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挽香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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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小姐又偷跑出去了。”薛進向薛文奇報告。
薛文奇懶洋洋地靠在榻上,眼皮都沒抬。
“讓她去,你隻要讓人盯著就是。”
“可是公子,總是這麽放任小姐同方家的那個人私會,於她的名聲有害呀。”
“她自己做得出來,還怕別人說。”薛文奇語氣不善,“這些你就別管了,做好你的事便是。”
薛進聽命,不再說了。
新年的頭幾天,大家都忙著拜年。陸青言孑然一人,也沒需要拜年的地方,就打包了幾份禮物,一份送去了許敬之府上,一份給了許恒之,一份給了方言,一份送到了宣王府。
宣王爺怎麽也幫了她幾次,雖然堂堂王爺不稀罕她的東西,但是禮數還是應該到的。
她不知道的是,堂堂王爺稀罕她的禮物,稀罕得很。
戰南拿到手上就興衝衝跑去給沈煜。
“她送的?”沈煜有點詫異,怎麽想到往王府送東西?詫異之餘還有點吃味,怎麽連宣王都送了,他卻沒有呢?
雖然宣王就是他,但是不一樣。
“拿來我看。”他伸手,還是有點期待。
年禮這種大多都是中規中矩的,而且看這樣子應是擺件玩意兒一類吧。沒想到打開一看,竟然是一盒點心。
沈煜忍不住笑出了聲:“看來本王在她心裏是個貪吃的。”
戰南也莞爾:“那說明陸姑娘真的用了心,都送一樣的東西有什麽意思。”
也是,沈煜笑著捏出一顆吃了,其餘的又合上,交給小來:“放到我書房的桌上。”
“算了,還是我自己去吧。”他從小來手裏搶回來,又對戰南說,“備馬,我要出去。”
一路策馬,很快就到了墨居。
沈煜翻身剛下去,就見陸青言走了出來,臉上的笑剛浮現出來,立刻又塌了下去。
陸青言不是一個人,她身邊還站著許恒之。
兩個人都笑著,也不知在說什麽。
陸青言一側頭就看見了沈煜,麵上的笑容立刻斂了。
沈煜走過去:“要出門嗎?”
“嗯,出去買點東西。”
“我陪你吧。”兩個男人同時出聲。
“不用了,我帶著綠豆就行。”陸青言轉向許恒之,“給周燕他們帶的年禮勞煩你派人送過去,你一直都挺辛苦的,這幾天沒那麽忙,回去休息吧。”
許恒之低頭一笑,有些失落:“不必跟我這麽客氣,反正我也要派人去作坊和布坊拿貨。那我就先走了,東西我一定會帶到的,你放心。”
他轉身前看了眼沈煜,那人直挺挺地站著,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
許恒之望了眼遠處天空,心想,總是拉不下臉,這大約就是他不如人的地方。
“你還不走嗎?”陸青言對著沈煜拘謹得很。
“我是你的護衛,你要上街自然該跟著。”沈煜麵不改色地道。
陸青言沒辦法,隻得不管他,假裝看不見。
可沈煜卻完全不把她的無視放在心上,總是恰到好處地跟在她身後半步,不遠不近。
“為什麽連周燕他們都有禮物,我卻沒有?”
聽到他開口,綠豆下意識地將距離拉遠了點,怕聽到什麽不該聽的。
陸青言見她舉動,很是無奈。看著沈煜就有點來氣。
“你不是說你是我的護衛嗎,哪有護衛向主子要禮物的?”
沈煜側眼看她,唇角彎了彎:“那嘉獎呢?我護衛如此盡職盡責,過年難道不該有嘉獎?”
陸青言:“……好吧,你想要什麽?”
“隻要是你給的,什麽都可以。”
陸青言:“……”
想給你一巴掌!
你不是有心愛的人嗎,幹嘛總跟我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
男人大約都是這樣的,朝三暮四,見異思遷,陸青言袖子裏的手捏了捏,眼眸微垂,所以一定不能輕易相信男人啊。
三人剛出了紙筆鋪子,就看見方言站在不遠處。他身邊依舊跟著那日的“小公子”,兩人不知怎麽了,有些拉扯。
原本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幫忙,可是一想那“小公子”身份,陸青言就覺得還是不摻和得好。
可方言看見了他們,大喊一聲:“陸姑娘,沈公子!”
才邁出一步的陸青言頓住腳,方言大步走了過來:“陸姑娘,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我還有重要的事,能否麻煩你替我把這位……姑娘送回家?”
“小公子”見身份被道破,低下了頭,手卻牽住方言袖子。
陸青言撫額:“這姑娘想來是不大願意的,方公子不如還是自己送?”
“我是真的有急事。”大冷天的,方言急出一頭汗,對陸青言再作揖,誠懇道,“拜托了。”
陸青言無奈,隻好應承。同方言道別之後,就和沈煜二人把不情願的姑娘送了回去。
送到家門口陸青言才知道,這姑娘姓薛,是方言的生意對頭薛家的小姐。
這樣想來方言和她應該不是簡單的情侶關係,怪不得方言表現那麽奇怪呢。
她轉身走,不再去想,這些不幹她一個局外人的事。
兩人慢慢往回走,風忽然大了起來,凜冽地吹著,翻起了陸青言的鬥篷,吹得她衣裳獵獵。
冬日的風,真是透骨的冷。
她微皺眉,抬手要攏鬥篷。身旁也恰好伸過來一隻手,是沈煜。
兩個人的手毫無預兆地碰到了一起,他的手掌挨著她手背,一個溫暖,一個寒涼。
那種心跳的紊亂又來了,陸青言似被燙了般,立刻縮了回來。
“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碰我嘛。”
他是一個有心愛之人的人啊!
沈煜卻沒有如往常一樣,低眉垂目地應聲,而是再往前,不由分說地握住了她的手,不是輕輕挨著,而是手掌緊緊包裹著她的。
陸青言心驚肉跳:“你幹什麽?”
“你願意嫁給我嗎?”
“什麽!?”陸青言呆立當場,連手上心上的異樣都感受不到了,來往的人皆成背景,天底下仿佛隻剩了她和他兩個人。
“主子,找到挽香了!”
就在這當口,一個黑衣黑褲的人陡然出現,好像從天而降一般,跪在沈煜身前。
陸青言因心裏太過震驚,竟完全沒注意到這個人的稱呼以及那非同一般的出現方式。
沈煜眉微蹙,但利落地收回了手,盯著黑衣人:“在哪裏?”
“正在奉天府衙,挽香在擊鼓鳴冤!”
“你說誰?”陸青言聽到那兩個字,聲音都拔高了。
挽香,是她的那個挽香嗎?
陸青言激動得手都在抖。
不等黑衣人回答,她轉身就跑,她要去奉天府,她要去找挽香,她一定要親眼看看那個人是不是她的挽香!
她跑得太快,幾乎不擇路,撞到了人家的攤子,摔在了地上。
沈煜連忙上前,將她攔腰抱起。
“抱緊我,我帶你去。”
他縱身一躍,飛簷走壁而行。
挽香是在亂葬崗醒過來的。
她清楚地記得,一鞭子一鞭子打在身上,道道血痕模糊,一針又一針紮在身上,剝皮抽骨一樣。她也清楚地記得,孟涼兮眼中的怨恨、瘋狂和狠毒。
她很不幸,出生在貧苦的農家,賭鬼父親要賣了她。但她也很幸運,她被她的小姐買了回去,從此過上了安樂的生活。她再也沒吃過苦,沒受過罪,也再沒感受到人世間的醜惡。
所以她想不明白,為什麽世上會有那樣惡毒的人?
但她卻知道,她撐不住了。她眼裏的光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她想她終於可以去見小姐了。
可是沒有,她以為她會死的,但她居然活了過來。
或許是老天開眼,哪怕已經一卷草席被丟在了亂葬崗,她居然又恢複了意識。
看著自己身上的新傷舊傷,看著那斑斑血跡,她想是老天爺要她活過來的,是老天爺給了她一個機會。
她要為小姐申冤!
她從死人堆裏爬了出來,用那孱弱的身體,幾乎是爬著往前。沙礫磨破了她的傷口,尖石嵌進了她的身體,她攀著草葉、樹根,所過之處留下斑駁的血跡。
她拚著一口氣,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她要去京都,她要告狀,她要為死去的小姐報仇!
可她的身體終究是沒撐多久,昏在了路邊。
這一次她還是很幸運,一個路過的婦人救了她,山上的草藥用著,她的傷口竟然也慢慢好了起來。
她開始能喝水能吃飯,她開始能走路,她開始像一個人了。
養了幾天,她再也待不住,她隻想趕緊去京都。
她一直被囚禁著,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她隻知道,她想為小姐報仇。
不認識京都的方向,便一路走一路問。好心的大娘還給她準備了幹糧,她就這麽走回了京都。
幹糧吃完了,衣服也被劃破了,她就像個流民,晃進了城門。
京都百姓很少見過這樣狼狽的人,衣衫襤褸,形銷骨立,麵色青白,走路腳步都是虛的,像個遊魂。
不少人對她側目,指指點點。
她視若無睹,隻一門心思往前。
可她忘了,不知道奉天府該往哪兒走?
終於有好心的書生看她可憐,給了她一個包子:“姑娘,你遇到什麽事了嗎,需要我幫助嗎?”
她太餓了,接過包子就吃,吃完了才看向那書生,張合著幹裂的唇問:“公子知道官府怎麽走嗎?”
“我知道,我帶你去。”書生人很好,一路領著她去。
“姑娘你是遇到賊了嗎,你要報官嗎?”書生還留在原地沒走。
挽香沒有理會他,取出從大娘家裏帶出來的一張白布,一把剪刀,這些都是她早早就準備好的。
她用剪刀割破手指。
“姑娘你幹什麽?”書生大驚。
她鋪開白布,用自己的血在布上寫字,她是認得字的,這都要感謝小姐,當年小姐學寫字就讓她們也跟著一起學,小姐待她們就像親姐妹一樣。
這一刻她無比慶幸當初自己學得認真,否則現在連一份完整的狀紙都寫不出來。
她用手一筆一劃地寫著,血幹了就再割,一次又一次,直到十個手指頭都傷痕累累。
“姑娘你何必這樣,我可以給你買紙筆的,這樣你的身體受不了的。”書生在一旁緊張地勸,她充耳不聞。
書生怎麽說都沒用,大約也是放棄了,就站在一旁靜靜地看她寫,越看則越心驚,越看就越心疼。
到最後,他對挽香隻剩下了心疼和敬佩。
挽香寫好後站起來時踉蹌了一下,他連忙上前扶著。
“姑娘,狀紙我幫你遞吧。”他想幫她。
挽香搖頭,輕輕推開他的手。
“公子,如果你真要幫忙,就幫我敲那鳴冤鼓吧。”
說罷,她在大門口直直跪下,高舉狀紙大喊:“民女挽香,狀告保定侯府世子、世子夫人合謀殺害安陽縣主,請大人明查!”
“民女挽香,狀告保定侯府世子、世子夫人合謀殺害安陽縣主,請大人明查!”
一聲又一聲,在整條街回蕩。
書生看著她,那樣嬌小的一個人,那樣固執地跪在那裏,那樣堅定的聲音,用盡了她的所有力氣。每喊一下,她的身子都在發抖。
一種說不清的憤怒突然在心中蔓延,悶在心底揮之不去,變成一股無法發泄的氣。
書生大步走向鳴冤鼓,咬牙重重地敲了下去。
每一下都使出了渾身的力氣。
“咚——”
為那姑娘護主的忠義,執著的深情。
“咚——”
為那不明不白死去之人的呐喊。
“咚——”
為將殺人害命逍遙法外的凶手繩之以法。
“咚咚咚……”
一聲鼓,一句呼喊,聲聲鳴冤,字字泣血。
很快,奉天府衙門外就聚集了一群人,不住地議論紛紛。
鄭凱被鼓聲吵得頭痛,吩咐衙役把人帶進去。
衙役一看是個小丫頭,竟然狀告保定侯府世子,嚇了一跳,就要把人帶進去。
挽香卻不從:“請差爺把你們家大人請出來。”
衙役來氣了:“我們家大人何等身份,怎能出來見你?你要隨我進去就進去,不進去就滾。”
挽香卻不管他,拔高了聲音繼續喊:“請知府大人為民女申冤!”
街邊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衙役麵上掛不住,推了挽香一把:“叫你別喊還喊,到底走不走?”
挽香本就是強撐著,被這一推立刻摔倒在地。
陸青言正是這個時候趕到的。
她一眼就看清了,那是她的挽香。雖然瘦得不成人樣,雖然一身傷疤血汙,但她知道那就是她的挽香。
“挽香,挽香!”她不顧一切地衝過去,阻止衙役又要動粗的手。
“我來!”沈煜怕她受傷,直接拽回了她,擋在了挽香和衙役之間。
“什麽人?”衙役大叫。
“讓你們大人出來見我!”沈煜手一拂,那人便跌了出去。
衙役本想破口大罵,一對上他淩厲的雙眼,頓時就慫了:“是,是。”
他急忙去稟報鄭凱。
鄭凱氣得差點翻白眼:“這麽點事都辦不好,要你幹什麽吃的?”
“這什麽刁民,居然敢在本官地盤上撒野,都跟本官走,不收拾他本官跟他姓!”
他帶了一班衙役出去,預備清場的清場,抓人的抓人。
“哪裏來的刁民鬧事……”他叉著腰出去,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沈煜。
沈煜一雙眼睛盯著他,直讓他後背涼嗖嗖的。
他瞬間覺得腿又開始軟了:“王……我該死,我該死!”
沈煜嗯了一聲後他立刻改口,並甩了自己一巴掌,至於跟沈煜姓?算了吧,國姓他可不敢高攀。
沈煜從挽香手裏拿過狀紙,放到鄭凱手裏:“知府大人,有人告狀,升堂辦案吧。哦,順便請個大夫。”
……又來?鄭凱真想這麽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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