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西州·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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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遙的話,叫方靜竹頓時便愣在了那裏。半晌之後,方靜竹方笑了,眸中殺氣盡散,又變成了剛見寧遙時的那副閑散姿態。

    “我若想報仇,早在當初嫁給大汗之時早便請他揮兵攻向越國了,可我沒有,就是怕兩國一旦交戰,又將有無數生靈,慘遭炭火。”

    方靜竹歎了口氣,又接著道“我原本早已淡忘一切,隻想守著夫君兒女平凡度日,可有人不願我過這平凡安定的生活,我也無能為力。”

    “是誰找的你,你知道嗎?”

    “我們從未見過麵,一直都是靠書信聯係。”方靜竹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皺眉道,“我不知道你費盡心機救星兒為的是什麽,星兒心思單純,我希望你別利用她。”

    “您為何會覺得我會利用她?”

    “六年前,星兒救過一個越國來的男子,並對他動了心,可一年前,那男子便忽然沒了音訊,星兒為此難過了很久,直到聽說你要來西州,她才漸漸好轉。她很崇拜你,我不想你傷害她。”

    她的話讓寧遙有些不滿,正待她欲出口反駁,那個內侍便走了進來,朝著兩人鞠了一個躬,恭敬道“五公主要見您。”

    寧遙知道,他是故意說出這種會叫人產生歧義的話的,為的,就是想看看對方的態度。寧遙決定先不動身色,看著方靜竹習以為常的應下,正欲起身隨內侍離開,那內侍便又開了口。

    “王妃,五公主要見的,是寧遙將軍。”

    “大汗不是下令此時不許星兒見外人嗎,怎會答應她見寧遙將軍?”方靜竹眉頭微皺,麵露不解。

    “大汗也在,此事也是大汗的意思。”

    賀貢巴桑?寧遙靜靜聽著他們的談話,不免又困惑了起來。賀貢巴桑一直在找借口不願與自己過多見麵她還是清楚的,如今怎會忽然便改了主意?

    可既然賀貢巴桑要見她,那就不算什麽大事,隻要能見到他,寧遙就有把握叫他同越國簽訂協議。她的暗衛今日會和她碰頭,她已經留下了線索,隻要今日她回不去,她的暗衛便會根據她一路留下的線索找到她。

    若是賀貢巴桑借機將她扣在宮裏,便是她的暗衛不來搭救,憑她自己的身手也足以脫身,更何況還有賀貢嘎瑪。

    她本也不想過多利用賀貢嘎瑪,這個姑娘真的太幹淨太美好,寧遙實在不想賀貢嘎瑪和自己一樣,背負數百條人命,身陷黑暗的沼澤,再無法脫身。

    雖說這一切皆是寧遙心甘情願選擇的,可在黑暗裏待久了,難免也會回憶光明,像賀貢嘎瑪和黃裳那樣幹淨明媚的人也就成了她十分珍視的人。

    跟著內侍出了方靜竹居住的宮殿,寧遙又上了那個轎輦,坐了片刻便覺氣血翻湧,凝神運功,卻發現自己無法凝聚內力,微微皺眉,後便收了手,麵上不動聲色,坐端了身子。

    隻聞了轎輦內的香並不足以叫她無法凝聚內力,就算加上那杯葡萄酒也不至於如此,那麽,她是何時……寧遙忽然想起了在方靜竹身上聞到的異香,頓時便了然了。

    轎輦內焚著的香與她無效,方靜竹身上的異香也沒有什麽問題,可若兩者合一,便能叫人無法凝聚內力。看來,對方知道方靜竹會在今日召見自己,才安排了這一切。

    看來對方是以為自己沒了內力便不值一提。既然如此,便隨了對方的意願也無妨。

    下了轎輦,寧遙跟在內侍身後進了賀貢嘎瑪的寢宮,進去之後環顧四周,怎麽也不像是一個姑娘的寢宮,寧遙看著正中間那扇薄紗屏風之後端坐著的人的身影,寧遙便知道了,並不是賀貢嘎瑪要見她,想將她困在這裏的,也並非賀貢巴桑。

    賀貢巴桑身形偉岸,而屏風後的人,相較賀貢巴桑來說則更偏瘦弱一些。

    寧遙負手而入,走到了屏風之後,看著矮幾上擺放好了的物件,目光在那些東西上一一掃過,隨後拿起了一把看上去有些破舊的匕首,拔開了刀鞘,看著鋒利無比,甚至能照出她身影的刀身,後又將匕首合在了一起,將它放回了原地。

    “怎麽,大皇子這是急著要送我歸西嗎?”寧遙輕笑了一聲,“白綾,毒酒,匕首,可惜了,這些東西都殺不了我。”

    “我知道你身手了得,所以設了計,叫你暫時無法使用內力,而我爭取到的這些時間,雖不足以取你性命,將你重傷困在這裏,也非難事。”

    “不知我做了什麽,你要趕盡殺絕?”

    “你活著一日,與西州而言,便是無盡的威脅。越國說的好聽,同西州合作共同對抗齊國,可唇亡齒寒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說罷,大皇子抬手召出了隱藏在暗中的死侍將寧遙死死圍住,看著桌案上的東西,麵上不由有些遺憾“本來我準備這些東西,是為了讓你死的不那麽痛苦,如今看來,你是用不到了。”

    說罷,他便對那些死侍下了命令“殺了她吧,不必留活口。”

    “怎麽,大皇子就認定了我今日會命喪與此?”寧遙一時覺得有些好笑,“我連五公主被狼抓傷都能治,你覺得你的那些手段,對我會有用嗎?”

    “有沒有用,試一試不就清楚了嗎?”大皇子沒有在意寧遙的話,示意死侍們動手,便端坐在位置上看著這一切。

    死侍得了命令,卻依舊不敢貿然直上,看著寧遙麵色如同事不關己般淡定,都不免有些困惑莫非,她沒中毒?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有位死侍便再也沉不住氣,出手攻向了寧遙。

    雖說無法使用內力,可一招一式寧遙早已爛熟於心,對付一個沒有經驗的死侍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銀針早以滑落指甲,寧遙見招拆招,之後便將手中的銀針刺入了對方的脖頸之中。

    見寧遙出手,死侍們都確定了寧遙此時內力已失,不足為懼,便一起攻了上去。寧遙對付著那些死侍,之後便朝著屋頂淡漠道“還不出手,你想等到什麽時候?”

    明顯帶著不悅的語氣,來人聽了頓時笑出了聲,覺得很是不可思議,笑道“怎麽,難得你有如此窘迫的處境,還不許我幸災樂禍一會兒?”

    說罷,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便躍身落下,站在了寧遙麵前,看向大皇子的眼神裏滿是不屑,最後側頭看向了寧遙,示意眾人停了手。

    來人不知是敵是友,如今之際,還是靜觀其變得好。

    “你怎麽回事,如今便是這樣一個病秧子都能算計你了?”

    “風白。”

    寧遙眉頭微皺,冷冷剜了一眼風白,麵上一層薄薄的怒意。

    聽了寧遙的話風白頓時便噤了聲,後便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扔給了寧遙。

    “你要的東西,沒有副作用,是你那位姨娘喊我給你的。”

    “就為了這個你就到西州來了?無名呢?”

    “無名啊……他忙著陪你身邊那位嬌滴滴的小美人,可沒時間來尋你。”

    見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反而閑聊了起來,大皇子一時覺得有些氣憤,隨即怒上心頭,下令叫那群死侍動手。

    寧遙如今無法使用內力,便如失了獠牙利爪的猛獸,根本不足為懼,他的這些死侍雖說不上有多令人聞風喪膽,可要突破重圍,終歸是要拚死搏上一搏的。

    而聽來人同寧遙說話的語氣,同寧遙的交情也沒有多深厚。寧遙此刻無疑就是累贅,想來以他們的交情,來人並不會為了寧遙拚死一搏。

    “動手!”

    大皇子當即對事情做出了決斷,下令叫死侍動手。這波死侍不過誘餌,試探出來人的身手和決心之後,埋伏在殿外的大軍便會破門而入。

    他西州的勇士,經受六弟的訓練,是戰無不勝的利器。

    可他到底還是太過輕敵了,風白好歹也是夢幽的閣主,對付這些死侍自是不在話下。可西州地處高原,他是第一次到,一路上趕得又急,身體還未完全適應西州的環境,對付完這些死侍,頓時便覺得有些體力不支。

    抬手抹去額間的汗水,風白有些嫌棄的皺了皺眉頭,然後轉頭看向了寧遙。

    “怎麽沒人告訴我來西州會變成這樣?我現在出了一身的汗,惡心死了。”

    “一會兒回了驛館,好好洗洗就是了。”寧遙還以為風白會說些別的話,聽到他這樣的抱怨先是愣了片刻,隨後便開始出言安慰。

    夢幽曆來遵循能者居之,隻要有能力殺了對方,便能取而代之。風白能坐到如今這個位置,經曆的苦難想來不會比她少才是,可為何他忍受外事的能力差成這樣。

    見風白為了寧遙做到如此程度,大皇子眸中閃過一絲驚愣,他才頓時了悟。

    難怪,難怪。他總覺得風白看著寧遙的眼中多了什麽,原來竟是被他忽視掉了的無論如何掩飾都掩飾不住的情意。

    寧遙這樣的女子居然也有人傾心與她。

    情之一字乃致命之毒,寧遙是絕不會讓自己有如此致命之弱點的。如此一來,隻怕這位男子的一番真心,要白費了。

    大皇子隻覺得事情一時有趣了起來。

    與是他不慌不忙的起了身,淡定從容的走到了門口,將厚重的殿門推開了,強烈到有些刺眼的陽光便灑了進來,帶著強烈的暖意落在了他臉上。

    門外不知何時早已站滿了身著鎧甲,頭戴鐵盔,手執盾牌和長槍整裝待發的士兵。雖後,他背起了手,冷冷開口。

    “將裏麵的人拿下!那個女子,留活口。”

    風白喜歡寧遙,所以會不惜一切代價帶他離開,隻要他緊抓著寧遙不放,風白因自身水土不服的原因,很快便會將體力消耗殆盡,被他擒下不過是時間問題。

    “我好歹也救了你們西州儲君的性命,這便是西州王室的待客之道嗎?”

    “此處是我西州皇宮,我自有說法對付悠悠眾口。”

    “是嗎?不知大皇子此舉,西州可汗可知情?”

    “……”

    “看來是大皇子一意孤行了。”寧遙決心多拖延一下時間,好叫風白調整好內息,心知大皇子此舉乃他一人為之,心下便有了幾分揣測。

    越國積弱,如今出使西州為的便是從側麵增加自己的實力和威望,以叫周邊蠢蠢欲動的小國不敢貿然行動,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可越國雖若,派自己出使西州一事也是人盡皆知的。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她若是在西州出了什麽事,處理不好,引發越國與西州的戰爭還算小事,若是一不小心,引得諸國唾棄,那便是大事了。

    大皇子口口聲聲為了西州,可他如今所做的一切,與西州而言,卻是弊大於利的。以他這幾次的處事方式來說,未免顯得太過草率。

    寧遙不敢說自己有向高昌那樣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之將傾的本事,可就拿她同南國一役立下的赫赫戰功來說,也足以對他國起到威懾的作用。

    如此低級的錯誤,寧遙敢篤定,大皇子根本不會犯,而他和二皇子互相為對方隱瞞為的是什麽她還未查出。寧遙忽然便有種預感,或許,大皇子所為,並非是為了西州,而是有更加難以啟齒的秘密。

    隻是,究竟會是怎樣的一件事,能叫大皇子不惜拿西州的未來去做賭注?一個賭徒,從他知道自己絕不能輸的時候,往往就已經注定了他必輸的命運。因為選擇破釜沉舟,就意味著他已無退路可走,也沒了沉著冷靜,思索事情走向的能力。

    這樣搏命的賭徒,雖說注定會輸,可他們卻有著萬夫不當之勇,毫無顧慮之人,對付起來,也確實令人頭疼。

    這是一個死結,如同叫人在救一人而舍萬人和舍一人而救萬人之間選擇一樣,是一個相對的悖論,沒有人能給出一個所謂的標準答案,隻能自己去選。

    顯然,大皇子選擇了他認為重要的事情。

    既如此,隻要知道他選的是什麽,再擊潰他所選的,那麽大皇子自然也就會不戰而敗。

    誅人要誅心,這是七年前,寧遙從居庸關一役學到的,十分的有用。

    可,他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於將死之人而言,最放心不下的會是什麽?

    身前身後名?很顯然,在他下定決心做這件事之時,這些便已經與他無關了。若是為了放不下之人呢?

    放不下之人……據寧遙先前所查到的消息,這位西州的大皇子待人一直很是和善,也沒什麽意中人,並不像是會有意中人的人,也不像是會有放不下之人的人。

    一定,一定還有什麽細節被自己忽視了。

    (抱歉鴿了這麽久,因為作者開學了,在開始準備畢業設計的事情了,會把更多的重心放在學習上,最近一直在擠時間碼字。為了保證質量跟新速度可能相對會變慢,還請大家多多體量。另外,謝謝大家這麽久以來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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