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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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媚從來沒有想過,她有朝一日會上公堂,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她會和她的丈夫對簿公堂。
當鄭凱身邊的同知把狀紙念完的時候,她足足愣了半盞茶時間,瞪著孟良成一句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黎氏,孟良成狀告你謀殺發妻,此事你可認?”鄭凱驚堂木一拍,驚醒了黎媚。
腦子裏反複回響的都是那句“謀殺發妻”,居然是因為徐燕婉,他居然是為了徐燕婉!
“你為什麽,為什麽?”她狠狠地質問孟良成,一臉不可置信。
明明他當初也是知道的,她清楚地明白他不會管這些事,她知道他也希望徐燕婉滾出他們的生活,所以她才什麽都不避著他。萬萬沒想到,如今這卻變成了他手中刺向她的尖刀。
這究竟是為什麽?
“黎氏,你可認?”鄭凱再一次發問,黎媚如夢初醒,轉向鄭凱,“不,我沒有,這一切都是他的汙蔑!”
鄭凱應了一聲,又看向孟良成:“你可有證據?”
“我有!”孟良成抬起頭,向身後小廝一擺手,小廝便把一個瓷瓶呈了上去。
“這便是黎氏毒殺我發妻的毒藥。”孟良成慢慢道,“此藥名為曼陀散,服用過後能使人體虛氣弱,猶如重病一般,實則是體內毒物累積,漸漸地便會將人的精氣耗幹,最終虛損而亡。可請太醫驗證此藥。”
胡嶽拿著藥瓶看了看也看不出什麽,命身後小廝去請太醫來驗看。
黎媚死死地盯著那藥瓶,他怎麽會有?她明明讓吳媽媽牢牢看管著的。
“孟良成,可還有證據?”鄭凱又問。
“有,我還有人證!”孟良成麵色沉靜。
鄭凱高興極了,居然還有證人:“帶人證!”
一個老媽媽被帶上來,黎媚驚愕極了,居然是吳媽媽!
“老奴見過三位大人。”
吳媽媽跪下,垂眉順眼,一副安善恭順的模樣。
“你是何人?”
“老奴吳氏,是相爺夫人身邊伺候的,老奴可以證明我們相爺所說的一切都屬實,曼陀散便是老奴替夫人收著,每一次夫人給大夫人藥中下了毒,那藥都是老奴端去的。”吳媽媽幾句話就把一切都招了。
黎媚簡直狠狠地盯著她:“吳媽媽?”
吳媽媽轉向她,重重地一叩頭:“夫人,您交代的事老奴已經辦好了,算是老奴為您盡的最後一份心力。老奴對不您,但老奴不敢昧著良心說謊。”
“你說什麽,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黎媚簡直覺得眼前的一切像是做夢,吳媽媽可是從年輕就陪在她身邊的,是她最信任的人,為什麽會背叛她?
“黎氏,你還有何話說?”鄭凱再問。
黎媚被那聲音一嚇,瞬時驚住:“不,我沒有,這一切都是他們誣陷我,全是這個老奴才!”她指著吳媽媽,“這個老奴才毒害了姐姐嫁禍於我,一切都與我無關!”
“大人,我還有物證。”孟良成又道。
“哦,你還有什麽證據?”鄭凱急道,“呈上來!”
“呈不上來,需要幾位大人自己去取。”孟良成不能久站,靠在了椅子上,“那東西就在丞相府,黎氏所住的踏雪院裏她臥房的暗格之中。”
“哦,是什麽東西?”張磊好奇。
“徐氏的屍體。”孟良成吐出這幾個字,像是如釋重負,閉上了眼睛。
黎媚心裏翻起驚濤駭浪,他怎麽會知道?這件事她連吳媽媽都沒有告訴,每一次她都是一個人進入留香院的,而且那屍體明明在留香院,怎麽會在她的房裏?
不,這根本不可能,孟良成一定是故弄玄虛!
鄭凱立即帶著奉天府的人同孟良成一起去丞相府,帶著陛下的聖旨孟將叢也不敢阻攔,衙役直奔踏雪院,打開黎媚房門,在屋內按照孟良成的指示,很快在多寶閣上找到了機關,機關一旋,橫梁忽然掉下來,與之一同下來的還有一個長形的木盒,轟的一聲砸在地上。
那木盒的長度恰好能裝一個人,鄭凱一見心中就知道孟良成所說多半是真。
他招了招手,命衙役打開。
木盒被撬開的一瞬,他下意識捂住了口鼻,卻沒有聞到異味。
衙役也驚訝,湊過去一看嚇得噔噔倒退了好幾步。
“怎麽了?”鄭凱被他的動作驚了。
“大,大人,屍體被剝了皮。”衙役經過太多凶殺案,見過太多屍體,卻從未見過這般殘忍的手法,讓他止不住作嘔。
鄭凱心中劇震,半信半疑地探頭一看,麵色立刻大變。
“快,備馬,本官要進宮稟明聖上!”
做奉天府尹這麽些年,鄭凱對民間的一些風俗習慣、巫祝、神鬼之說甚至是旁門左道都有些了解,這具怪異的屍體他一看就知道是被上了鎖魂陣,幾年前他曾經遇到過這樣的案子。又是剝皮又是鎖魂,如此殘酷的行為,簡直令人發指,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凶殺案。
鄭凱快馬加鞭地趕到皇帝那裏,把事情報了過去。雍和帝一聽也是十分震動,立刻丟下了手上的奏折,跟著鄭凱來到了丞相府。
“讓朕看看,是否真有所謂的鎖魂陣。”丞相府已經讓張磊帶人圍住了。皇帝撥開眾人走進去。
張磊攔住他“陛下,不可汙了您的耳目。”
他是怕皇帝嚇著,那東西著實有點恐怖。
李福也勸著“陛下,這些醃臢東西向來有些邪性,若是傷了龍體就不好了。”
雍和帝不耐煩他們“朕是天子,有龍氣護體,難道還怕那些邪物?”
他不顧阻攔硬是要看,一眼就瞧見那幹枯的屍體,如同被剝了皮烤幹的兔子,猙獰地露出骨架血肉,隻有一張臉完好,大睜的眼睛瞪著,仿佛要向誰喊冤向誰索命一般。她身上各處都貼著黃符,朱砂繪製的繁複圖案,鮮紅如血,彎彎繞繞的讓人眩暈。
雍和帝倒不怕這些,就是覺得惡心“這些東西便是鎖魂用的?”
鄭凱上前道“是的陛下,符紙背後寫了被鎖魂者的生辰八字,便可形成就是魂之陣,讓死者魂魄無法逃離,被困在陣法之中。”
“誰人想出如此惡毒的法子?”皇帝隻覺得晦氣。
“便是黎氏。”鄭凱道。
“帶黎氏,朕要親自審她!”
黎媚被帶回丞相府,李福便在踏雪院的亭子裏辟出了一塊地方讓雍和帝充當臨時的審案點,張磊鄭凱等人都在旁邊候著。
孟將叢自剛才鄭凱進來就已經嚇懵了,眼睜睜看著從他母親房裏帶出一具屍體,又聽他們討論什麽鎖魂陣,還說他母親殺了人,而且是他父親報的案,他感覺好像在做夢,他們說的真的是他的母親嗎?
那些人進進出出來來回回的,他明明想要阻止卻仿佛被定住了,隻能傻愣愣地看著,聽著他們說。
皇帝來了,他第一次見到皇帝,卻一點都感覺不到興奮,反而是無盡的恐慌。緊接著他母親又被帶了回來,同離開時不同,她身邊跟著的不再是前呼後擁的仆婦,而是兩邊防得嚴嚴實實的衙役。她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頹喪,仿佛經曆了巨大的打擊。
“娘,這到底是怎麽了?”他這會兒才找到力氣,走了上前,卻被衙役攔著,不能靠近隻能扯著嗓子喊,“娘,她們說你殺了大娘,他們胡說的,是不是?”
黎媚看了他一眼,沒有回他,她心裏充斥著懷疑、憤恨,還有深深的恐懼感。
她被帶到皇帝麵前,噗通就跪了下去。
孟良成接著被抬進來,時間太長他已經站立不住。
四抬的椅子也被放在雍和帝麵前,同黎媚並排。
孟將叢惶恐極了,又走到孟良成身邊,這一次沒有人攔,他抱著孟良成的肩,急切地問“爹,娘怎麽會殺了大娘呢,你一定是搞錯了,他們也搞錯了是不是?”
孟良成看著他,把他的手拉下去“沒有錯,就是你娘殺了你大娘。”
孟將叢呆住。孟良成不再看他,轉向雍和帝“陛下,臣句句屬實,請陛下還臣發妻一個公道。”
雍和帝臉沉如水,逼視著黎媚“黎氏,人證物證俱在,你可認罪?”
“不,我不認,我沒有!”黎媚下意識地就否認。
皇帝一拍桌子“你看看那木盒裏的屍體,就是從你房裏找出來的,你還想狡辯!你看看那屍體,看看那被你剝皮鎖魂的屍體!”
皇帝明顯是氣狠了,李福揣摩聖意,指使小太監按著黎媚的頭去看木盒裏的可怖屍體。
黎媚猝不及防地對上那一雙圓睜的眼,啊地一聲慘叫,把小太監輝開,瘋狂地叫著“不不,不要過來!不是的,不可能的,我明明就放在留香院,怎麽會到這兒來的呢?不可能的,這一定是假的,假的!”
這番話明擺著就是承認了。
皇帝怒斥“真是毒婦,你為何要這樣殘忍地害她?”
黎媚身子一抖,有些癡癲地笑了“我殘忍,我哪裏殘忍了?是她,她偏偏要回來搶我的丈夫,她還要搶走我擁有的一切,我怎麽能坐以待斃,我肯定要先下手為強啊!我這是為了自己,為了我的兒女,我有什麽錯?”
“娘,您說什麽呢?”孟將叢不敢聽下去,天哪,他娘真的是個殺人犯啊!
“你告訴我,您是氣糊塗了亂說的對不對,您沒有殺大娘對不對?”孟將叢撲過去,攔著她肩膀。
“不是,我就說殺了她!”黎媚哈哈笑著,臉上帶著扭曲的快感,“我是誰啊,堂堂武安侯的長女,丞相夫人!可是徐燕婉非要出現,她一來我就從丞相夫人變成了二夫人,說的好聽是平妻,你們還不是要叫她一聲大娘,她是大我是小啊!我怎麽能做小,怎麽能被她壓一頭?不能,我的丈夫也不能同人共享,她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她必須得死,隻有她死了,我、你還有你姐姐才能安枕無憂!”
孟將叢被她瘋狂的樣子嚇到了,彈了出去,跌在地上,惶惶地往外爬去。
“不不,不是這樣的!”他喃喃著,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怎麽會有一個這麽可怕得娘?
雍和帝聽了黎媚的話也氣得肝疼,明明是她搶了人家的丈夫,還怪人家找過來。再說了她那話裏的意思,難道還要怨他為她和徐氏指了平妻的位置,千錯萬錯還是他的錯了?
“黎氏,你這婦人著實惡毒,留你不得!押入天牢,秋後”
“陛下,老臣求見!”
武安侯顫顫地跑進來,在他麵前跪下,重重磕頭“陛下,求陛下開恩,饒恕小女,老臣願代小女去死!”
雍和帝正在氣頭上,他倒還來求情,更是撞在槍口上。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武安侯,你莫不是糊塗了!”
“陛下!”武安侯老淚縱橫,“老臣膝下無子,就兩個女兒,二女還並非親生,隻大女這一根獨苗,您若是殺了她,不是跟要老臣的命一樣嗎?您也可憐可憐老臣。老臣願辭官歸去,獻上全部家產,帶著家小遁入山林,從此不再出現於人前。求陛下開恩,求陛下開恩!”
他咚咚咚磕頭,直把額頭磕得鮮血淋漓。
雍和帝看著心中不忍,可畢竟殺人償命,律法難容,他又怎麽能因情徇私?
“武安侯,你別糊塗!”
皇帝態度不改,武安侯望著他,聲淚俱下“陛下,您可還記得,當初先帝南巡,遇見刺客刺殺,是老臣舍命相救,才保下先帝。請陛下看在老臣當年救駕有功的份上,饒了老臣的女兒吧!老臣願意辭官歸去,帶著家小隱匿山林,再不現於人前。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恩!”
“武安侯,你這是要挾朕?”當年的事都拿出來說了,當年他是救駕有功,可不也論功行賞封侯了嗎,如今還想要當免死金牌嗎?
“不,陛下。臣不敢!”武安侯抬眸,定定盯著皇帝,像瘋了一般,“臣隻是想告訴陛下一件事。”
“哦,什麽事?”皇帝覺得他神情有異。
“陛下,臣要單獨跟您說。您走近些。”武安侯道。
雍和帝便要上前。李福忙攔著“陛下,不可”萬一有詐呢?
“無妨。”皇帝有暗衛護著,何況他不信武安侯敢做那等忤逆之事。
他走上前,對武安侯俯身。
武安侯湊到他耳邊,聲音如泣如訴“陛下,老臣要告訴你”
皇帝聽罷,心頭劇震,神色幾經變幻,漸漸變得沉重。
他沉默得有些久了,麵色也難看。幾人都看出不對來。
伴君之人,慣會揣摩天子的心思。看出他的為難,胡嶽主動開口“陛下,所謂法理不外乎人情,武安侯勞苦功高,不如便將他的功折黎氏的過,從輕發落吧?”
他這一開口,其餘人也跟著附和。
有人遞了台階,皇帝臉色和緩了許多,故作沉吟一番“那便將黎氏禁足府中,一輩子不得出府!”
“謝陛下!”武安侯感激涕零。
得知這個結果,陸青言當然不能接受。禁足,禁足算什麽,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她娘死了,甚至連魂魄都不能安息,黎媚卻還好好地活著,衣食無憂,憑什麽?
明明黎媚殺了人,憑什麽能逍遙法外!難道就因為她是武安侯之女嗎?
這不公平,她要去找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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