,開口尋問道“怎麽樣?你頭暈嗎?”
見她搖頭,寧遙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叫她一旦有頭暈的情況,就立刻告訴她,然後帶著她翻身上了馬。叫燕池解了蒙眼的布條,喊他帶著賀貢嘎瑪的馬回去請外援,而她則帶著賀貢嘎瑪去尋藥材,好及時處理賀貢嘎瑪的傷口。
燕池看著寧遙難得的一臉嚴肅,立刻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便點頭應下了,在確認了寧遙們遠去的方向之後,便牽著賀貢嘎瑪的馬奔向了大部隊所在的位置。
寧遙帶著賀貢嘎瑪一路奔進了山裏的樹林裏,然後叫她坐在馬背上,自己牽著馬,在林中仔仔細細的尋找著那種草藥,想了想之後便決定問問她關於那種草藥的傳說。
“我曾在古書上看到過,說西州有一種十年一開花,十年一結果的草藥,名叫赤果碧葉草,此事可真?”
“確有此事。”賀貢嘎瑪雖不解寧遙為何要問這個,確還是將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如實對她說了,“皇宮裏邊養著一株,那是西州的鎮國之寶,可肉白骨,活死人。在我年幼之時,母親生了重病,藥石罔效,父親為了救母親,將它給母親用了。”
“如今,便隻有那赤果碧葉草能救你了。”寧遙決定告訴她後果,“被狼抓傷不是小事,嚴重者,會漸漸被同化,學狗吠,最終成為一個非人非獸的怪物。”
“……”
賀貢嘎瑪沒有答話,從寧遙的語氣和神情中她便知道了,寧遙此舉,胡口謅來誆騙她的。於是,她沉思了片刻,隨後便笑了,眸中帶著一絲失落。怎麽可能不失落呢,她到底才十七歲,她的人生還長得很
“若我最後真變成了那樣,請一定要殺了我,我讓國家蒙羞。”說罷,她眼中泛起了些淚光,“那哥哥,還真是欠了我一個天大恩惠。”
“隻要找到赤果碧葉草,你就能平安無事。”寧遙看著她,隨後撥開了擋在前麵的灌木叢,“我算過了,據記載,今年正好是它再一次成熟的時候。”
“可赤果碧葉草蹤跡難尋,我們機會渺茫,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
“巧的是,近幾年來我運氣都還算不錯。”說罷,寧遙便側身將發現的蹤跡讓給她看,然後取出了兩枚銀針,將從灌木叢中發現的一枚極細極小的半紅半綠的略有些透明的鱗片,借用內力將其夾了起來,遞到了賀貢嘎瑪麵前。
自古萬物相生相克,毒藥生長之處必定有解藥的存在,赤果碧葉草既然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那麽,那赤青蛇必有劇毒。就算有內力做隔斷,可夾起了那鱗片的瞬間,銀針的尖端部分便立刻變得漆黑無比。
賀貢嘎瑪看著這副情況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這是赤青蛇的鱗片,見到了這個就意味著我賭對了。”
說著,寧要將那鱗片放到了隨身攜帶著的瓷瓶中,隨後便牽著馬,一路順著那個痕跡,朝深林中走了進去。
越朝深處走,那鱗片就越多,寧遙一一將那些鱗片都收到了瓷瓶中,在察覺到一陣殺意後,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然後隨手將馬的韁繩栓在了一邊低矮的樹枝上,獨自朝著林子深處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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